对于褚家父子为了比试的事宜这般愁眉苦脸,郑皓轩倒是显得有些悠闲自在,坐在花园里的石凳上看书,远远看着竟是有了几分儒雅公子的气度,加上他的相貌又是数一数二的俊朗,更加衬托出了他与众不同的特质。
赵晗如拿着托盘缓步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脸上渐渐露出了些许愉悦的笑容,将之放在了桌上,瞧着他看得如此认真,不禁开口问了他一声,道:“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若是可以,不妨也说给我听听?”
郑皓轩早在她距离自己很远的位置就已经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此刻察觉到她已站在自己的面前,放下了手里的书,示意她坐在自己对面的石凳上,待得她落座了之后,才将这本书递给了她,道:“晗如,你先看看这个。”
赵晗如没有过多去问他为何如此,只是捧起了他递给自己的书,首先看了一眼书名,眼里的疑惑慢慢得到了解答,道:“皓轩,你这是在比较我们生意和西方生意的不同吗?”
郑皓轩知道她已经看出来了,也就没有继续隐瞒她,缓缓点了点头,道:“在生意场里周旋了那么久,和洋鬼子的交道也打过一两次,但我还是有些摸不透他们的心思。要知道如今的世道已经变了,传统的生意之道对于一些生意人来说已经过时,而一些留过洋的生意人更是将西方的那一套搬来了这里,收到的效果竟是出奇得好。”
赵晗如听了他的这些话语,不禁接着他的思绪说了下去,道:“因此,你才想要好好了解,西方的那一套和我们的究竟有哪一点不同,如果能够寻出了一个有效的、可以制衡他们的方法,或许郑家商行还可以往前进一步。我说的对吧?”
郑皓轩知晓她是一个极其聪慧的女子,但对于她一点就通透的心思,难免还是会有些吃惊的,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叹息了一声,道:“看来我的运气当真是好上了天,怎么会娶到如此聪慧的一位贤妻啊?是不是我上辈子做了太多的好事,故而上天才会这般嘉奖我,让我可以拥有这般美好的你。”
赵晗如听他越说越不对劲,赶紧拿起放在托盘里的一块糕点,不由分说地塞入了他的嘴里,道:“吃你的糕点,别瞎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平白让人觉得笑话。我看书啊,坐在那里千万不要动,别轻易打扰我。”
郑皓轩听到她这么说,顿时显得有些无辜,将她塞给自己的这块糕点一点点地消化完毕,她也看了一会儿这本书,瞧着她翻过了一页,继续看了下去,看得如此津津有味,似是有些入了迷的状况,不禁拿起了一块糕点,想要亲手喂给她,道:“晗如,看了那么久,累不累?不如,我们说些别的事情吧。”
赵晗如或许是清楚他这是没事找些事情做,另一只没有翻书的手接过了他准备喂给自己的那块糕点,缓缓送入自己的嘴里咀嚼,过了一会儿,又翻了一页,才算是语气平和地回了一句,道:“嗯,味道不错,待会儿可记得要给我留下几块,不然,你就等着瞧我会有什么手段来对付你。”
郑皓轩看着托盘里的糕点加起来不过五块,适才她塞进自己嘴里一块,自己又给了她一块,如今的糕点也就只剩下了三块,看她那般喜欢,也没有真的夺她所好,道:“看出了什么门道没有?”
赵晗如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只是一门心思地专注于书里写着的所有文字,直到翻过了第三页,似是验证了自己心里的设想,她的脸上才从适才的凝重缓缓回过神来,渐渐露出了几分笑容,道:“也不过如此,即使他们的工艺再怎么先进,对于有些问题,他们还是不知道如何处理的。”
郑皓轩不太明白她的设想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故而假装自己无法理解她的意思,眼里也多了一种不寻常的疑惑,道:“哦,看起来是有了一点心得。说说看,比如呢?”
赵晗如将看过的那一页折了一个小角,随后将书合了上去,将之放在了一边,看着他眼里流露出的疑惑,却是很快就察觉出了他的明知故问,没有出言拆穿他,仅是顺着他的意思说了下去,道:“就比如,我们做刺绣的时候,最为简单的一针一线,若要论时间和速度,他们必然可以赶超于我们,奈何他们胜的也就是这些,论起做工精细,还是我们传统工艺最为一流。”
她说着此话的时候,眼里闪现出了太多自信的光芒,这有别于以往认识的那个她,总是轻轻柔柔、淡雅端庄,此时的她太过耀眼,他看着她这般出彩的眼神,不禁有些愣住了。
然而,她并没有完全说完,瞧着他有些痴了的眼神,脸上的笑容也不禁更多了,道:“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虽然年代久远,却是到了如今依旧受用。皓轩,我知道自己懂得的东西不多,对于生意场里的门道也不便多说一二,但我始终都觉得,做生意若仅是单纯地为了几个钱,说出去也未免太俗,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在说这些的时候,他不禁想到了之前刚查到谢老大和陈大背后做的这些卑劣手脚,而她要举的例子也就是这个,道:“谢老大和陈大做生意就是为了钱,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进购了那么多外观很美、实际上做工却极其差劲的布匹,将之低价卖给那些商户,从而赚得了很多的银两,但也因此让很多商户损失了他们的利益。”
赵晗如停顿了一会儿,似是为了谢老大和陈大如今的命运感到惋惜,不禁叹息了一声,道:“可是,到了最后又能如何呢?事情败露了,还不是一个讨不到半点好的下场,名声坏了不说,从此之后,再好的生意都轮不到他们的头上。你说说,这又是何必呢?”
这样的话语从一个女子的嘴里说出,既让人觉得无比震撼,又能从她的这份思绪里感知到她的全部所想,不仅是坐在她对面的郑皓轩觉察出了她的可贵,就连站在远处听到她这么说的郑沈氏也不禁欣慰地点了点头。
自己的眼光的确没错,一场她精心安排的错嫁,让郑家错过了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却有幸迎来了一位宜室宜家的好女子,都说只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子才能懂得生活的珍贵,才能懂得应该如何去看待事物,而赵晗如也就是在这样的成长里学会了所有,继而才能磨炼出这般个性,说出这般有哲理、有态度的话语。
赵晗如不曾注意到待在远处驻足聆听的郑沈氏,只是看到郑皓轩的神情有变,这才转过头看到了她,赶忙站起了身,道:“娘,您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说?”
郑沈氏听她这般开口,仅是有些拧起了眉,走到她的身边,似笑非笑地说了几句,道:“是不是娘妨碍了你们这对小夫妻在此谈天说地?若是如此,那么娘过些时间再过来吧。”
赵晗如瞧见她刚走到自己便想要走,而且走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连忙伸出手轻轻拉住了她,开口对她解释着,道:“娘,才不是这样的,我们可没有说些别的话,我们只是在看书,聊聊生意上的一些见解,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样。”
郑沈氏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了郑皓轩,对于两人的一本正经明显有些不太相信,道:“皓轩,难道真不是娘所想的那样?娘早就和你说过了,家里是家里,商行是商行,你要分清在何地做何事,如此混淆两者的概念,恐怕娘真心是要罚你了。”
郑皓轩听到她这么说,极为平淡地点头应允,道:“我确实这么做过,也确实和晗如聊了一点生意上的事情,既然娘想要罚我,不知是一个怎样的惩罚呢?还望娘明明白白告诉我,我也好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他这般坦然地说出了口,倒是让赵晗如本能地开始担忧起来,她不曾想过郑沈氏对于郑皓轩竟会有此等的规矩,为了不让他受罚,赶忙上前替他求情,道:“娘,这件事情错并不在他,我也有一部分的责任,若是娘想要罚他,不如连我也一起罚了吧。”
郑皓轩听她为自己求情,心里顿时有些美滋滋的,但脸上却显露出了颇为苦恼的情绪,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做错了事情,就应该受罚,万万不能让谁赔自己受罪。因此,晗如,你退到一边去。”
赵晗如怎么可能会有退缩的心思,听他的这几句话语,心里的坚定之意不禁变得越来越多,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便看到郑沈氏忽然点了点头,道:“好,毕竟你们是一对夫妻,既然夫君有错,妻子理应和他一起受罚。不如这样,今日娘也不想在此大动干戈,你们出去转悠一圈,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