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大大的全新书桌,散发着清冽木香,磨得光滑平整,原木色,只刷着一层清漆,摆放在大屋内首位。书桌后放着同样崭新的一张太师椅。
“陆先生,以后您就在这里教学,您看怎样?”村长和蔼笑道,“这书桌刚打好的。因为时间紧,娃们的书桌还没打好。”
“不错,很不错。”陆敬匡环视一圈赞道。
大大的屋子敞开门,光线明亮,用来读书很不错。
“娃娃们,进来吧。”村长慢声道,“排成两排,在小凳上坐好。家人不要进来。”
娃子们听话地进了大屋,放下小凳子,乖乖坐下来。
村长左右看看,又帮着娃们挪挪好位置,笑道:“以后就这样坐吧,小书桌很快就会打好的,这些天先这样吧。”
陆敬匡坐上太师椅,把手上拿的一叠纸叫一个娃子,每人一张发下去。
站在门外的汉子们眼眶微红,看着自家娃娃,小小个子,端端正正坐在小凳子上,双手展开宣纸认真看着。怎么就那么让人感动!!以后自家的娃,那也是认字的人了!!跟自已不一样了,肯定会过得更好!!!
村长退出屋子,大大的屋内喊起了陆敬匡清亮的声音,语声和缓,语气沉稳。
一些汉子已蹑手蹑脚离开,放心去干自已的事情;一些汉子感动于此时的美好,还在门外细细品味。
小溪村学堂开啦!!
小溪村跟别的村不一样啦!!
以后小溪村走出去的娃都是识字的娃啦!!!
“娘,天热,先把跳弓和鲫鱼烧了吧?装在篮子里,我可以放在小口袋中。”木言笑着提议道。
赵清娘捏捏木言的小鼻子,笑着点头。
“娘,再给我个木盆。”木言喊道。
“怎么要放草木灰啊?”赵清娘拿着一个木盆来到大锅边,惊讶道。
土灶搭得挺好,木柴塞进去,火烧得旺,没什么烟。土灶上架大锅,里面放满水。现在清水里被木言放了几把草木灰进去,一下子变浑浊了。
“娘,染色有两个主要的步骤,很多花花草草都带有颜色,像这个栎树皮就是灰褐色的。我们要把花花草草中的颜色煮出来,这是第一步。还有更重要的一步是要找一些东西,让花草中煮出来的颜色能牢牢呆在我们要染的羊毛中,这个草木灰煮的水就能起这样的作用。”木言边说着,边用细木棍搅下草木灰。
“啊!这么容易啊!草木灰水就行啊!”赵清娘惊呼道。
“娘,不是的,这个让花草颜色跑到羊毛上的东西有很多,草木灰水只是我现在能找到的最简单的,染出来的颜色应该也一般。”木言笑道,“我们先试试吧。到时候去镇上找找有没有其它的。”
赵清娘点点头,也不是很明白。听丫头的,她让怎么弄就怎么弄!
草木灰水煮开,又煮了段时间,赵清娘按木言要求,拿勺舀到木盆里。放到一边静置。
锅洗浄,放水,这次把栎树皮放进去煮。煮了一长段时间,已能看到水变成灰褐色了。
把水盛到另一个木盆中,锅中留着栎树皮,再加水进去煮。再煮一长段时间,这次的水比第一次的水稍淡些。
“娘,把栎树皮捞出来,再把刚才的水倒进来。”木言指着第一次煮出来的栎树皮水道。
赵清娘不再问为什么,跟着木言的话,捞出栎树皮,把两次的水混合在一起。
木言拿出一扎羊毛线圈先用清水浸湿,然后放入栎树水中,大火把水烧开,再保持小火沸腾,用木棍子轻轻搅动,务使羊毛线圈每一处都着色均匀,小火煮一段时间。
挑起羊毛线圈,原本灰白色的羊毛已变成温暖的浅褐色。
赵清娘惊喜地轻呼一声。
同样的布骤,木言连染了四扎羊毛线圈,算着织件成人的毛衣应该够了。
“妹妹,你看这个花能染色吗?”田菊笑着跑过来,手上捧着一大捧凤仙花,欢喜问道,“这个花汁可以染到指甲上,是红的!”
“太好了,这个可以的,染出来的颜色还非常漂亮呢!”木言喜道,“这些太少了,不够。”
“还有呢,我去摘来。”田菊话音刚落,人已跑远了。
“娘,这些够了,我们把水舀出来吧。”木言看看晾在扁箩内的四扎羊毛线圈道。
好,赵清娘答应一声,把栎树水都舀到木桶里,又按要求,把草木灰水倒进锅内。
烧热,再把染成浅褐色的羊毛线圈放进去,小火沸腾一段时间,再拿出来晾在扁箩内。
“这样就染好了吗?”赵清娘不敢置信,轻声问道。
“娘,染好了。把这些毛线用清水洗干净,晾干就行了。”木言兴奋道。
“用清水洗?会不会把颜色洗掉啊!”赵清娘皱眉道。
“会洗掉一些,但洗掉的是浮在外面的浮色,这浅褐色基本不会变了。”木言笑道。
确认火已灭掉,打了清水,把四扎羊毛线圈细细清洗一遍,确实如木言所说,洗出来的水带着浅褐色,但毛线颜色还是浅褐色,没变淡多少。
这下,赵清娘咧开嘴,笑得合不拢了。
“娘,弄好了?”在前院绣花的田草听着后院的笑声,坐不住了,跑出来看。
“好了,好了!”赵清娘欢声道,“你看看,多漂亮的颜色,看着就温暖。”
“好看,真好看!”田草笑着赞道,“娘,这颜色还会掉吗?”
“你妹妹说不会掉了。”赵清娘把羊毛线圈拿在手上,看了又看,越看越喜欢,笑道。
“真是太神奇了!!”田草盯着赵清娘手上的羊毛,不停啧啧赞叹。
田菊摘回来一小篮子凤仙花瓣。
赵清娘按木言所说,同样煮过两次水,把两次凤仙花水混合,染了两扎羊毛线圈,再在草木灰水中固色。
最终染出来的羊毛线呈现出很漂亮典雅的水红色。
淡淡的,柔和的红,就像朝霞最边上那一缕,也似少女低头时那不经意的一抹羞涩!
“妹妹,这个颜色真好看,能给我做衣服吗?”田菊眼巴巴问道。
“二姐,肯定会帮你做的。”木言踌躇道,“这个先做给别人,下次再给你,行吗?”
“妹妹,凤仙花没有了,那边一片我都摘光了。”田菊声音低落下来。
“别闹你妹妹了,她做这个有用。”赵清娘笑道。
“二姐,不急,紫苏也能染色。我们明天再染。肯定会帮你做好看衣服的。”木言转念一想,笑道。
“啊,紫苏也能染色?好看吗?”田菊惊喜起来,“那去再去摘些回来吧,那一片好些天没摘了,估计又能摘了。”
“二姐,等傍晚再去吧,现在天太热了。”木言笑着拦道。
“没事,二姐本来就黑,不怕。”田菊不在意笑道,拎着篮子急急飞跑出去了。
“这娃子,什么时候能有个稳重样!一会儿都坐不住,让她纺那些羊毛,真是破天荒了。”赵清娘嗔怪道。
“我觉得二姐很好!娘,您要求太高了!”木言小大人般,夸道。
“你这丫头!”赵清娘神情舒畅,无限满足。
美丽淡雅的水红色、温暖厚重的浅褐色。
染过色的六扎羊毛线圈清洗干净,晾在扁箩里,赵清娘特意端了张凳子,把扁箩放到后院果树间,这样就不会太打眼了。
“爹,您来看看!”木言一看到田木根进门,马上欢喜拉住他手,往后院去看她的染色成果。
“这……这……这么漂亮的羊毛。”田木根惊讶地都有些结巴了。
这还是在老实叔那边看到的脏兮兮、黑乎乎的羊毛吗?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这是我染的。”木言抬着下巴自豪道,随即又皱皱小鼻子,“好吧,是娘动手染的,我只是说来着。”
“好!好!好!”田木根喜得一把抱起木言,搂着她往上一抛。
木言吓得一声尖叫,田木根又稳稳接住了她。
细嫩的咯咯笑声混着憨厚的哈哈声从后院传到了前院。
“爹真是高兴啊!很少能听到他这样笑!”田草微笑道。
“是啊,真好!”赵清娘走过田草身边,笑着回道,拎着个篮子往后院去摘菜。
快到午时,陆敬匡看孩子们坐不住了,就宣布下课。又认真交待孩子们,发下去的千字文纸要小心收好,明天晨时再接着上课。
娃子们收好纸,欢呼着出了祠堂往家去。
“壮娃,你这衣服是你娘给你做的吗?有没有给我也做一身。”田元宝看看田壮和石岩身上相似的两身书生袍,真好看呀!今天一上午可出尽风头,其他娃子们都羡慕的直咂嘴。如果自已也有一身那该多好!!
“没,我娘就给我和山娃子各做了一身。”田壮摇头道。
“壮娃,回家了。”石岩喊道。
“那二伯母怎么不给我也做一身。”田元宝高声喊道。朝石岩看看,石岩虽然比他小,可那胳膊腿结实着呢,跑起来飞快,他根本跟不上。还是壮娃弱一些,一想到这,飞身扑过去,就要扯他身上的书生袍。
田壮根本没想到田元宝话还没说几句呢,就会嘶叫着扑上来。冷不丁被他这么壮实的身子一扑,瘦小的田壮一下就被他扑倒在地,眼看着他双手直往自已襟口扯。
“狗蛋,你放手。”石岩扑过去,一把拉住田元宝双手,使劲想把他从田壮身上扯开。
田元宝用手抓住田壮的衣襟,不松开。
田壮在底下使劲挣扎,被扯着衣领,箍住脖颈,呼吸马上变得不顺畅,难受得他一手抓紧衣领松开些,一手伸上去抓田元宝的头发。
石岩一看,心急地,更用劲想拉开田元宝的双手。
可田元宝已经十岁,一直比田壮吃得好,又胖又壮,比着能有两个田壮宽,现在又没穿到新衣服,心里正闹火呢!哪会想,就算把田壮的衣服脱下来,他也穿不上。竟下死力死死压住田壮,一脚跨过去,坐到田壮身上。
田壮脸憋得通红,青筋都冒了出来。
石岩扯着田元宝的双手,直往后拉,可田元宝实在太重,哪里拉得动。看着田壮痛苦的样子,石岩双眼瞪大,怒吼一声,松开一手,握成拳,真往田元宝眼睛捣去。
拳头缩回,再猛得挥出。
拳头虽小,但气势惊人。
田元宝啊一声,愣住了,眼睁睁看着拳头离自已左眼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都能看清手指背上长着几根毫毛了。心也越来越慌,越来越怕,表情扭曲,瘪着嘴下一秒就会哭喊起来,连身下的田壮都忘了,不由自主松开了手。
说时迟,那时快。
千均一发之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柔和地包住了那个小拳头。
如果这一拳打实,铁定肿起青紫,说不好要出大事,石岩瞄准得可是眼睛啊。石岩跟壮娃一样,才七岁,可自小跟着爷爷,跟着爹往山里跑,每天晨起必练一套基础拳法。当个猎户没点好的身手,那是万万不行的!山里猛兽多着呢!不求打败,只求危险关头能逃得性命!!
石岩使劲挣着,可那只大手看似轻飘,自已却怎么也挣不开。抬头一看,陆先生正笑微微看着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