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小溪村,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田水根双目通红,怒气冲冲跑进院子,往自已屋冲去,可屋里没看到陈娥的身影。咬咬牙,攥紧拳头,转身,大步跨向堂屋。
堂屋内桌上点着一盏油灯,田长福和田陈氏坐在上首围着桌子吃饭,陈娥带着田元宝大大咧咧坐在旁边,正吃得欢。
平时家里是不舍得点油灯的,一般太阳落山前就吃完晚饭洗漱好,天黑就上炕。这两天忙着收割庄稼,白天正午时分,阳光太烈,没法下地,只能照着月光,多抢割一些,很多人家都是如此,故今日吃晚饭只能点油灯了。
陈娥夹了块腊肉放到田元宝碗里,又夹了块鸡蛋放在自已碗里,大口扒着白米饭,再吃块鸡蛋。今天伙食好,平时都吃些粗面窝头,只有像这样抢收地里庄稼时,婆婆才舍得煮大米饭,切块腊肉炒豆角,烧个丝瓜蛋汤什么的。
“快吃,别磨蹭,平时可吃不到这么香的腊肉。”陈娥又夹了块腊肉,放在嘴里,大口嚼着,看看田元宝道。
田元宝已经吃了两碗大米饭了,他有些吃不下了,白天时跟着田满他们捉麻雀,烤了不少麻雀吃,肚子不怎么饿。看了看娘夹给他的腊肉,又硬往嘴里去,平时可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腊肉,尽量多吃一些。
呕一声,吃下去的白米饭已顶到喉咙口的田元宝打了个呕。
拍一声,陈娥往田元宝后脑勺拍了一巴掌,“这么好吃的东西,你给我呕,真是驴粪蛋当宝,见不得好东西。快吃!”
“孩子好好的,你打他干嘛,狗蛋,奶再给你夹块腊肉吃。”田陈氏朝陈氏横了一眼骂道,又笑眯眯得夹了块腊肉放到田元宝碗里。
“孩子吃不下,别让他吃了,撑坏了,晚上又要闹。”田长福夹了块扁豆嚼着。
“陈娥!”一声大喊,喊声愤怒中夹着悲痛!
惊得屋内四人全都打了个颤。
“三子,好好的,你又发啥疯,没看见吓着狗蛋了。”田陈氏伸出手拍拍田元宝的背,帮他顺了口气。
田长福抬头看了田水根一眼,道“三子,忙了一天,饿了吧,来吃饭。给你盛好了。”
陈娥坐在凳子上动都没动,还在往嘴里扒着白米饭,不吃够本,那就亏了。
“陈娥,你还有心思吃饭,给我滚出来。”田水根站在门口,拳头攥得嘎吱直响。
“小娥好好的!你到底发啥疯呀?”田陈氏放下手里的碗,疑惑道。
田水根看陈娥根本不当一回事,还在使劲吃饭,火蹭蹭往头上涌,一步跨进门槛,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拖着就往院子里去了。
哐铛一声,陈娥抓在手里的碗摔在了地上,整个人仰着头往后,被拖了出去。
家里的老黄狗飞快窜进来,在摔倒的碗边欢快地吃着白米饭和腊肉。
“去!去!你来凑什么热闹。”被田水根的举动惊呆的田陈氏回过神来,用力踢了一脚老黄狗,疼得老黄狗惨叫一声逃出堂屋。
“三子,有话好好说。”田长福放下碗,站起身劝道。
院子里,田水根用力一摔,就把陈娥摔在了地上,左右看看,在柴禾堆上抽了根木棍,朝陈娥身上打去。
他双目圆睁,着牙,握紧手上的木棍,手上青筋暴出,朝陈娥身上抽去。
“啊!”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声响起,直惊得附近几家的狗都汪汪狂叫起来,一时间,狗吠声在寂静的夜里响成一片。
田长福和田陈氏急奔出屋,一个拉住田水根,一个护着陈娥。
“三子,有话好好说,出啥事了?”田长福一直埋头在地里收割稻子,好不容易忙到月上中天,还不清楚发生了啥事。
“爹,您别拦着我,我今天就是要打死她。”田水根脸上似要滴来,脖子上青筋暴出,样子看着狰狞可怖。
“发生啥事了?总要说清楚再说。”田长根死死地用双手拉住田水根的胳脯,用尽力气,整个人都要吊了起来。
这三子性子倔强冲动,他说要打死陈娥,真是会干出这样的事来,吓得田长福拼了老命拦着。
“三子,小娥今天闯啥祸了?”田陈氏护在陈娥前面,看着三子发这么大的火,说要打死陈娥。看样子,小娥真是闯祸了。
“爹,您问问她,脸上的伤哪来的?”田水根愤愤道。
“哪来的,我摔了一跤罢了,这你也要管。”陈娥捂着胳膊上刚才被田水根打的一处,痛得她龇牙咧嘴,躲在田陈氏身后,高声回道。
“你还要撒谎,现在全村都知道了,你今天跟二嫂打架!”田水根怒道。
“啊,跟清娘打架了?”田长福惊讶极了,赵清娘竟然打架了!
这个二儿媳自从嫁入自已家,十几年来,勤勤垦垦,任劳任怨,伺候着一家老小,从没跟谁高声说过一句话,跟谁红过一次脸!
这个三儿媳来了家里后,好吃懒做,地上倒了个凳子都绕着走,家里的活从来不干,整天东家长西家短的窜门,今天说村里哪个婆娘的坏话,明天顺了哪家老母鸡刚生的蛋,人憎人嫌,见了她都绕着走,只有自家老婆子还稀罕着她,当闺女疼着。
赵清娘跟陈娥打架了,那肯定是陈娥不对!!
想着想着,田长福的手不由得松了。
田水根一拉扯,胳膊就从田长福的双手抓握中脱了开来,这下,又举起木棍绕过田陈氏,朝着陈娥打去。
田元宝躲在堂屋的门后,贴在门板上,透过门上的小裂缝看着外面,娘披头散发不停地躲着爹的追打,爹满目狰狞直要打死娘,吓得他更把肥胖的身子藏藏好,自已可不要出去,爹打人很疼的。摸摸被爹打过的屁股,想到那种疼痛感,浑身都抖了一下。
主屋西厢内,桌上点着一盏油灯,一个瘦弱的青年坐在桌边看着书。眉头紧皱,嘴角不悦地抿起。转头朝门口望望,屋门关得好好的,可屋外的囔囔声还在不停地传来。
田火根站起身,走在炕边,在枕头下拿出两个小布团,重新团团好,塞到耳中,这下子终于清静了。嘴角微露笑意,回到桌边又摇头晃脑读起书来。
“赵清娘敢打架了!!”田陈氏把陈娥护到身后,朝着田水根囔道。“跟赵清娘打个架咋了,你看看小娥的脸上,都伤成这样了!”
“小娥,小娥,叫得真好听,就知道护着你侄女,我看啊,等你老了,她会不会伺候你!!”田青媳妇撇撇嘴,嘲笑着轻声道。
“娃她娘,快回来,有啥好看的。我看哪,田水根真要好好打打这婆娘,都敢打死人了。”田青站在自家屋角,朝贴着田长福家大门,听着里面动静的媳妇喊道。
谷雨媳妇用肘推推田青媳妇,“哎!田青嫂子,你还不回去,你家男人叫你呢?没你啊,他上炕睡不着觉!”
“去,光会打趣我。不知谁啊,每天晚上喊得那个响,隔三里地都能听见了。”田青媳妇朝着谷雨媳妇挤挤眼睛笑道。
谷雨媳妇究竟脸皮薄,被她这样一调笑,脸刷的一下红到脖子根。幸好天色黑,别人看不清楚。
“你说,这次清娘能活下来吗?”一个妇人道。
“难说,都说没气了呢!”另一个妇人小声道。
“当时不是喜英赶过去了嘛?”又一个住在附近的妇人在这看热闹道。
“喜英医术好是好,可终究年轻,看过的病少啊!”
“杨郎中不是一回来就赶过去了吗,到现在还没回来呢!看样子是有救的。”
“木根婶子,多好的一个人啊!知书达礼,待人和气,你说哪家的媳妇还认字啊?我们村啊,就她一人了,听说前些天,那丫头在时,木根婶子在家都教几个娃认字呢!”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她在教娃认字!早知道,我把我家的大桩和板凳也送过去,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啊!“谷雨媳妇道。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能不能活下来还要求老天爷保佑呢!”
“唉,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老话真是一点没错啊!”
“你说,田水根会不会把她媳妇休了呀?”
“不会,你没看见老婆子这么护着。”
“好好的媳妇不待见,这样的媳妇却拼命护着!!唉!!!”
“娘,您还护着她!她都干出啥事来了!”田水根恶狠狠道。
“三子,你疯了?跟赵清娘打个架,你就要打死她。”田陈氏怒道:“为了个外人,至于吗?”
“老婆子,你怎么说话呢,清娘是外人吗?”田长福也怒道,“她是我们正正经经的二儿媳妇,哪是外人了!”
“爹,您别管,让我打死她。”田水根冲着又抓住他手的田长福叫道。
“三子,你好好说说,倒底咋了?”田长福认真地瞧着双目通红含泪的田水根道。这里面肯定发生了天大的事,不然三子不会这样的。
“爹,二嫂要死啦!被她打死的!田草脑袋也被打破了,现在还昏着呢。”田水根悲愤地喊起来,右手伸过去,指着陈娥似要噬人道,“是她,全是她干的,把二嫂打得要死了,把田草脑袋打破,昏迷不醒。全是她!!!”
田水根越说声音越响,直至嘶叫起来,挣脱了田长福的手,猛得朝陈娥扑去。
陈娥尖叫一声,转身往屋内逃去,动作飞快地窜进门,碰得一声,把屋门给关上,又用门栓栓住,拍拍松了口气,这田水根疯了。
赵清娘也太不经打了,才打了那几下就要死了。死了也好,反倒清静了,省得看着她心情就不好,陈娥愤愤想到。
“陈娥,你给我出来……陈娥,你给我出来……”田水根把木门敲得砰砰直响。
“谁让她先骂我的,我打她几下怎么了!她也打我了,我还不是好好的。她也太不经打了。”陈娥在屋内高声叫道,现在田水根进不来,她胆子又壮了。
田长福听着这个消息,一下子惊呆了,啥,清娘要死啦,还是被陈娥给打死的。天啊,我干了啥伤天害理的事了,要这样惩罚我啊!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田陈氏听着这个消息,愣了一下,不相信,小娥能把人打死!这怎么可能呢!
“三子,你没弄错吧,小娥把赵清娘打得要死了!!”田陈氏重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