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左奎再不多言,抱着女孩,转身大步离去。
钱虎三人木瞪着眼,没多久,高大背影就消失在远处人群中。
“虎哥,金左奎走了。”瘦高个郭六呐呐道。
“你当我没长眼,看不见他走了啊!”钱虎转身,眼神阴鸷,板脸在瘦高个头上猛拍一记。
瘦高个郭六疼得抱头弯腰,话都说不出来。
稍远处,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捂嘴悄声窃语,时不时偷瞧上三人一眼。
“去去去……滚一边去,再看,信不信老子挖了你们的眼。”矮胖子瘦杆上前两步,语声狠恶。
哗一声,脚步杂踏,树叶卷起。清荡荡半条街只剩了三人还站在路中。两旁铺子的伙计也躲进里面,再不探头。
“虎哥,这金左奎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不给他点厉害瞧瞧,完全不知谁才是老大!”瘦杆返身,矮着身子,脸上堆起笑容,“听说那羊毛铺子大有赚头!那些瞧着脏兮兮的羊毛做成什么……什么毛衣,在安远县城要卖几两银子一件呢!况且回回运去都一抢而空!那些有钱老爷稀罕着呢!”
“我知道,瘦杆说的一点都没错!”郭六揉着脑袋,直起身,满脸笑容对着钱虎,好似全不在意刚才那一记狠的,“虎哥,我看您想个法子把那铺子夺过来。由您来做这生意,那不是更合适嘛!”
“你会把羊毛做成毛衣吗?”钱虎唬着脸,声音阴沉。
“不……不会。”郭六憋出一句。
“不会就给我闭嘴!”钱虎横他一眼,转身,“走,我们回去好好合计合计。”
哎……一高一矮高声回应,嘿嘿贼笑。
“金叔,刚才那钱虎是什么人?”小女孩站稳,拉平衣角,抬头笑问。
金左奎脸色凝重,眉头锁出两条深深竖纹,眼底却平静,没有一丝害怕。也没有因小女孩年纪小而敷衍不提,反倒认认真真说起。
钱虎原是个波皮无赖,前二十年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也常被人逮住狠揍一顿。后离开永清镇,去外地学会一套拳脚,回来就成了混混头儿,聚齐二三十个小混混,成立个虎帮,明着对外说是教人拳脚,实际暗地里收些保护费,更开个地下赌场,欺善怕恶,专干坏事。
“那镇务孙大人怎么没有整治了他?”小女孩蹙起两条好看的柳叶眉,眼神聪慧,全不似六七岁的奶娃娃,“莫非有啥背景关系不成?”
“这倒没有,”金左奎呵呵笑起来,拉着小女孩往前走去,“钱虎坏,但他没弄死过人。孙大人也不好把他怎样?”
小女孩点头,一脸明白。没弄出过人命,在上头人眼里那就是小事!没有钱虎,就会有张虎,赵虎!赌场更是禁不住,一个破院子门一关,就能是个暗场子。
“丫头,你也别太担心了,我跟兄弟们多看顾些,不会有啥事的。量他们也不敢到南面来闹。那时我看不惯他伸手向苦哈哈百姓要钱,跟他打了一架,自此南面就归我啦!”金左奎说得豪气,咧着大嘴笑。大大块头,看着竟有些可爱。
小女孩跟着微笑起来,摇摇金左奎的手,语声轻柔。细嫩声音却让金左奎竖起双耳。
“金叔,不怕钱虎明着来闹,就怕他暗地里下黑手。我们收得是羊毛,这种东西很容易引火,一把火就能烧精光。另外婶子们打好毛衣,来交衣时也怕他们在路上抢夺。”
金左奎张大嘴,心呯呯跳起来,“丫头,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们兄弟也要干活,不可能一天到晚不错眼盯着,就算盯着家里的,也盯不住路上的呀!”
“金叔,回去向打毛衣的每户人家通知一下,让她们不要过来交货了,躲在家里打,我们上门取衣。另外大人要干活,娃娃没事可以盯着。”小女孩缓声说着。
“噢,娃娃?怎么盯?”金左奎停下脚步,眉毛抬高,眼睛看着更显大了。
“金叔,你可不要小看娃娃,六七岁,七八岁的娃娃都懂事着呢!让他们坐在门后,看见有啥不认识的人就马上告知大人,更大些,机灵些的娃娃也可以派他们去钱虎那儿转转,什么都不要干,只偷偷瞧上几眼,把看到啥回来跟你们说说。说不准能有什么收获呢!”小女孩呵呵笑。大人们往往认为小娃子什么都不懂,做事也不避着。有心去探,总能探出些啥的!
“好!这法子好!我看可以把这事交给小七来做,这小子机灵着呢!”金左奎双手一击掌,舒口气,哈哈笑起来。
“行!让七哥来做!”小女孩眯着眼睛抬头,阳光洒在脸上,粉嫩嫩似透明,“家里的羊毛和毛衣也换个地方吧!嗯……可以寄放吴奶奶处。晚上屋子里也别住人,怕他们偷袭,让小富住到金叔家吧!”
金左奎一口答应,笑声隆隆,腿脚有力,虎虎生风。
“金叔,你走慢些!”小女孩撒娇声似银铃。
细碎阳光在青石板上轻盈跳动,风中传来一丝细微甜香,呵,金桂要飘香了!
“顺子,大夫看了是咋说的?”旺年媳妇坐在驴车上,眼睛弯弯,嘴角翘起,神情愉悦。今年交完三担粮,家里还剩下许多呢,足够吃了!田平和田安两小子,分了家过得好,也不用她多操心,只一直担心着田顺,瘸个腿,没人照顾咋行呢!哈哈,哪想这么快!顺子也要当爹了!秀姑这不好那不好,看在两口子过得不错份上,自已也就忍了吧!
“娘,大夫说一切都好,生产不用担心。”田顺扯着驴绳,转头高声应道。
“没事就好!她也是第二胎了,应该好生养的。稳婆找了吗?大夫有没有说是男是女啊!男娃好!女娃的话等她养好身子赶紧再生一个!”
田顺坐在前头,听着娘的话哭笑不得。他可是喜欢女娃的,像小花,多乖巧,多懂事!
“秀姑胃口怎样?最近吃得多吗?腿脚有没有肿?”旺年媳妇一句接一句,言语里止不住的关切,“我上次过来竟还看见她拿个锄头在翻地,那肚子大的,吓得我急忙上前把锄头抢了下来。我是吓得不轻,秀姑还一脸笑容对着我说,娘,不累,没事。这声娘啊,把我的心都叫软了!你说,哪个为娘的不想着儿孙好的!她总归是个寡妇!说出去难听,你要不是瘸了腿,哪能找个寡妇呀!”
“娘,秀姑挺好的,对我也好。”田顺摇摇头,一脸幸福,劝慰他娘,“我现在过得很好。”
“是啊!现在娃都要生了,娘还能怎么办!算啦!算啦!”旺年媳妇笑着挥挥手,好似把不如意都挥走了,剩下的满满是心喜,“噢,我们还要好好谢谢金婶子,要不是她天天烧着饭,照顾秀姑,娘还能这么放心在家收稻子!”
“娘,我知道的。金大哥和金婶都帮了我们很多,儿子记着呢!”田顺语声轻快。
驴车滚着轱辘往瓦楞巷而去。
“嘿,不就是那人嘛!”陈黑蛋把剩下两大块牛肉飞快塞进嘴里,放下筷子起身往外窜去。
“客官,付了钱再走。”一直关注着他的店小二两步跨到门前,拦在他面前,语声冷冷。
陈黑蛋矮着身子左右钻了钻,一双脚始终停在自已面前。不由抬起头,壮实身材,四方脸,一双眼睛正居高临下,狠狠瞪着自已,右手甩动一条白手巾,用力搭到肩头,手巾敲到鼓鼓肩背发出很大一声啪。
陈黑蛋呲了一声,双腿有些发软,直起腰,睁大绿豆眼,装着强横,“谁说老子不付钱,老子有的是钱!”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大红色绣花草荷包,一看就是女人所用。
伙计轻嗤一声。
陈黑蛋脸一红,手忙脚乱数出铜钱付了帐,没等伙计让开身,挤着门缝就跑了出去。
人来车往的街头哪还有那辆驴车的身影儿。
陈黑蛋不死心,撒开脚丫子,挤进人群,往前追去。跑了大半条街,那辆原木色车棚的驴车终于出现在眼前。急忙停下脚步,鬼鬼祟祟跟在后头,绕过两条街,躲在墙后看着那青年跳下驴车敲开大门,拉着驴车进了里面。
陈黑蛋慢慢踱过去,四周围看看。原来就住在集市旁啊!这招布上写着啥呀?还画了两三朵云,一只羊的。
“这位大叔,这上面写着啥呀?”陈黑蛋拉住一位挑着箩筐的大叔,指指招布问道。
“这都不知道!”大叔斜他一眼,“羊毛换糙米。你家养羊没有,有羊的话赶紧回去剪了羊毛来换米吧!这可是几百年来的头等大好事呀!”
“羊毛换糙米!没听过,那么脏的羊毛都有人要,嘿,还真是新鲜!”陈黑蛋挠挠脑袋,自言自语。
大叔再不理他,挑着箩筐自顾走了。
陈黑蛋在集市门口选个地方蹲下,眼睛望着瓦楞巷四号后大门,不错眼。一个多时辰过去了,门口啥动静都没有。站起身拍拍身后的灰,离去。看来是这家没错了,可以回去跟金石哥说了。到时要到银子可不能少了自已那一份!嘿嘿,秀姑那小脸蛋可真嫩啊!不知摸上去滑不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