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直冲脑门,令人头晕欲呕。
木言趴在陆敬匡背上,闭着眼睛,憋住气,“再往前一点,对,就在这下面。”
陆敬匡示意良子。
良子弯腰把堆在上面的两具羯兵尸体移开。底下的情形刚露出来,就让两人眼眶发红,鼻子发酸。
一名黑甲红裤的兵士死死抱着一个强壮的羯子兵,一口咬在他的脖颈处,流出的鲜血糊了他满头满脸。
良子含着泪用了好大的劲才把名这士兵掐在羯兵胳膊上的两只手掰开,翻开压在他身上的羯兵。
随着翻动,羯兵僵硬的右手无力弹开,露出一个刀柄,正深深地没入龙腾国士兵的腹部,把他紧紧钉在了地面。
良子哆嗦着手,伸到士兵鼻子下,停了好久,抬头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微笑,“还活着!还活着!”
木言闭着眼睛,紧贴着陆敬匡的背,更能感到他的颤抖,先从手开始,接着是腿,再接着全身都颤抖起来,细微的抖动快速而震撼。
“二爷,能救活吗?”良子的话语声中带着哭音。
“能!一定能!”陆敬匡深吸口气,用力点头。蹲下身,不由让木言站到了地上。
一阵冷风拂过脸颊,木言一个哆嗦,脚下软绵绵,凉嗖嗖似有东西缠绕上来。心慌慌,眼睛强睁开一条缝,还好,还好!是站在残雪上,混着黑泥,没有血。抚着胸口的木言忍不住抬眼往前瞄去,这一看,吓得她眼睛瞪圆,急声叫喊起来,“别拔!别拔!”
陆敬匡急忙松开握紧刀柄的手,转头望向木言,双目通红,神情悲凄。
“不能这样拔,一拔血就会喷出来,他马上会死。”木言急声道,现在也顾不上血迹脏污,蹲下身去仔细察看。士兵紧咬着牙,满头满脸满嘴血迹,不辨模样,弯刀尽没,穿透他的黑甲,穿过他的小腹,插入地面。所幸的是,弯刀进入他身体后没再移动,紧紧堵住创口,血流得不是太多,故而还能留口气。
“我们把他和刀一起抬起来。”陆敬匡弄明白木言的意思后,马上决定道。
好,良子点头答应。
一人抱头,一人抱腿,一手握住刀柄,慢慢把这位勇敢的龙腾国兵士从地上抬了起来。泥地上一个刀洞,周围留着一滩血迹。
木言看着陆敬匡和良子小心翼翼抬着那名士兵往外走去。六子正热切地瞧着他们。收回目光,不敢往地面瞧,把头抬起来。
天空很蓝,明净澄澈,团团缕缕的白云很美,也很悠闲,随着微风,自顾变幻。
勇士报国,一腔热血!可又有多少个家庭痛失亲人,多少个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柱门死等,满心期昐。
“丫头,多找几个!”嘶哑着嗓音的陆敬匡重新蹲下,虔诚背起木言,好似这样就能多救回几个兄弟!!
木言不由深深点头。
“就是这个。”木言肯定道。
良子高兴地一把把一个头破血流的黑甲士兵背了起来,往外走去。
陆敬匡继续背着木言在死人堆中行走着,仔细寻找。
狰狞面目,鲜血铺就的残肢堆上,一抹亮丽的粉色慢慢移动,丝绸缎子在阳光下折射出绚目的碎芒来。
“小心,前面这人,呼吸很平稳,没受大伤。”木言轻声道。
陆敬匡微点头,缓步往前走去。顺手拔起一根折断的长枪握在手中。
一步,两步,三步。
一声暴喝,跳起一人,圆睁双目,举着弯刀向陆敬匡砍来。
不退反进,一步跨出,擦身而过,陆敬匡脖子青筋暴出,满腔的怒火随着右手送出。
一,二,三。
身后传来沉重倒地声。
陆敬匡反手把木言滑下的身子往上送了送,和声道,“丫头,别怕。”
“往右面走,还有。”木言低低答道。
“二爷,没事吧。”听着这一声的良子赶紧送好士兵,快步赶过来。
接下来又救回了两个龙腾国士兵。一个胸口拉了道大口子,一个被砍断了左手。
“丫头,真没了吗?你再找找,肯定还有的!”良子大声喊道,一手死死拉住木言的胳膊,热泪满眶。
“良子叔,真没有了,他们都走了。”木言呆呆道。
“良子,我们先救那几个兄弟吧!”陆敬匡沉声道。
握着木言胳膊的手无力松开,紧捂住自已的脸,细碎的泣声从指缝中泄出,在木言衣服的胳膊处留下一个深深的血手印。
旁边的空地上已点起一个火堆。熊熊火光中,看着公子和四个兄弟倒在雪地上,奄奄一息。没有草药,没有大夫,怎么救治啊!六子更是跪在赵睿面前落起泪来。
“陆先生,把这水给每人灌两口,能救命,千万别浪费了。”木言拿出装水的竹筒子,溶进两滴碧绿色的水珠,递给无措的陆敬匡。
“六子叔,烧些开水,把这些饼和良子叔吃了。”
接过热乎乎的烙饼,良子呆住了。六子一擦眼泪,笑了,高声答应一声,抓把雪洗掉手上的血迹,飞快架锅烧起水来。
“你们有缝衣针吗?”
几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我去找找。”良子放下饼子,往死去的兄弟处跑去。
拿出草席子,铺到雪地上,把受伤的士兵一一挪到草席上。干净的床单撕成条。
陆敬匡挨个挤着嘴巴小心灌水。那个咬死羯兵的士兵,紧咬着牙,怎么也掰不开嘴,急得陆敬匡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哭了。
“那个羯兵死了,没事了,没事了!”木言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
牙关松动,嘴巴张了开来。陆敬匡伸进手指掏出一大块皮肉,然后把水灌进了他嘴里。
外创的伤口好处理。
木言强忍着恶心,先看了胸口拉道口子的兵士。从右胸上到左肋下,一条长长的口子,外翻着皮肉,已能看到肋骨。
“陆先生,你摸摸看,他肋骨断了没有?”木言转头对陆敬匡道。
抓把雪洗干净手的陆敬匡,依言摸了士兵的肋骨,摇头微笑,“没断。”
“那就好!”木言笑道。这样的伤口应该要缝合,可现在不一定能找到针线,只能寄希望于神奇的救命水了。
轻轻脱下黑甲和衣袍,沾着放凉的开水,用手巾擦去血水,六子扶着他上身,挤拢伤口,陆敬匡把床单条紧紧缠到士兵的胸口,细细包扎好。又灌了两口水,拿出被子半垫半盖,这个士兵算是处理好了。
脑袋被砍裂的也只能洗去血块,用床单条紧紧包扎起来,多灌了两口神奇水。
陆敬匡抬眼看看木言,这样就行了?
木言眨眨眼睛,我也没办法啊!!
良子飞奔回来,沮丧摇头,没找到针线。
断了手腕的士兵怎么救治啊?木言呆愣愣。
陆敬匡起身捡了一把弯刀,在火堆上烤得通红,清洗干净断腕,把大的出血管贴着刀头烫住了。士兵浑身一个哆嗦,眼皮掀了掀,又晕了过去。
木言抬眼看看陆敬匡,这样就行了?
陆敬匡微点头,我也没办法啊!!
小腹对穿的士兵比较难处理,可不处理只有死路一条。
陆敬匡夹断身后的刀头,微抖着手抓着刀柄拔了出来,鲜血跟着喷了出来。士兵微弱地哼哼两声,又不出声了。
脸上被溅好多血点子的木言要疯了,从没看过这么多血从身体里流出来。
“要把他肠子接上。”摸了士兵脊椎没事的陆敬匡松口气道。
肠子接上!肠子接上!!肠子接上!!!
木言耳中隆隆的都是这个声音!
“没缝衣针啊……”陆敬匡一声大吼,震得树枝上的雪堆索索掉下来。
良子跪着,一拳击向地面,打得雪花四处飞溅开来。
木言一个抖动,缓过神来,“有办法,这水能用。”
“能愈合?”陆敬匡精神大振,急声道。
“试试吧!”木言点头,又加了两滴碧绿水珠到竹筒内。
陆敬匡拉出肠子,仔细找准位置。
正要倒水上去的木言停住手,问道:“里面要不要塞些雪,会不会不通。”
“对,对,塞些雪,会化成水,没事的。”六子点头大赞道。
陆敬匡看了一眼木言,默默抓了把干净的雪块塞到肠子里,两头对上,水筒里清亮的水缓缓流到断缝处,令人惊奇,断成两截的肠子合拢了。
哟……六子欢呼着直蹦了两尺多高。
良子右拳砸在左手心,喜色爬上双眼。
断裂的肠子一一接好,正要塞回去。
“里面要清洗干净。”木言伸手拦住陆敬匡的手。
“用稻杆。”良子沉声道。
在草席上找了截稻杆,良子不怕脏的用嘴把腹腔中的积血吸了出来,吐掉血水,微笑,“好了。”
木言眨眨泛红的眼睛,把泪意憋了回去。
肠子塞回,用被单把小腹紧紧包了起来。也同样灌了两口水。
接下来对赵睿的救助可说是驾轻就熟了。
陆敬匡沉稳着手,把流出的肠子修补好,吸干净腹腔的积血,塞回肠子包扎好小腹。
划开皮肤和肌肉,取出箭头,扶正断裂的肋骨,检查过内脏没有受伤,也细细包扎起来。
四人大松口气,互相看看,开心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