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躺在病榻上,只是神情恍惚的看着曹英,对罗伊二人的进入丝毫没有觉察。这叱诧一生的大陆霸者竟然也会到这等风烛残年,想那曹操当年孤身行刺董卓,而后回乡举义,扫黄巾、战河北,平定北方各势力,随后率百万大军直达长江,于战船之上对着文臣武将横槊赋诗,那是何等的豪情壮志,想到此处罗伊不禁暗自神伤,感叹生命的流逝无形。
曹英把罗伊叫道跟前,对曹操说道:“父王,这两个人是我在长安结识的朋友,他们身负异能,定能治好您的病痛!”
曹操摇了摇头:“孩儿,你无需安慰于我了,这两年来,你寻觅过来的名医方士还少嘛……”
曹英紧紧抓住父亲的手:“这次不同了!我相信一定能成的!”
罗伊见曹英双眼含泪,不忍再让他等待,于是对芙罗莉娜点了点头。芙罗莉娜也早已对眼前这个残病的老人心存怜悯,她坐到曹操的身侧,用手掌对着曹操的额头,口中念起一阵咒语,一道白色的光芒徐徐的透入曹操的眉心。
罗伊和曹英瞪大眼睛看着芙罗莉娜施法,不敢稍有打扰。过了很久,芙罗莉娜显得已经是精疲力竭,身子一软,倒在了罗伊的怀里。
罗伊看着芙罗莉娜苍白的脸色,心中甚是怜惜,就在两日前她为救自己,大大的消费了一次法力,现在又一次精力虚脱,这小小的身体已经承受太多了。
而此刻躺在一旁的曹操却丝毫没有动静,曹英使劲的推了推他:“父王!父王!你感觉怎么样?!”
难道芙罗莉娜的法术没有其作用?正当罗伊疑惑的时候,曹操“阿!”的一声吼叫,身子猛的坐了起来。
“你们是何人!胆敢坐在孤的卧榻之侧!”一声惊雷般的怒吼。
芙罗莉娜原本精力耗尽,身体疲软不堪,被这突然的一声怒号,吓得直挺挺的坐了起来。罗伊也大惊,向曹操望去,只见他此刻已经完全像变了一个人,脸上的颓废痛苦之色早已完全消去,代而之是满脸的霸气,双目利剑一般的看着自己,两道锋利的光芒从眼睛中射出来,向外人昭示着这对眼睛的主人能洞察一切,任何人的心思和计谋都绝不能逃过他的意志。罗伊被他目视之下,觉得身体不由的一阵冰冷彻骨。
“父王!你的头不痛了?”曹英见到父亲神色仿佛变回了原状,心里狂喜。
“嗯?英儿!”曹操这才似乎想起自己的头确实已经不痛了:“孤的病竟然好了!”
“真的吗!这太好了!”曹英高兴的奔了起来。
曹操这才想起床边另外二人,目光一动,说道:“英儿,是你带这两个人来给为父治的病吗?”
“是啊!我就说他们一定行的!太好了!”曹英激动的不住的擦眼泪:“对了!他叫罗伊,那个女孩叫芙罗莉娜……”
“嗯!听名字不像中土人氏,英儿,你是从哪里把他们带回来的?”曹操虎目转动,刚一恢复健康就留意到了罗伊二人的来历,甚是警惕。
“孩儿是在长安认识他们的。”说着曹英拼命的对罗伊使眼色,他把二人的来历和终南山之行略去不说,是怕曹操知道二人从西蜀过来就会不念治病之情而加害二人,父亲对敌人的冷酷和无情他是最为知晓的。
谁知道罗伊竟坦然的对曹操说道:“魏王阁下,我们是从蜀汉而来的,在长安巧遇的曹兄……”
“你胆子到不小!”曹操冷笑一声:“来人,将这两个奸细拿下!”
曹英吓了一跳,一方面想不到罗伊竟然这么老实把自己的来历向父亲说了出来,另一方方面是想不到父亲竟然真的如此绝情,人家刚刚救了他,他就要派人擒拿恩人。
数十名精壮的武士转眼间已经从殿外冲了进来,他们见到曹操已经恢复了神采,均感到有点惊愕,却不敢多言,把罗伊和芙罗莉娜团团围住,拔出刀剑准备进攻。
罗伊“哈哈”笑了两声:“想不到魏王竟然如此惧怕西蜀之人,难道是赤壁一战至今未曾忘怀吗?”
曹英想不到罗伊竟真这么傻,事到如今还要出言刺激,揭父亲的伤疤。要知道赤壁之战是父亲一生当中最为痛苦和耻辱的回忆,在魏国之内没有人敢提起这件事,就算是深得父亲宠爱的自己也从来不敢提“赤壁”二字。看情形,现在就算是自己想要救他们也没有办法了,心里不由的万分着急。
谁知道曹操听到罗伊的言语,非但没有立刻发作,反而把手一挥,一干正欲上前的武士顿时停住了脚步。
曹操从床榻之上缓缓站起,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衣物,然后双眼紧紧的盯着罗伊,一字一句的说道:“孤王纵横天下,杀人无数,何时轮到你一个黄毛少年来评说!”
罗伊从曹操冷酷的眼神中看到了满是孤傲的神情,但是在这傲绝天下的帝王之气中又隐隐的深藏着一丝寂寞的哀伤。罗伊心念一动,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他内心一沉,缓缓的说道:“大王一生纵横中原、河北,千军万马之下四海诸侯无不一一荡平,又挟天子以令天下,世人都道大王为窃国之贼……”
“罗伊!”曹英听到罗伊言辞无状,怕再说下去情况就更不可收拾了,急忙出言阻拦。
“让他说下去!”曹操低声喝道,虎目转动,脸色忽闪,令人难以琢磨。
罗伊把心一横,继续说道:“世人都道大王为窃国之贼,颠覆汉室,霸权天下,均视你为十恶之人,其实这世上真正能了解大王的又有几人呢?”
曹操“哼”了一声。
罗伊见自己的言辞已经凑效,心下放缓,继续说了下去:“汉室衰微,皇权丧失,各地诸侯势大,纷纷割地自立,又逢天下大灾,黄巾起乱。各势力打着讨黄巾的旗号,实则无不窥探着洛阳的皇权。大王英雄盖世,以一人之力震慑群雄,破董卓、灭二袁、战吕布、平辽东……正因为大王的文治武功,这汉末的乱世才得以初步结束。尽管眼下天下并未归于一统,然中原之地却俨然一副太平盛世,万业复兴,百姓安定……这一切都是大王戎马一生所成就的大业!”
曹操听完了罗伊这一段话,举目对天,声音颤抖:“孤王一生所为为世人所不解,却未曾想到今日竟遇知己……苍天啊……”说罢以袖拂面,感伤之情竟不能自已。
曹英见父亲平素性如钢铁,突然间却老泪横流,此情此景在他有生之年中都是从未见过的,想不到罗伊的一番说话竟然能让父亲如此感动,真是奇了。
其实在罗伊心里,这种想法也是突然之间感悟出来的。以前在长老家学习历史的时候,只是喜欢看英雄、读好汉,三国的故事是最吸引罗伊的。在这众多英雄人物中,罗伊最喜欢的就是刘关张,只觉得他们代表着汉室、彰示着正义,还有他们的异姓兄弟之情,令人热血沸腾。可是自从亲身经历了这么多事,见证了流血与杀戮、权力与征服,对原本一清二楚的善恶观念渐渐起了模糊的变化,尤其是接触了孔明之后,更是引发了他对“善之本义”的重新思考与认识。从孔明身上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心怀天下,同时也明白了只有能够让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的英雄才叫真英雄。正是这些思想的细微变化,才使得罗伊在刚才的一瞬间对曹操的内心有了这番认识。所以才说出了这一段话,击中了曹操的内心。
曹操浑身颤抖,泪流满面,这一生的功绩在这一刻才被真正得到了认同。曹操感觉到自己的内心仿佛一下子从冰冷的地窖中释放了出来,在这一刻他也深深认识到自己平素的严厉、凶残、冷酷其实都是刻意伪装出来的: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要让天下的人都畏惧他,可是世上又有谁能真正感受到自己的内心呢?
芙罗莉娜已经慢慢的恢复了精力,她见到曹操也跟刘备一样,当着众人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她冲着罗伊看看,又对着曹英悄悄,心中一片茫然。
曹操感慨了良久,神色恢复了淡定,坐下身子,他再次举目向罗伊看去,此刻罗伊从他的眼神中已经丝毫没有看到尖锐的霸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知己老友的感情。曹操缓慢的说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是孤王的知己……”
罗伊报以微微一笑。
曹操继续说道:“你说的一点都没错,若不是孤王,则天下称王者不知几人也!可惜的是……”曹操叹了一口气:“若非当年在赤壁兵败,恐天下早已一归大统了……”
曹操一说到这赤壁之事,语气显得甚为苍凉。因为他知道,赤壁之战是他人生的顶峰时刻,无论是心智、精力、对胜利的渴望与信念还是三军的士气,在那一刻都是处于巅峰的。而那一战大败之后,想要再恢复到战前那种状态就万分困难了。所以这十几年来,他一直都在养精蓄锐,以图再战,眼看着自己日渐年迈体衰,这挥师再起的势头却始终没有凝聚足够。
罗伊此刻已经猜到了曹操内心所想之事,于是对曹操说道:“大王!平定天下并非一定要靠金戈铁马、强兵利器!”
“什么意思?”曹操目光一闪。
“大王对当今天下的大势想必早已洞察于胸了吧?”罗伊故意问道。
曹操沉默不语。
罗伊来回走了两步,抬头说道:“魏国国土辽阔、人口众多,兵强马壮,单独论产力与战力都不是另外两国能匹敌的。但是正因为疆域辽阔,大王需要四处防御,单一条长江,绵延数千里,东吴水军可以随意选择薄弱之处攻击,再加上西面的长安时刻暴露在凉州、益州的大军眼前,北面的戈壁草原则是胡骑南下入侵的平坦大道……大王尽管兵多将广,城池坚固,却也难免顾此失彼……”
曹操目光又是一闪,想不到这个少年三言两语竟已经把魏国的大势说得十分清楚。
“况且,人心思定,中原久历太平,百姓已经渐渐不愿再起战事,即便是如大王之英雄盖世,若重起大军、发起战争,也恐怕未必能得百姓之响应、拥戴……”罗伊继续分析道。
曹操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你究竟是何人!?除了给孤王治病,你还有何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