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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擦肩而过的生命轨迹

1

奶奶打了一瓶点滴后就让Eric接她回家,Eric劝她要不要再观察一下,奶奶的脸色忽然冷下来:“我不喜欢这家医院。”

我从未见奶奶对Eric这样冷厉过,好像被触碰到禁忌的开关,一下子所有慈祥温和都被人生最大的黑洞吸附掉,剩下的只有黑和冷。Eric依旧笑得温和耐心:“好,我这就去办手续,让灿珠先陪你回车上等我一会儿。”

我扶着奶奶走出医院,一路无话。

我没再问起爷爷的事,自此,那也变成了我的禁忌。我想只要我不知道那个具体的答案,那这一切就依旧是一个悬念,可以在脑海里被假想取代,可以推卸可以捏造,可以假装不能领悟。那么,我就不必自责到不能面对这里的任何人。

“灿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一路也不说话?”我们坐进汽车后座时奶奶忽然问。

我挤出笑来,摆摆手:“没事……没事。”

“是不是被我吓到了?”奶奶叹了口气,“人到了这个年纪总是叫人操心。”

“奶奶,对不起……”我一头扑在奶奶腿上,哇哇大哭,好像小时候那个任性的自己受了了不得的委屈,好像只要哇哇哭出来,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奶奶的身体僵硬了下,许久,有只苍瘦的手掌轻轻拍在我的后背上,一下一下。

我伏在她的膝盖上,堵塞的鼻翼间隐约呼吸到粉笔尘屑的味道。奶奶做了多少年的教师,粉笔的味道大约已经渗进她手指的皮肤里和衣服的纹理中。忽然想到,来下水镇这么久,我竟没有用心去了解过,奶奶平日究竟是怎样生活,没有我时她会怎样度过那些漫长的时光。

后来的几天我空前勤快积极起来。早上趁奶奶还在梦中便轻手轻脚起床,钻到小厨房里想要成为孙女版的田螺姑娘。小厨房在西侧的厢房,与奶奶卧室隔着半个院子,但行动起来仍要小心翼翼,一旦锅碗碰撞出声响便不禁探头探脑向外望望,生怕好心办了坏事,扰人好梦。由此也才知道,每日我多睡的那一会儿懒觉里,奶奶在厨房里忙碌得是怎样小心。

而准备早饭这件事,难度竟比我预期的要大上许多。

在想象中香气四溢的八宝粥飘出煳味时,一道影子从隔壁墙头翻过来,匆匆走进厨房,看到是我,愣了一下笑出来:“我还以为是吴奶奶,身体没好就大清早起来忙活,想劝她回去歇着呢。原来是你,那就难怪了。”

“难怪……什么?”

“难怪飘了我家一院子的煳味儿。”

我瞪着睡眼蒙的齐天,就知道这个毒舌的家伙不会说出什么好话。他掀了掀锅盖,眉头皱得有些得意:“大城市的孩子果然是娇生惯养出来的,没煮过粥吧?”

我轻哼了声没有反驳,在我变成自卑敏感的小孩后,老爸老妈对我似乎更加宠溺,这导致我有些四体不勤,但要相信,我始终抱有一颗渴求上进的心,给我一间厨房和自由挥洒的权利,我也能做出一顿美味的早餐。

齐天一边把煳掉的粥倒进桶里,一边刷了锅重新煮粥,我忍不住小声问他:“你,很讨厌……大城市?”

我看到他眉尖颤了颤,斜眼瞟了瞟我:“你想多了,我只是看不惯你这种小姐做派。”

我学他“嘁”了一声,并不生气。齐天这家伙啊,看上去又冷又,小气兮兮,时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可其也有颗老妈子的心,体贴讲义气自不用说,偶尔温情一下子,简直能让人感激涕零。

我生日第二天他送的小信封里装的是一张照片,照的是海边白沙滩上两道背影:一个戴着草帽将演讲稿捏在手里,负在身后,脚尖微微踮起,深蓝裙裾随风舞动;一个将四条细长的腿稳稳扎在沙里,昂首挺胸的是狼嚎的姿态。海天交接处朝阳跃起,金色海岸线上一艘小小渔船撒开透明的网。无声的照片,一切却鲜活生动,我听得到海浪声,也听得到闪电侠那短促清脆的吠叫。

这一幕美得像是油画,而齐天,又是如何捕捉到的呢?

我当然不会当面问他,就像不曾当面揭穿他那场群架是为我而战。

对于一个努力佯装粗犷霸气、对所有女生不屑一顾的男生来说,这份礼物细腻得违背了他为自己设定的风格,我除了大大咧咧地说谢谢,也只能保持低调,我怕稍加刺激,他便会用横眉冷对来表达他的矜持退缩,一把把礼物抢回去,对我丢一句:你太烦了,还是还我吧。

这样一个比我还敏感的少年,为了维持我们之间温暖友好的情谊,可谓煞费苦心。

但我还是捧着照片去咨询了Eric,这个军师般运筹帷幄无所不知的家伙看着照片说:“哦?齐天拍得很不错嘛。”

我知道自己问对了人,微微睁大眼道:“你都……知道?”

Eric解释道:“其实你每天早上去海边虽然有闪电侠陪着,我们还是很担心。你不是海边长大的孩子,不知道大海看上去美丽,其实有时也很危险无情。”

我点点头,觉得接下来Eric可能要跟我讲一些溺水、海怪之类的恐怖故事,可他只是狡猾地一笑:“总之,一个女孩子大清早独自去海边总是不大好的,齐天就自告奋勇决定做这个护花使者。”

护花使者……我嘴角颤了颤,强忍着不去打断他,可这代号如此老土寒碜,齐天听到了估计要斜睨着我表示:她是花?哈哈哈,容我先笑两分钟……我兀自想象着齐天那副嘲笑人不打草稿的嘴脸,嘴角颤得越发厉害。忽然想到,他所说的晚上找了一份暑期兼职因而早上要补觉,原来不过是个谎言。我以为他在睡大觉,其实他就不远不近跟在我身后,或者吊儿郎当或者一副贼溜溜的模样。

“那天齐天忽然跟我借数码相机,我还觉得稀奇,看来,我猜得不错,是替你留影纪念呢。”Eric似笑非笑地眯着眼,我瘪了瘪嘴,一笑了之不再追问。可心里仍旧感动,虽然只是一张照片,对那个做派老气、排斥高科技产品的齐天,却是难得的付出。

总之,经过桩桩件件的大事小情,我对齐天同学有了全面而深刻的认识。我认定他这个朋友,并且极有自知之明地意识到,长期独自生活的他自立能力的确比我强大许多,是我要向之看齐的好榜样。

“你……教我。”胡思乱想这一通后,我已拿过他手里的锅,让他指导我淘米熬粥。

齐天看了看我,交叠着手臂倚在门框上诡异地笑了下:“让我教你?”

我抱着拳对他拱了拱手:“拜托,大圣。”

他歪嘴一笑:“态度不错,我就权且教教你吧。”

说罢开始了指手画脚的场外指导模式,我刚将粥放在了煤气灶上,转身又弄小菜,煮盐水花生,烙煎饼,忙成一只满身汗水的陀螺,他却一脸笑意,像是发号施令得十分过瘾。

等到清粥、小菜摆到葡萄藤下的桌子上时,惊讶地发现Eric已经捧着本书坐在椅子上看得悠闲自得,闪电侠追着一只花蝴蝶扑到东又扑到西,简直比我还忙。

“吴老师怎么样了?”Eric问我。

“烧退了。”我答,“不过,药物作用……嗜睡。”若不是退烧药的副作用奶奶应该早醒了,哪容得我折腾这半天。刚说完便见奶奶从屋里走出来,看见我们的同时也显然看见一桌像模像样但味道不知怎样的早餐,愣了愣,随即说:“弄好了就吃吧,干吗一直干坐着等我。”手臂往客厅里指了指,对齐天道:“冰箱里还有散养的鸭蛋,我腌过煮好了,去拿来吃。”

齐天应着笑呵呵看我,那意思大约是:吴奶奶对你做的饭菜很没信心啊,已经提前拿咸鸭蛋救场了。

我没理他,扶着奶奶坐下,我们平静地吃饭,一如往常。看不出奶奶有惊喜或感动,也辨不出这饭菜是否合她胃口。她是这样处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的老太太,我不知怎样才能打动她,从而让她真正原谅我。或许这些都太微不足道,而我也该放弃以愧疚的姿态为出发点的努力,只是打心底敬爱她就好。或许,该这样吧……

中午我搬了躺椅在院子里,半是撒娇半是强行地将奶奶拉到椅子上坐好。然后一边开始了苏式按摩,一边给她唱我练习了太多遍以至于闪电侠听到都会躲得远远的歌。

“唱得不错。”奶奶忽然说,“没有遗传你爷爷的毛病,他画画不错,可唱歌实在不敢恭维,跑调能跑到西伯利亚。”

阳光下奶奶微眯着眼,口吻平静得像说着普通的家常,不知是否是光线太美好,我总觉得奶奶脸上那层浅浅的笑容像被回忆镀了金,美丽而神圣。

“爷爷他……”我轻声开口,却被打断。

“你爷爷是个很有毅力的人,从部队转业后,他想捡起当兵之前的爱好,于是重新开始画画。已经丢下好多年了,手都生了,况且在部队里关节都落下了病,拿笔太久会很难受,可他爱画,常常跑去我教书的学校,一边等我下班一边写生。有一次他坐在校门口的花丛里画芍药花,我没看见他,已经自己回了家,他还在画,一直到学校关门才觉出不对劲,背了画夹就跑到我家门口来道歉……”

奶奶笑了下,她的目光一直看向葡萄藤下的某一处,我知道她所看到的定与我不同,那是她记忆里的葡萄藤,藤下还有故人。这一次她主动跟我讲起了爷爷的故事,这也是第一次她对我说这样长的一段话。我轻轻捶着她单薄却笔挺的肩头,忽然泪眼模糊。

爷爷去世的原因,是我们之间的窗纸。

奶奶和爸妈没有捅破是怕伤害我,我自己不敢捅破是因为怯于承担,而这样无意却巨大的过失我也无力承担。就是这样一层影影绰绰、半透明的窗纸,既隔阻着我们,也让我们得以相安无事。可我知道,这窗纸早晚有一日要被捅开,我们都在一步步缓缓地接近窗的边缘,让探手的姿势尽量温柔,给了那一日诸多的缓冲与铺垫。

这已是奶奶对我的包容,而我,不能在自怨自艾中萎靡不振。

两个关联的齿轮,只要有一个仍在努力转动,它们就都不会停下来。不论何时,我希望自己做那个主动的轮子,在这场亲情里跑赢所有坏的回忆。

奶奶忽然起身往屋内走去,我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淡淡的失落,几分钟后又见奶奶走了出来,手里端了只漂亮的调色盘和一整套画笔颜料,她将这些递向我,说:“你小时候也学画,怎么学着学着就不学了,半途而废很可惜。这是你爷爷最喜欢的一套画具,你拿去吧,如果哪一天又想画画了,也正好用得上。”

我接过来,手臂有些颤。

我想,我越来越爱她,不仅因为我们是被血缘牵系在一起的祖孙。

我知道,她也从未停止过努力转动。

2

离演讲比赛只剩下八天时间,越是紧张越有坏家伙忙中添乱。

一向听话的闪电侠最近很不乖,首先受难的是它长期霸占的客厅,它居然在沙发腿的四角都撒了尿,尿渍沿着地板缝洇下去,将几只寄居其中的小虫子驱赶得无处可逃,铺在茶几下的羊毛毯湿了大半,满屋都是有些怪的臊气。

当我看到惨不忍睹的案发现场,闪电侠正躲在一盆半人高的滴水观音瓷像后面不肯露头,身子藏得很好,毛茸茸的尾巴却撇在外面,一副顾头不顾尾的样子。

我正处于不知如何取得原谅的自身难保的境地,哪容得这个拖油瓶再给我添几条罪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拽起只坐垫吼道:“闪电侠,出来!”

它越发缩进去,好像那只花盆是它的隐身衣。

我两步走过去,气势汹汹地瞪着它。我觉得它的可恶并不在于它为我惹了麻烦,而是看它这样子,明明一副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清醒自知,却偏偏故意闯祸给你看,简直是叛逆期少年的行径。

“知错?”我愤怒地喝问一声。

它又开始卖萌,无辜地瞪着一双蓝汪汪的大眼睛,企图将我溺死在那对“湖泊”里。奈何不争气的我永远都吃它这一套,叹了口气,用坐垫象征性地拍打了下它的脑袋,然后任劳任怨做起苦力。一遍遍拖地,抱着羊毛毯去干洗,以及将屋里每个角落喷上空气清新剂。

“下……不……为……例!”忙活完这一通,我指着它额头中间那撮闪电形的白毛告诫道。

它愣了愣,然后翻过肚皮躺倒在我面前……我……我一点儿都不想替你顺毛!

我想,闪电侠偶尔的犯错也是可以原谅的,虽然狗狗是人类的好伙伴,却毕竟不是同种生物,物种之间的藩篱太多,我不懂它的语言,不知它是否也有心情躁郁,需要发泄的时刻。何况,以人类的心智来衡量,它才不过是四五岁的小孩子,祸害一下家长简直是天性使然无可厚非啊。

如此想来不免心胸开阔,瞬间释怀,叹着气还是替它揉了回肚子。

可事实是这么地不容乐观,作为一个狗狗的家长,我不该盲目原谅,默默包庇它。因为第二天一早,我正打算去给奶奶做早饭时,客厅里已是六月飞雪,棉絮满地。正在撕扯着什么的闪电侠抬头看到我,很配合地静止住,好像要方便镜头给它一个大大的特写,它牙齿间咬的正是昨天我抓来拍它脑袋的那只坐垫,它用两只爪子摁着它,仿佛征服了一个假想敌。

“闪……电……侠……”我低吼着,有点儿失控。

闪电侠没有再躲起来,跳下沙发,“嗖”地从我身边闪过蹿到了门外,一眨眼跑远了。

我跺了下脚,环顾满屋狼藉,一时悲从中来。

从前我便听说,养一只宠物便是肩负起许多责任。这一个月来我并不是很懂,因为闪电侠是一只这么乖的狗狗,大约经历过流浪,它对现在所拥有的生活表现出难得的满足。它坚强、勇敢、聪明、懂事,它教会我的远比我给予它的要多许多。

我没想到,有一天它也会淘气得让我抓狂。

从前我还听说,哈士奇这个品种的狗,是最热情无度的家伙,靠它看家护院简直是不切实际的奢望,如果贼来了,它不会发出警报反而能热情地摇着尾巴让贼陪它玩耍,简直是认贼作父的嘴脸。我本来不信,鉴于上一条已经得到证实,我想,我要重新考虑对闪电侠的定位。

是我把它想得太聪明了吧,其实无论怎样,它都是只逃不开本性的狗狗。

我默默自省着,闷头打扫满屋棉絮和碎布条,想着到哪里去买到同样的坐垫补上沙发上这几个空缺,免得奶奶开始嫌弃闪电侠。抬眼看见沙发边上闪电侠的食盘里满满当当的,昨天的狗粮好像一点儿未动。

这可是它的原主人云姐亲自送来的高端进口品牌的狗粮,它以前一直吃得很好,怎么突然不吃了呢?

心里充满疑惑,我低着头四处寻找着蛛丝马迹,发现那滴水观音花盆里的土似乎也被扒拉过,用棍子拨了拨,下面掩埋着湿润的臊气。我叉着腰出门,相继在客厅的门框下,吃饭的桌角上,李子树下,Eric的车轱辘上,甚至是奶奶晾着的拖鞋里都捕捉到被尿过的痕迹。看来,闪电侠这“四处留情”的行为已经有些日子了,只是我们没有发现。

我知道,犬类喜欢用这种行为来标记自己的领地,但闪电侠从来都是只不同的狗狗,它的大小便场所是奶奶在小院花丛里划定的一块固定的地方,起初它不懂,教过它两次后就完全明白,并且一直规规矩矩,将个人卫生搞得很好。像最近这样疯狂乱撒尿,是突然有了强烈的领地意识吗?

我脑袋“嗡”地一下,由开始的生气变作担心。

会不会是,犬细小又复发了?

徐茵儿说过,犬细小虽然抵抗过去,但几个月内狗狗体内都还携带着病毒,仍在观察期。

一念及此,我丢了扫把,匆匆追出大门去,压低了声音喊它:“闪电侠——回家——闪电侠——”我正心急如焚,忽见路对面的树下一团灰扑扑的影子跟在一团淡红色的影子身后,嗅着对方的尾根,屁颠屁颠,有些猥琐。

红团子背对着它,也并不拒绝,只是微微挪动着脚,慢慢转动身子,灰团子也跟着它转,两个家伙像在跳着圆舞曲。

“闪……电……侠……”除了用牙根一个字一个字碾出它的名字,我实在想不出其他方法来表示内心的愤懑,作为一只帅气高傲的狼族后裔,它怎么能如此……如此苟且。

红团子背影看去像只狐狸,待它被我惊了一下转过身,才发现其实也是只哈士奇,毛色像秋天的枫叶般鲜艳惹眼,四肢洁白高挑,身姿丰满匀称,应是狗狗界的标准美人,那一副冷艳高贵的气质,看来还是只冷美人。

冷美人的美女主人赶了几步追过来,牵起自己的狗狗,略嗔怒地道:“火火,快走哦,别被这个灰色的怪叔叔占了便宜。”

我整个人颤了颤,额头滴下汗来。

闪电侠,你才一岁而已,就已经荣升为怪叔叔了。闪电侠那家伙却没脸没皮追着火火跑了上去,像身体里有个完全不自控的小魔鬼在驱使着它。

我靠着墙站了会儿,也不顾时间太早是否太不礼貌,立即给徐茵儿打了电话详细说明闪电侠的一系列怪状。

“怎样,发病了?”说罢,我紧张地问。

徐茵儿在那头细细地笑出来:“放心,前几天你和齐天不是带它来复查过嘛,一切正常,恢复得很棒。不过……听你这样说,应该是有新情况了。”

“啊?”我用余光瞄着垂头丧气走回来的闪电侠,问,“严重吗?”

徐茵儿笑:“闪电侠已经一岁了,是只成年的狗狗了。成年的母狗狗每年会有两次的发情期,那时的母狗会散发出一种气味,也是一种信号,这种信号就会刺激公狗狗也产生相应的反应。雄性动物在交配期占有领地以及和同性竞争的意识会格外强烈,所以会有乱撒尿和撕咬家具的现象。当然厌食、失眠也都是正常现象。”徐茵儿专业而科学的一通解释让我恍然大悟,也就是说,闪电侠它情窦已开,进入狂躁与相思交替的青春期了。

徐茵儿笑了下,问道:“灿珠,你家附近有发情期的母狗狗吧?”

“一只……哈士奇。”我答。

“那就对了,完全吻合。”徐茵儿继续道,“你要做好准备,过几天它可能会更放肆,做些更让你意外的事。”

“那……那怎么办?”我有些无措。

沉吟了下,徐茵儿说:“方法有三个,第一,人为控制,把闪电侠关在笼子里,等母狗狗的发情期过了它也就好了,只不过这段时间它会比较难过,而且此后每年要难过两次;第二,放任它的天性,让它自由去追逐爱情吧,但要保证母狗狗生下的小狗有人认养,不能变成流浪狗,过度繁殖并不是好的现象;第三,带它来做绝育手术吧。”

“绝……绝……绝育?”我已经渐入佳境的语言系统都被震得险些崩坏。

“别紧张,我只是提供几个方案给你参考,至于最终怎么做,还是你来替它选择。”徐茵儿说,“虽然绝育听起来蛮吓人,也好像剥夺了它的权利,不过这项手术很简单几乎没有风险,而且对狗狗身体有一定益处。流浪动物保护协会都会选择替狗狗绝育,以控制流浪狗的数量。另外,许多狗狗尤其是小镇里半散养状态的狗狗,很容易在发情期走失……”

徐茵儿说了一大通,最后总结道:“总之,这件事需要你来替闪电侠做选择。”

我谢过她,挂断电话,发觉自己已经靠着墙垣蹲在墙角下,与闪电侠面对面地对视。

我捧住脸,内心矛盾一片:喂,这只帅气的狗狗,你愿意在未来十几年里做一个乖顺的太监吗?

它懵懂地看着我,因为没得到冷美人火火的青睐而蔫头耷脑,完全不知道我心底正奔涌着如此可怕的想法。

下午齐天发现闪电侠趴在他腿上,动作有些不雅,皱着眉头将它扒拉下去,脸色发红地看向我,我摊了摊手把他拉到一边,将徐茵儿的隔空诊断和建议一五一十跟他复述一遍,渴望得到他的建议。

“绝育?”齐天一瞬间暴走,“苏灿珠,你敢!”

“我……”我不也正在犹豫矛盾,三种想法在脑海里激烈冲撞吗?

“总之,我不能让闪电侠变成太监。”齐天缓和下来,“至于可能走失的问题,我们再想办法解决。”

我点了点头,却点得情不由衷,所谓的想办法解决实在笼统得毫无说服力。过阵子我回北京,齐天要开学,Eric也会离开。等闪电侠下次出这状况,不可能有专门的人看住它,就算是看得住它,就这样生生压制住它对爱情的向往也着实残忍……如果真那么好解决,不会有这么多人选择为爱宠做绝育手术。

我仍纠结在成全它的天性与用科学将它的欲望“一刀了断”之间,一整天心不在焉。齐天那家伙为防止我私自带闪电侠去挨刀子,一整天都跟着我,眼神不离闪电侠左右。而那个麻烦制造者却在小院外的树根下来来回回逡巡,一副寻寻觅觅不得其所的焦虑样子。

“齐天。”

“苏灿珠,别想说服我,我不会同意的。”他看都不看我。

我叹了口气,扬了扬手里那几片破布:“不是啊,是坐垫,哪里……有卖……一样的?”

齐天愣了愣,丢过来一串钥匙,“我妈去年和吴奶奶一起去买的,一模一样的,就放在沙发上。”他瞄了眼坐在门口不肯离开的闪电侠,说,“你自己去拿好了。”

喂,我要是真想带闪电侠去找徐茵儿机会多的是,何必以此为借口调虎离山。何况徐茵儿说过,即使要做绝育手术,也必须等到发情期结束。用得着这样防着我吗?

齐天这个小心眼的家伙,是有多不信任我。

3

然而,老天没有让我的犹豫不决持续很久,意外来得这样突然,叫人情绪都来不及转换。

奶奶家没有电脑,我想要更全面地了解一番动物绝育在大众反响中有何褒贬,看看大家是如何解决狗狗的生理问题,于是下了声乐课,吃过晚饭便去了附近的网吧。

网络世界果然浩瀚如海,信息庞杂到让我眼花缭乱,在“爱宠论坛”逛了几圈看了几个与我相似的例子,又与狗主人们交流一番,不知不觉已经九点多了。这个时间奶奶早该入睡了,她最近在吃的药又有让人嗜睡的副作用,比以前睡得还要早一些。

我跟奶奶打好招呼是同齐天一起出来,奶奶才比较放心。可齐天那家伙只肯守在网吧门口的小书店里一边蹭书看一边等我。他不喜欢网吧,认为那是吞噬意志的地方,因此拒绝迈进一步。

回家途中我把看到的信息总结给他听,大体是这样的:绝育利大于弊,但如果不绝育,解决的方法也是很多的,比如替它找个固定女朋友,安排好后代去处……

“那你是怎么想的?”齐天问我。

“我想……再想想……”

“慢慢想吧,反正不急。我听你说话都不急,别的还有什么好急的。”

“齐……大……圣!”我追着他打了一下,他也没躲。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斗着嘴,一路走回了小院。和齐天拌嘴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也没留意到路上是否有熟悉的车子一掠而过。

只是刚要踏进院内,我忽然觉察到一丝异样。

院门是半开着的,我敏感的神经不自觉地抖了下,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手指捏住了齐天袖口。刚刚已经道过晚安,他正要回家就寝,被我吓得放低了声音:“怎么了?”

我顾不上回答,只是拽着他薄薄的衣袖往院内走。宽大的葡萄叶像是无数手掌,啪啪拍过我的脸颊。今夜多云,没有星月的夜空暗沉沉一片死寂,我能借助的只是马路对面太阳能路灯照进来的微弱光线,看到的却是一院暗影憧憧随风摆动。似乎有血腥气扑面而来,耳边传来几声吠叫,似用了很大力气,带着凶狠的情绪。我认得,那是闪电侠的叫声。

我“啪”地摁开客厅的灯,有什么随着光明的到来“扑通”一声跃过院墙逃得不见踪影。客厅里一片凌乱,我自动忽略,只看见闪电侠以别扭的姿势躺在那里,后背抵着奶奶卧室的门,身下洇着一摊血,嘴巴里咬着一团金色的东西。它眼睛被灯光刺了一下,看见是我们,似乎支撑了太久已是累了,眯了眯眼,然后便彻底地闭上了。

客厅一侧的房门忽然被拉开,奶奶匆匆披了衣服出来,也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

“奶奶,你有没有事?”我跳过去抓着她胳膊,心悸得厉害。

奶奶摆摆手,眉间皱出很深的皱纹:“我没事,只是这个药太强效,我睡得太沉了。”奶奶似有懊恼,没再问一句,干脆地对齐天吩咐:“快叫Eric回来,送闪电侠去医院。”

至今我仍佩服奶奶的临危不乱,那一刻若耽搁再久一些,不知后果会是怎样。

后来奶奶跟我讲,那天晚上她看我和齐天很晚没回来就让Eric开车去接我们,没想到我们走岔了路,他没接到人,我们已经到家了。奶奶吃了药,等着等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声短促的狗吠,她以为是在做梦,因为她印象里闪电侠是不会叫的,药力让奶奶迷糊得更深了,却又接连听到几声吠叫,断续的,却清晰得像是就在屋内,同时伴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奶奶觉察出不对,挣扎着摸到老花镜,起床出屋时看到的,便是我与齐天正面临的这副惨状。

闪电侠受伤了,肚子上被刀子之类的利器划了一道手掌长的口子,流了许多血,已经昏死过去。我不能干等着Eric回来,却又不敢轻易移动它,只能慢慢跪坐在它身边,轻轻摸着它的脑袋,让手掌告诉自己,它还是温热的,它还在……

“那条路开车回来还得一阵子,别光等着。”奶奶说罢,弯腰从沙发下抽出只巨大的箱子,挑出一幅半米多长的画框来,道,“先用这个当担架,这样抬着不会影响伤口。”奶奶冷静的口吻让我和齐天都清醒几分,齐天跑过去将画框拖过来,我才发现那里面镶着一幅画,画的是小院秋景,落款是爷爷的名字。

爷爷是小镇知名的画家,我却从未在奶奶家里见过一幅爷爷的画,原来,都被奶奶藏了起来,她不是抗拒回忆的人,我猜,只是这些画已成了绝笔不会再有更多,它们在奶奶心中太珍贵,连挂出来都舍不得。但此刻,却舍得拿出来做闪电侠的担架。

她总是出乎我的意料又让我无比钦佩。

画框镶裱得很结实,背面密密实实钉了许多钉子。齐天把闪电侠横抱上去,然后将整幅画小心翼翼端了起来,细瘦的手臂紧绷着,像端着一盘巨大而易碎的水晶。

“可是……”我不放心奶奶一个人留在小院里,毕竟这里方才有贼闯入。

奶奶冲我挥了挥手:“赶紧去吧,刚报了警,总得有人留下来等警察。放心,没事的。”

我勉强点了点头,向着Eric往回赶的方向迎了过去。齐天走得很快,我牵着他的衣角,看血水从他衣襟一道道渗下来,眼睛一次次模糊掉,只能牵着他,否则恐怕连路都难以看清。

连夜呼叫了徐茵儿,她已经早早赶到诊所并等在门口,手术的一切用品已经准备就绪。

我亲爱的闪电侠,它几乎将一只狗狗可能遭遇的磨难统统承受过一遍,一次次化险为夷又一次次风波再起,可恶的我,居然在它平安无事时还想过要带它来挨一刀子,让它变成一只温驯长寿的狗太监。而如今这一刀以这样的形式刺在它身上,或许是老天对我的告诫与惩罚。

只要它平安,我心里祈祷。尿脏毯子、撕坏坐垫,这些发情期的小烦恼又算什么,只要它平安,怎样都好。

我木木地坐在手术室外,手机响了很久都没有察觉,齐天皱了皱眉从我口袋里掏出手机替我接了电话,然后对我说:“警察刚取完证,从小院离开了。”

奶奶清点了财物,只有客厅抽屉里放的一千块现金不见了。警察根据客厅里留下的痕迹和奶奶的叙述判断,小院是遭了小偷,小偷本是要进卧室进行偷窃的,却被狗狗拦住,狗狗叫了一声向主人发出警示,并缠住小偷不让其逃走,小偷慌乱中捅了狗狗一刀匆匆离开,却不知道撕扯间被狗狗咬下了这条金链子。据当晚情形来看,小偷是已经踩好了点,蹲守了有些日子,才能趁着只有老人在家的时候行窃……

我听不大清齐天后来说了什么,脑海里只反复回荡着三个字:金链子,金链子……

以那条快有小指粗的金链子为中心,慢慢地,现出一个人的形象,文身、彪壮、一脸无赖的狠相……狗贩子,是汽车站遭遇过的那个狗贩子!

我以为那件事早已过去,Eric的举报应该让他受到相应的惩罚,没想到恶魔的手并没有知趣地收回,甚至一路相随着探到我们的生活中来。或者,正是因为被Eric举报,他才怀恨在心,以至于筹谋了这么久,要对我们实施报复?

坏人的逻辑我永远参不透,我现在也无暇去怨恨诅咒他,手指紧紧抓着膝盖处的裤子,因为曾跪在闪电侠的身边,膝盖上被血渍染出两朵不规则的圆,像妖艳异常的花,在我掌心里挣扎着开放。

原来狗狗的血,也是这样艳红,和人类一样。那么它的疼痛也会和人类一样吧……

我别无他求,只希望,闪电侠能够安然无恙。

4

而手术,仍永无止境般进行着。助手小王出来过几次,情况似乎不容乐观。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更不敢问什么,他也没有虚伪地安慰我。作为一个医者,不空给人希望,也是一种慈悲。

处理完家里的现场,奶奶也赶了过来,她坐在我身边,轻轻伸过手,将我揽进了怀里。

“灿珠,其实人生就是这样,不断地得到又不断地失去,你要学会在拥有时好好珍惜,当失去时坚强面对。”奶奶的手在我肩头紧了紧,“虽然这一点奶奶也做得不够好。”

我没有想过,会在此时此地这样的情境下,听奶奶亲口说起这一段故事。

那是十五年前,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我,却有了我即将到来的喜讯。因为是早产,爷爷奶奶仍在下水镇没来得及赶到北京,但在下水镇和北京的产房里,迎接我的都是期待的目光。

可是,我的降生之路十分不顺,一度母女濒危,医生甚至下了《免责通知书》让爸爸签字,孩子与大人不能兼得,爸爸选择了妈妈。即便如今我站在自己的立场,这也仍是正确的选择。而如果一切成真,这个世界上可能本不会有我。

这样的坏消息本不该让爷爷奶奶知道,爸爸瞒下一切自作了主张。

焦急的爷爷打不通爸爸的电话,只能一边带着奶奶往车站赶,一边打电话到护士站问询,诚实的值班护士不知其中隐情,就把病房里的情况如实相告。而那一瞬,就是喜悦与伤痛的交接,是希望与失望的落差,好像一个巨大的浪头迎面打来,一下子就将当过兵的爷爷击倒了。

爷爷患的风湿性心脏病,是退役后多年慢慢累积下的宿疾,受不得大的情绪波动。而这悲喜的瞬间转换是不能再大的刺激,爷爷倒下了,送到医院时已经心力衰竭而去世,甚至没能来得及留下一句遗言。

奶奶蒙了,她拨通爸爸的电话,却不知该说什么,询问我们母女的情况还是告诉他爷爷的噩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向冷静的她也失去方向,听筒的那一端却传来婴儿的啼哭,“哇”的一声,中气十足。

是的,一场有惊无险后,我降生了。

可听在奶奶耳朵里,那一声啼哭不是新生儿生命力的宣告,而是在为爷爷悲鸣。命运太奇妙,生与死就这样擦肩而过。我的出生,难以叫人单纯地喜悦,从此以后,每年的那一日,都变成意义复杂的纪念日。

奶奶强撑着料理完丧事,也终于挨不住埋藏在身体里多年的病痛的统统来袭,病倒了。这些年强作坚强,可一旦意志放松防守,那些病魔便像一座座小火山,一条导火索便集体喷发。这一病,如山倒。

爸妈带着还不足月的我回到下水镇,病床上的奶奶看了我一眼,默默别过了头。

那就是我与奶奶的第一次相见,她没有抱我。

我虽懵懂无知,却带着一份原罪而来,她不是记恨我,却不能不发自内心地抵触我。是我间接夺走了爷爷,断送他们本可相依到老的夙愿。我是一个信号,是标志,刚刚忘了伤痛,只要看到我便会记起那一场突然而至的生离死别。怎么想,都不能招人欢喜。

过了几个月,奶奶才好转出院,只是短短的日子,已白了半数黑发。

走时爸爸提议要接奶奶去北京生活,奶奶只是淡淡拒绝道:“别这样折磨我。我要留在下水镇,留在这座院子里。”

就这样,我们与奶奶隔着几个小时的车程,却像隔得很远很远。奶奶从不主动去北京看我们,也不准爸妈回下水镇陪她过年节,即使是爸爸暗示不会带上我。

五岁那年奶奶病了一场,爸妈没有提前打招呼便带我赶了回来。奶奶强撑着出院,继续去学校上课,她说:“我还没老,还有自己的生活要忙。”低头看了看我,又对爸爸说:“快回去吧,待在这儿也没什么用。”

牵着我们的是血脉亲情,阻隔我们的却是生死。是我待在那里陪她多久,都弥补不了的生死之隔。

爸妈没替我办过满月酒,或是像其他同学那样,在满十二周岁生日那天隆重庆祝。每年的八月十八日,他们会买回一只生日蛋糕,和我共同许愿全家平安,然后为我照一张照片留念,仅此而已。

现在想来,种种细节也都有了理所应当的因由。而那一夜医院走廊里,Eric拦住护士长的话头时,这些推测已在我脑中呼之欲出。我不是十足的傻瓜,只是不肯相信,我在人世的亮相是如此戏剧化,而且,还不幸的是场悲剧。

但今日这一切由奶奶亲口说出来,我那份终日怀揣的惴惴不安竟悄然消失了。我莫名安稳下来,好像终于听到“咔嚓”一声,那层薄脆的窗纸被捅破了,我和奶奶面对着面,毫无隔阻地直视着彼此。怨憎也好,释怀也好,都不必再小心翼翼地试探猜测。

奶奶叹了口气,说道:“灿珠,你这么大了,有些事,你有权利知道真相。但奶奶想告诉你的是,奶奶不是不喜欢你,只是还不够看得开。”

我重重地点头,说不出话,只是咬着唇。

她拍了拍我的肩头:“闪电侠是为了保护我、保护小院才受的伤,它是只勇敢的狗,我相信,灿珠也比奶奶要勇敢许多,如果闪电侠真的有什么事……”

“奶奶……”我依偎在她肩头,将脸埋了起来。

我始终觉得,冥冥中有着某些守恒定律,十五年前那个夏夜,我之所以能够平安地来到这世界,说不定是爷爷用生命交换来的机会。那么老天,你想要什么做条件,才能换回我的闪电侠?

“终于没事了!”直到后半夜徐茵儿才走出手术室,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说,“伤口已经缝合好了,血也终于止住了,还好没有伤到脏器,不幸中的万幸。”徐茵儿又开了些消炎的药给我,嘱咐道,“闪电侠还在麻醉中,等醒过来要看好它别运动过度,还有,每天用酒精清洗下伤口,如果感染的话就麻烦了。”

“了解了,谢谢。”除了这些我也不能再说什么。

兴奋和喜悦的情绪交叠出现,反倒平静了。

徐茵儿替闪电侠看病,除了第一次她就再也没收过诊治费,每次总说,她会和Eric算的,最后我都把钱给了Eric,也不知转交了没有。

当夜将闪电侠接回家已经是后半夜,我将奶奶扶回卧室,自己留在客厅陪闪电侠。

它从麻醉中醒过来,一边眯瞪着眼四处乱瞟,一边歪歪扭扭地挣扎着要站起来,大约伤口很疼,咧着嘴哼唧了一下,又躺倒下去,舌头半吐在外面一直收不回去,像个摇摇晃晃的醉汉。

“嘿,好样的。”我伸了伸大拇指,对它今天的英勇予以表扬。

它半是蒙半是傲娇地看了看我,艰难地侧了侧身,扬起侧面的两条腿,将半个肚子展示给我,我和它之间早有默契,我自然知道这是在等我摸肚皮,可看见它那片被剃了毛的肚皮缝合得像道拉锁的伤口,又是好笑,又是难过。

乖,那个恶魔狗贩子一定会被法律惩戒,我会替你报仇的。

第二天,徐茵儿下班后带着助手小王来小院看望闪电侠。

“麻烦你们费心了,还专门跑一趟。”奶奶切了水果端上来,小王同学老不客气地边吃边说:“阿姨,你别客气,我就是送院长回家,也跟着过来瞧瞧。”

本是静静坐在一旁的Eric端茶杯的手微微顿了下,然后继续不动声色地喝茶。

送他们离开的时候,徐茵儿不小心被院门口的台阶绊了一下,小王眼疾手快,伸手揽住徐茵儿肩膀将她扶稳,还难得地收起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十分体贴温柔地问道:“院长最近熬夜熬得太厉害了吧,让你注意休息你不听,现在路都走不稳了。”

我轻咳了声,看见本也出来送客的Eric已止住了脚步,停在几米远的身后淡淡看着。

这气氛,真是折煞旁观者。

我匆匆挽着徐茵儿出门,避开小王将她拐带到一边,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和……王助理?”

徐茵儿一愣,反应过来我的意有所指,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小丫头,你想多了。”

可想多的人明显不止我一个。

“不过,我倒真有一个秘密计划,你暂时替我保密,不要让Eric知道。”徐茵儿神秘兮兮地对我招招手,我附耳过去,听她如此这般一番耳语,也不禁眉开眼笑,喜上眉梢。

“真的?”我不敢置信,抓着她的手心情澎湃。

“嘘!”徐茵儿对我竖了竖食指,面露娇羞。

我仰头看蓝天白云,经过这么多波折困厄,总算要有些好事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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