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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破茧成蝶

当方天画戟的利刃离习若瑶胸前的衣襟仅有毫厘之差的瞬间,习若瑶整个人不见了。柳欣雨一招刺空,连忙抬头,只见习若瑶如展翅的凤凰,一身红裙凌空飞舞,月光从裙纱中透过,像胭脂色的薄雾将柳欣雨笼罩其中。

下午的课是训练课,从绝尘师太这个角度看去,所有学生脚踩着丁字步依次排开,左手剑掌状立于胸前,右手反执剑贴于内臂,剑光一片,美不胜收。看着这些精气神俱佳的年轻面庞,绝尘师太很是欣慰,她开口道:“柔者刚之本,刚者柔之用,若欲极刚必力极柔,刚柔相济,峨眉之本传也……”

“瑶瑶,你是怎么飞到那么高的地方?还抓着我们两个人一起!”唐杳晴一边做着动作一边小声地询问。

“不知道……”每每回忆起在白影面前的表现,习若瑶总觉得像做梦一样不真实。不过白影还算守信,事后真的没有人询问过他们当晚的事情,就像她说的,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的身体恢复了?”程韵冰站在习若瑶身后,身姿定如青松,娇唇轻启问道。

“不知道……”越想越无力,习若瑶清楚地记得每一帧画面,但这显然不像是她这个废柴的正常表现啊。

“你强行使用内力,居然没痛得满地打滚,也没有浑身抽搐面如死灰,更没有变身回到小时候,未免太神奇了吧?”唐杳晴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难道是传说中的人品大爆发?”

“不知道……”除了这三个字,习若瑶很难再想出其他字眼来解释那一晚的表现。

“吃错药了?”程韵冰的思维方式令人佩服。

“不知……”脑海中某个被遗忘的角落因为程韵冰的这句话而被重新激活,习若瑶一愣,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与吃有关,吃了什么东西……

绝尘师太正色道:“峨眉剑法的精要,你们已经学习过了,下面请哪位同学上前来为大家演示一下你们暑期的练习成果?请上前一步。”

暑假里大家忙着四处打工,哪有时间练习这个?听闻此言所有同学极其默契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可此时大脑死机的习若瑶正努力回想着什么,没有注意到绝尘师太的话,于是整排队列向后退去的结果,就是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最前面。

“习若瑶同学……”绝尘师太投以赞赏的目光,“请吧。”

请?请干吗?习若瑶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大部队已经将她无情地抛弃,所有同学均向她投以同情的目光。

“师太。”伊诺柔一声温柔的招呼暂时缓解了习若瑶的窘境,她双掌合十身子前倾向绝尘师太行礼。绝尘师太微笑着点头回礼。“校长拜托我来找杨胜轩有点儿事情,请问他在上课吗?”伊诺柔说明来意。

“这……”绝尘师太目光扫过人群,没有杨胜轩的影子。

峨……眉……剑……法……唐杳晴用口型给习若瑶以友好的提示。

“既然他不在这儿,我再去别处看看。”伊诺柔礼貌地道别,本欲离开,看到习若瑶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微笑着说,“峨眉剑法的精妙一向令学生佩服,如师太不嫌弃,我来和小学妹一起温习如何?”

救急如救火,习若瑶立即对伊诺柔投以感激的眼神。伊诺柔回以温柔一笑。旁边的同学连忙将剑递给伊诺柔。她轻挽剑花,身如柳立,朱唇轻启:“得罪了。”

峨眉剑法,习若瑶快速在脑海中搜寻之前课堂上学到的剑招。此时伊诺柔仗剑前行,已然刺到习若瑶近前,她猛地想起了歌诀与剑招,挑剑便迎。

峨眉剑法妙入神,残虹一式定乾坤;身若惊鸿莺穿柳,剑似追魂不离人;非同凡技欲歌舞,应是奇传道数真;输赢只须出半手,纵是越女也失魂。

一时间红白两道身影上下翻飞。

伊诺柔年龄比习若瑶略长,能成为校长倚仗的左右手自然功力超出常人,一招一式沉稳凌厉又不失风采,将峨眉剑法使得招招生辉,倒像是绝尘师太嫡传弟子一般。

可一向废柴的习若瑶此时却令人大吃一惊,人随剑转,剑随人走,柔弱的身子将以柔克刚的峨眉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尽管招招皆是课堂所授与其他人无异,可偏偏在她手中使出来却有了截然不同的效果,剑身灵巧,剑气磅礴,让人不由得心生一词——人剑合一。

最后一招,眼看就要演示完毕,习若瑶心中一喜,手上不自主地加了力道,剑身快得如鱼破水,一道剑气杀到了伊诺柔近前。伊诺柔心中一惊,连退三步,却没有摆脱习若瑶的剑身,她身形已乱,只能举剑迎敌。

“叮”,剑尖相对。“哐啷”一声响,伊诺柔的剑脱手落了地。包括绝尘师太在内,所有人都惊呆了。这还是以前那个躲躲闪闪的废柴习若瑶吗?一定是被人调了包吧!

习若瑶本人也呆住了,她只是随着心意想要完成演示,没想到她居然能挑落对方手中的剑。那可是伊诺柔啊。

反而是伊诺柔先回过神来,她退后一步,立身抱拳,笑道:“承让。”

习若瑶连忙收剑道:“抱歉,抱歉,学姐,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话一出口伊诺柔本来强装的笑容瞬间更多了几分尴尬,不是故意所为都能如此厉害,这要是痛下杀手,自己岂不是更狼狈?

对方本是好意上前化解自己的尴尬处境,想不到自己却将对方置于如此尴尬的处境,习若瑶懊悔得几欲剁手。

“学姐,你可以给杨胜轩打电话,应该很快能联系到他。”习若瑶赶紧向对方表示友善之意,希望能化解此刻的尴尬,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呀!

“多谢。”伊诺柔道别的笑容中掺了几分勉强,“我居然忘了可以打电话。”

伊诺柔离开后,同学们瞬间围了上来,纷纷惊呼道:“你居然挑落伊诺柔的剑!”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唐杳晴瞪着大眼睛追问。

“不知道……”习若瑶再次捂脸无力地吐出这三个字,心想,这下可把人得罪彻底了。刚刚发生的一幕确实是她所为,可好像又不是她干的,像是有人控制着她的身体演出了那一场惊人的切磋。

程韵冰一言不发地望着习若瑶,眼神复杂而担忧。

“习若瑶是学了武林令上的神秘功夫吧?”其他同学小声地议论着,毕竟习采薇放出的谣言大家都有所耳闻,至于谣言可信度有多高,则是仁者见仁的事情了。

刚一下课习若瑶便看到小武等在训练场外。

“你是不是应该去医院彻底检查一下?”小武中肯地建议。

“你也觉得我精神不正常了?”习若瑶抚额。

小武眼角抽了抽,显然习若瑶误会了他的意思,他解释道:“你上次和我们一起行动的时候,不小心误吞了一个东西……有印象吗?”

习若瑶像是被人迎头一击似的猛地惊醒,想起来了!她当时狼狈地扑倒在地,不小心误吞了一颗小铁球,不,小金球,唉,反正就是搞不清楚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被她不小心吞了下去,后来又是车祸又是袭击,稀里糊涂就把这茬忘得一干二净。

“最好全面检查一下,我认识一对刚从美国回来的医生,他们是全世界顶尖的人体生物研究专家,可以帮你做全面检查。”小武说得比较委婉,“也许能顺利将它排出体外,消除影响。”

习若瑶突然抬起头,看着小武,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心脏“怦怦”地跳个不停。难道,难道是这颗小金球导致的她身体上的各种异常?

“有些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很受欢迎吗?天天在别人眼前乱晃,知道‘恬不知耻’怎么写吗?”南谦泽看见小武就来挑衅。

小武眉头皱了皱道:“东西已经还你了,还想怎么样?”

“这年头有人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把谎话说得比真话还要动听,也是门谋生的本事。”南谦泽嘴角一扬讽刺道。

“难道没有吗?”小武将目光移向习若瑶。

“什么?”习若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盯着自己,突然一拍自己脑袋,“啊呀!”该死!忘记了!她连忙伸手到怀里摸了半天,总算把东西找了出来,递到南谦泽的面前,“不好意思,大叔让我把这个给你。”

玄铁耳环。南谦泽接过耳环愣住了,他费尽心思想要夺回这只耳环,想着会历经各种磨难,甚至最后再也找不到它的踪迹,却没想到它就这样波澜不惊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为什么?南谦泽抬起头,美艳的丹凤眼里尽是疑惑。

“咳咳……”小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毕竟你才是把它拍到手的主人。”

“就这么简单?”南谦泽才不是给个棒棒糖就能被糊弄住的三岁孩子。

“我不知道,”小武老实地回答道,“抢走耳环是大叔的主意,把它还给你也是他的主意,你要是不相信,自己去问他好了。”

“我……”南谦泽被小武抢白,半天才挤出一句,“我肯定要找他问个明白!”

“算了,算了,”事情圆满解决,习若瑶连忙打圆场,“为了这个破耳环,至于吗?”

“什么?”南谦泽丹凤眼一挑,显然有点儿动了气,“你刚刚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我……我……”看到南谦泽这么激动,习若瑶舌头有点儿打结,“你……你……不至于吧……”

“破耳环?不至于?”南谦泽将玄铁耳环扔回习若瑶手中,一声冷“哼”转身就走。

拿着耳环的习若瑶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一头雾水。她刚刚说错哪句话了吗?南谦泽干吗突然这么生气?

“这个耳环和魔教有关,他费尽心思,是想作为礼物送给你。”小武忍不住替南谦泽解释了一句。

“跟魔教有关?”习若瑶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手中的耳环,还是没有任何印象,她暗暗打定主意,改天问问她最亲爱的娘亲大人,也许她会知道也说不定。

“我帮你约个时间吧?检查一下还是有好处的。”小武再次将话题转了回来。

“这个……”习若瑶拿不定主意。

满月的光辉将整个江湖学院笼上了一层银霜,夜风微凉,藕白的赤足在尚有几分烈阳余温的残旧瓦片上踩出几分轻响,如一曲空灵而神秘的葬歌,打破了夜的静谧。

习若瑶轻低下头,不远处有高高竖起的铁丝网将她所在的位置与外面隔离,江湖宿舍在远处偶尔亮着几盏灯火,近前有一洼水塘泛着月色,蛙鸣蝉噪忽远忽近。

“最后再看一眼这个世界吧。”

一道娇声在她的身后响起,习若瑶这才注意到,她居然站在七重塔的塔顶,俯视整个江湖学院。一阵紧张的眩晕感传来,她想抓住点儿什么却发现无处下手,自嘲随之而来,习若瑶啊习若瑶,你连做梦都会害怕,你果然是个废柴。

不过,是谁在她身后吓唬人?转过头去,习若瑶看到了一个娇小的女生背着一把巨大的方天画戟也站在塔顶,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不是别人,正是柳欣雨。

“你怎么会在这里?”话一出口习若瑶就有点儿后悔,梦是没有逻辑性可言的一种东西,谁出现在哪里,干了什么事情,再荒唐可笑也属于正常范围,何必纠结缘由?

“杀了你。”可柳欣雨却一脸严肃地认真回答了她。

“哦。”好吧,大家都喜欢杀掉魔教教主,出于种种原因,这个答案已经没什么惊喜可言,或许哪天有人不想杀掉她,她反而觉得世界不正常了。

“你不害怕?”柳欣雨上前一步。

“难得有个美梦,当然是逞逞英雄喽……”习若瑶倚着塔尖坐下,胳膊肘支在弯起的膝盖上双手托腮,望向月空,细长的双眸清澈见底,比月光还要美上三分,“清醒的时候总是在害怕,怕自己不小心出丑,怕脆弱的身体万一挂掉,怕外公伤心,怕娘亲难过,怕自己有负于历任魔教教主,怕有人会因我而伤心……算了,我怕够了。”

“我来结束你的痛苦吧,不必感谢我。”柳欣雨认真地说着,反手就要抽出方天画戟。

“真是个奇怪的梦……”习若瑶闭上了眼睛,微仰起头来,银霜般的月光笼在她白净的脸庞上,有种朦胧的美感,唇角浅浅的笑容淡如薄烟。

“唰啦”,巨大的方天画戟从柳欣雨的背后来到手中,如长枪般破空而来,以雷霆万钧之势刺向习若瑶的心脏位置。杀意丛生。

明明闭着眼睛在梦中享受月光,可是身体却变得异常敏感,一切细如发丝、薄似蝉翼的变化都在空气中留下清晰的痕迹,传入她的耳中,在她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最真实最精准的画面。明明险象环生,心跳却有条不紊,像是此刻景象不过是镜花水月终成一空。

当方天画戟的利刃离习若瑶胸前的衣襟仅有毫厘之差的瞬间,习若瑶整个人不见了。柳欣雨一招刺空,连忙抬头,只见习若瑶如展翅的凤凰,一身红裙凌空飞舞,月光从裙纱中透过,像胭脂色的薄雾将柳欣雨笼罩其中。

不可能这么快!柳欣雨右手反探为拽,巨大的方天画戟在她的柔荑中举重若轻地收于右臂内侧,足尖轻点整个人拔地而起。习若瑶淡淡地睁开眼睛望着柳欣雨,对方的一举一动在她的脑海中像慢镜头一样缓缓呈现。

当两个人凌空位于同一高度的时候,柳欣雨抡起巨戟横扫向习若瑶,破空之声在黑夜中嘶鸣,习若瑶慢慢地扬起手来,轻拈兰花一般柔柔地接住了巨戟的井字身,“嗡”的一声,内力相接发出的响声震得人鼓膜生疼。反手一推,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柳欣雨连人带戟甩下了七重塔。

习若瑶俯身跃下塔顶,风在耳畔低吟着久违的思慕,红裙映着满月掠过塔底的水塘。周身筋脉畅通,内力运转自如,不见丝毫的痛楚与异常,梦中的身躯不药而愈。

月下如镜的塘面映出习若瑶美艳的倒影,她低头自赏,却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冲着自己微微浅笑,目光阴冷……

“啊!”惊恐的尖叫声响彻云霄,习若瑶抱着脑袋从床上猛地坐起来。唐杳晴捂着耳朵一脸迷茫地望着她。程韵冰则轻弹玉指,点住了习若瑶的哑穴。

这个世界总算安静了。

“干吗点我?”习若瑶惊魂未定的双眼望向程韵冰,用眼神询问道。

“吵死了。”懒得开口的程韵冰用一记冰冷的眼神回答了她的询问。

“我做噩梦了!好怕好怕!”习若瑶瞪眼继续用眼神抗议。

“多做几回习惯了就没事了。”程韵冰移开视线不以为然。

整个过程在悄无声息的眼神交流中完成。

“你大前天夜里被人发现晕倒在湖边,回来之后就开始高烧,烧了两天,总算醒过来了。”唐杳晴的声音传来,表情也非常丰富,以至于习若瑶分不清她到底是兴奋多于担忧,还是担忧多于兴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什么?”她居然晕倒,还高烧了两天?怪不得她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全身也有些酸痛,“可是我完全没有印象啊!”说着,习若瑶便要下床,忽然发现,脚底怎么会有点儿脏脏的?天啊,难道她出门没穿鞋子不成……

走在阳光明媚的校园小径上,想起那个噩梦,习若瑶还是心有余悸,真的是梦吗?为什么这个梦那么真实?梦里的她身体恢复如初,身手比受伤前更高出几重,映着月色在七重塔上与人大战却轻松得如沐春风,谁知道水面倒映出来她的脸庞,同样的五官,可是完全不同的表情……

习若瑶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听说了吗?”许久不见的史云册再次出现在习若瑶身边聒噪得像只乌鸦,“前天晚上江湖学院出事了耶!又有几个学生失踪了呢!话说,你好几天没有来上课了,有什么新闻提供吗?”

世界和平是记者们的末日,习若瑶抚额,淡定地回答道:“我没来上课是因为生病,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新闻提供给你,谢谢。”

一向冷淡少言的程韵冰居然一反常态道:“月圆之夜,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习若瑶震撼了,插嘴这种事情一向是唐杳晴的专利吧?可看看一旁塞了满嘴包子说不出话来的唐杳晴,习若瑶认为偶尔换人插嘴也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情。

被程韵冰硬拖着逃课,并且溜出江湖学院,习若瑶不知道该责怪程韵冰带坏自己,还是责怪自己拖累了程韵冰。逃课的原因是她不小心向程韵冰提及了误吞小金球的经过,才会引得对方如此大的反应。

程韵冰说要带习若瑶检查身体,可是带着她七拐八绕地来到了一条狭窄闭塞的巷子里,本就不怎么宽敞的街道,两旁还挤满了做生意的小商小贩,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

“新鲜的鱼喽……”“大白菜便宜了……”“卖年糕嘞……”拎着裙摆跳过一摊臭味刺鼻的水洼,再跳过几堆烂菜叶子堆积的小型垃圾堆,习若瑶总算走到正常的路面上。看到程韵冰在一个杂货摊位前停了下来,习若瑶赶紧跟了过去。

“鞋垫……鞋垫……”摊位的主人是个看起来脸色蜡黄头发凌乱的中年妇女,脸颊上有一块明显的棕色胎记很是骇人,令人不敢直视。她的手上皮肤粗糙绽着裂纹,捏着一枚十厘米长的大针,穿着白色的粗线,正在纳一只黄色鞋底。程韵冰站在摊位前好一会儿,中年妇女才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继续做着活,爱答不理的样子,似乎有没有生意无所谓。

“冰冰?”习若瑶拉了拉程韵冰的衣袖,“我们不是要……”

“师姐。”程韵冰终于对着那个纳鞋底的中年妇女开了口。

啥?习若瑶差点儿脚下一软跌坐在地。师姐?这个纳鞋底的黄脸婆是程韵冰的师姐?看看嫩得滴水的程韵冰,再看看那个脸色蜡黄的中年妇女,习若瑶觉得很不能接受。

“嘿嘿。”中年妇女斜扫了程韵冰一眼,“小姑娘别认错人了,我可担不起这两个字。”

“我想……”程韵冰缓慢地说明来意,“请你帮我看一个病人。”她刻意将那个“请”字说得很清晰,语气很重。

“别在这儿耽误我做生意。”可是中年妇女并不领情,她挥手就赶程韵冰,像是赶苍蝇一样。

原来程韵冰所谓的检查身体,就是找这个纳鞋底子的中年妇女?靠不靠谱啊?习若瑶很想大喊出声,考虑到惹怒程韵冰的后果,她只能把疑惑吞进肚子里,没敢吱声。

“你要是不帮她看病,我就告诉所有人,你还活着。”程韵冰云淡风轻地威胁起人来还是有一股子狠劲,“到时候……”

“你威胁我?”这句话的效果远远好于上面一大堆废话的总和。

“不,我有求于你。”程韵冰面不改色心不跳。

习若瑶的小心肝抖个不停,冰冰,你这是有求于人的样子吗?不过说话的工夫,卖鞋垫的中年妇女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这是不打算搭理我们要走吗?

“哟!”旁边一个配钥匙、开锁摊位的男人凑了过来,他身瘦脸尖,嘴角一颗大黑痣令人印象深刻,“妹子,有朋友来找你叙旧了?”

“要你管。”中年妇女几下就将摊位收好,推进身后的小板房内,落了锁,抬腿就走,眼睛根本不看程韵冰和习若瑶。程韵冰理所当然地紧跟其后,习若瑶只能一同前往。

破旧民巷的尽头是座小小的四合院,尽管剥落的墙皮显示出岁月的沉淀,但里面干净整洁,院子里还种了许多习若瑶见都没见过的花花草草,颜色醒目,香气更是别具一格。“进来吧。”中年妇女推开院门,走进里屋。

“进来吧,欢迎欢迎,这儿好久没有朋友来喽。”开锁摊子的锁匠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一同进到院子里来,看到没什么人搭理他,于是讪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屋里只有简单的藤条桌椅等家具,东西也不多。中年妇女在桌旁坐下,眼睛瞟向习若瑶道:“就是给她看病吧?让她过来。”

程韵冰点了点头,以眼神示意习若瑶上前。习若瑶很听话地在中年妇女旁边坐好,将胳膊伸了出来。

中年妇女将枯枝一样的手指按在了习若瑶的腕间,三指并拢的样子和一般医师搭脉问诊无异,可是紧接着就变得很不一样,指尖的力道变换,一道真气沿着习若瑶的小臂缓缓上行。

就在习若瑶惊讶于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妇女居然有这样神奇的手法时,对方却突然撤去了真气,手指离开了腕间,眉头一锁,半晌没有说话。她回到里屋,一会儿捧着一个棕色罐子走出来,倒了一杯颜色很诡异的水,递给了习若瑶。

习若瑶接过水杯,看着那隐约浮动的水面,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她看看程韵冰,程韵冰轻吐出两个字:“喝吧。”习若瑶牙关一咬,脖子一仰一饮而尽。

“她没有中毒,但是身体确实异常,”中年妇女这才开口道,“回去吧,现在我说不准,两个星期后你们再来。”

程韵冰的眼神亮了一下,又暗了下去。

“哎呀,你们不多坐一会儿?记得再来玩啊。”热情的锁匠看到她们离开,倒像是主人一样送她们出门。

中年妇女给的那杯水足足让习若瑶的肠胃翻江倒海了三天整,想吐吐不出来,想吃又吃不下,直折腾得脸色惨白,精神不振。

“你终于认为自己不配成为魔教教主,所以把寒玉簪另传他人了?”史云册逮着机会就对习若瑶进行挖苦。习若瑶听闻此言,慌乱地往头上一摸,这才注意到,寒玉簪不见了。顿时惊得脊背一凉,各种不舒服的症状立马消失不见。

魔教教主的信物不见了,这是要作死的节奏啊。习若瑶几乎把宿舍翻了个遍,连个影儿都没见着。想到娘亲大人皮笑肉不笑的和蔼笑容,习若瑶对自己的人生感到深深的绝望。

“没事,你又不是第一回弄丢,大家不会怪你的。”唐杳晴以安慰的形式在习若瑶的心口上插刀,还是非常认真的那种。

“冰冰呢?也许她看到了也不一定啊。”习若瑶不死心地紧抱住最后的希望小火苗。

“一大早就被电话叫走了,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我看见她郑重其事地打扮了一番呢!美美地出门了。”唐杳晴开心地回答道。

蓝调音乐在装修精致的空间内流淌,靠窗的桌子旁坐着一对男女,他们的衣着和笑容都很得体,仿佛被尺子丈量过,虽然让人很舒服,但和亲近又有着一段距离。

习若瑶本来正在发愁寒玉簪丢失的事情,却被小武不由分说地带来见这对从国外归来的专家,他似乎对自己的身体颇为关心,这让习若瑶心中滑过一丝暖意。

“我想……”坐在对面的女士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可能有所耳闻,我们是程韵冰的父母。”

本来一直表现得很淡定的习若瑶美目微睁,略显吃惊。她从来没听程韵冰说起过自己的父母。

“他们在国外人体生物这个领域的研究是世界顶尖的水准,你有什么疑惑大可以和他们讲。”小武在旁边解释。

习若瑶点了点头,既然是程韵冰的父母,那水准一定不差。她便将最近身体的变化,以及发生的事情简单地择重点描述了一下。

听完习若瑶的话,程母先一步发言:“你所描述的情况我们大致了解了,本来我们研究所对那颗小球很有兴趣,正要着手研究,却因为某些原因被人带走了。”

“之前研究所曾委托相关人士去取回它,不过却失败了。”说着程父看了小武一眼,“没想到会被你误食,我们对这种物质的数据掌握得尚不完全,对人体的影响也不清楚,也许会发生很可怕的情况,建议你跟我们回美国实验室进一步化验分析,我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力量帮你排出它,或者剥离它。”

程母又接着道:“最好抓紧时间,这种未知的东西,时间拖得越久对人体影响越大,万一拖得太久,恐怕到时候研究机构也帮不了你。”

程父跟着点头。

一旁的小武一直沉默着,眉头轻皱。

习若瑶愣住了,程父程母以为她被两个人的话吓到,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而实际上习若瑶的表现是因为吃惊。因为她看到了角落里一抹熟悉的身影——程韵冰。

冰紫的现代旗袍衬得她冰肌玉骨面似银月,一双杏核眼中写满了两个字——失望。程韵冰轻轻站了起来,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离开。

习若瑶很想提醒面前的这对父母,可对方似乎满腔的热情都在习若瑶以及她误食的小金球身上,这让习若瑶不知该如何开口,她觉得似乎不只自己,包括程韵冰在内,许多事情都不受控制地朝着与她们的意愿相反的方向发展而去。这个结论令她心头涌起淡淡的哀伤。

程韵冰离开了咖啡馆,脸色难看至极。虽然他们生下她就将她交给爷爷照顾,这么多年也不曾回来看过她,但是她仍旧对他们心存期待,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归国的父母会对她说什么。会表达骨肉离别之苦?还是会夸赞她出落得水灵美丽?抑或是询问她学校的趣事及成长的烦恼?看来是她想多了。什么也没有。只有关于习若瑶的事情。分别多年的亲生女儿也只不过是一块跳板罢了。在她气愤地离开后,她又悄悄返回,坐在他们附近,却听到他们打电话通过小武又将习若瑶带了过来。难怪爷爷从来不主动提起她的父母,唇边冷冷的嘲笑是给自己此刻境况最好的总结。

就在程韵冰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的时候,想不到居然有人主动上前搭讪:“为人父母,有时难免做出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举动。”

“干吗跟着我?”程韵冰扫了眼一脸玩味的习采薇,像是没听到她刚刚的劝慰。

“最近江湖学院里有学生失踪,我负责调查此事。”习采薇笑嘻嘻地盯着程韵冰的眼睛,杏核般的美眸到底还是有一层雾气晕染开来。

“你是怕我失踪,还是怕我出卖瑶瑶?”程韵冰才没那么天真,跟眼前这只快成了精的狐狸对话用不着拐弯抹角。

“嘿嘿……”习采薇掩嘴而笑,“当然是怕你出意外嘛……”笑容退去,她正色道,“我相信你无论如何不会出卖瑶瑶。”

“未必哟,”程韵冰冷冷地说道,“我骨子里的血,可比刚才坐着的那两个人更加冷酷无情。”

“血凉心热。”习采薇一语中的。

程韵冰转过脸去,不想让习采薇看到她别扭的神情,自然她也没有看到习采薇戳穿别人伪装的得意笑容,那狡猾的样子,就差身后插一条狐狸尾巴晃来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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