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旁边的水鬼，微微松了口气，洗清罪孽，应该是相对于他来说的，我可能只是旁观一下就可以了。
失去阳光照耀的村民恢复了活力，但是这种活力只是相对于刚才的呆滞而言。他们和外面的人相比依然有些木讷。
我对少女说：“你们给我下了什么迷、药？给我解开行不行？你们抬着我多费劲？给我解了迷、药我就可以自己走了。”
少女瞟了我一眼，摇了摇头说：“不行，神仙交代过我们了，不能给你解药。不然的话，我们所有人都拦不住你，除非神仙亲自到这里来。”
我心想：看来三皇姑有制住我的把握啊。
少女执意不肯放开我，我就只能由他们去了。
我们走了很久，我估计已经到山腹中了，这时候那种血腥味越来越浓。我忍不住想要吐出来。
少女对我说：“你多闻一会就习惯了，我刚来的时候也这样。”
我指了指旁边的水鬼：“洗清罪孽，我就不用参加了吧？”
少女嗯了一声：“不用参加，但是要旁观。神仙说了，本来自杀的人是没有资格借眼睛的，只不过水鬼功劳很大，所以神仙格外开恩，洗清罪孽的时候大伙都要围观，激励一下。”
水鬼的脸色有些发白，看来他有点紧张。
这时候队伍停下来了，前面有人说道：“把他们带过来吧。”
于是有两个粗壮的汉子把我和水鬼架起来走到了最前面。
我们俩过去之后，顿时哇的一声，吐出来了。
前面有两个大池子。池子里面都装满了血液，这些血液像是被加热了一样，正在咕嘟咕嘟的冒泡，浓浓的血腥味正是从里面冒出来的。
站在我们身边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一脸的儒雅相，但是眼睛之中，有一丝不属于他的冷漠。
老者说：“我是盲村的村长。今天洗去罪孽的仪式由我来主持。”
水鬼擦了擦嘴，低声说：“辛苦了。”
老者指了指左边的池子，说道：“把衣服脱了吧。”
水鬼愣了一下，犹豫着说：“脱、衣服？脱、衣服做什么？”
老者说：“脱下衣服，才能洗去罪孽啊。”
水鬼问：“像洗澡一样洗？”
老者说：“不然你以为呢？”
水鬼又指了指身后的村民：“可是……这里还有不少的女人，在这里脱、衣服，有点不方便吧？”
老者一把将他的外套扯下来：“大家都是瞎子，你有什么可忌讳的？”
水鬼苦着脸说：“你们真的是瞎子吗？”
他虽然抱怨了一阵，但是终究没有能力反抗，所以乖乖地把衣服脱下来了。
老者催促着他走到了血池旁边，水鬼看着里面的血，有点不敢下去。
老者很不耐烦的踹了他一脚，水鬼惨叫了一声，就跳了进去。扑通一声，激起来老大的水花，幸好我躲避及时，不然的话会被溅一身血。
老者似乎很不满意，嘴里面骂骂咧咧说道：“还自称什么水鬼，水鬼有怕水的吗？真是笑话。”
水鬼扑腾了两下，从血池中冒出头来，现在他满身血污，模样可怕的要命。他像是在洗澡一样，哆哆嗦嗦的用血清洗自己的身体。
忽然，水鬼尖叫了一声，疯狂的向岸上爬来。但是他的动作幅度很大，移动的范围却很小。
过了一会，我看见水池里面多了一双手，正抓着水鬼的两条腿往下拽。
水鬼叫的声嘶力竭：“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干什么啊？”
老者呸了一声，蹲在水池旁边说：“你是水鬼，你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吗？这是你的老本行啊。”
水鬼满身是血，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想必好不到哪去。
他挣扎了一会，终于没有力气了，精疲力尽的被拖到了水底。
老者不屑的说：“还号称水鬼呢，真是丢人现眼。”
随后他捋了捋胡子，摇头晃脑的念了两句诗：“试看剃头者，人亦剃其头。水鬼也有今天呐。”
血池恢复了平静，连水泡都没有了。我瞪着眼睛看了一会，然后问老者：“水鬼呢？”
老者说：“正在清洗，还没有洗干净，你急什么。”
我只好耐着性子等，我们等了大约半个小时，左边的血池还是没有动静，倒是右边的血池忽然出现了一圈一圈的波澜，紧接着，有一个人呼啦一声，从里面跳了出来。
这人满身都是血，站在地面上之后，鲜红的血液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
老者向身后招了招手，有村民提过来一桶水，哗啦一声，倒在那人身上。随后是第二个村民，又是一桶水……
等全村的村民都冲过水之后，那人身上的血已经一干二净了，他确实是水鬼。
可是我却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明明是从左边的血池跳下去的，怎么从右边的血池冒出来？
我问老者：“村长，这还是刚才的水鬼吗？”
老者笑眯眯的对水鬼说：“喂，你还是水鬼吗？”
水鬼摇了摇头：“我不再是了。”
我问他：“那真正的水鬼去哪了？”
水鬼说：“水鬼消失了，我现在是马伟业。”
村长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你现在是马伟业。你身上的罪孽已经清洗干净了，你已经是一个全新的人了。恭喜你，你现在是我们盲村的一员了。”
众村民三呼万岁，感谢神仙的大恩大德，水鬼的脸上也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我问老者：“不对啊，这两个水池下面是通着的吗？”
老者不耐烦的说：“你觉得呢？”
我发现水鬼变了，就算他现在还没有借眼睛，他的气质也和之前不一样了。他变得随波逐流，唯利是图。他忘记了自己的本心。
如果之前的水鬼是一个积极向上、屡败屡战，即使失意、即使投降都保留着反抗精神的人。那么现在的水鬼，根本就是已经被驯化了，他身上的冲劲退化了，只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他和周围的村民没有任何区别了。
于是，大家又簇拥着我和水鬼向外面走。
来的时候，我和水鬼一块被抬着进来的，但是走的时候，水鬼和村民打成一片，我依然是被抬着的。
走到半路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山洞顶上有很多白色的东西。它们像是丝线缠成的茧，个头很大。
我问老者：“村长，那是什么东西？”
老者说：“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动，非礼勿问。”
我干笑着说：“那玩意这么不道德吗？连问一下都不行？”
老者从身上拿出来一块脏兮兮的手帕，把我的眼睛蒙住了。我一直在抗议，但是老者不理不睬，直到出了山洞，他才把手帕拿走了。
出去之后，村民纷纷倒下去，又变成了一只只大蜘蛛。唯有我躺着，水鬼在旁边站着。
我说：“水鬼，你没事吧？”
他不理我。
我又喊了一声：“水鬼，你在血池下面发生什么事了？”
水鬼还是不搭理我。良久之后，他忽然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说：“不要叫我水鬼，我现在是马伟业。”
我只好说：“好，你是马伟业，你在下面发生什么事了？”
马伟业双目迷离，他看着天上的太阳，做出来一个拥抱的手势：“我觉得，我重生了。”
我很想一脚把他从山坡上踹下去，可惜我动弹不得。
到中午的时候，我恢复了一点力气，可以勉强坐在椅子上了。我和马伟业分到了同样的房间，这期间有人给我们送来了饭。
我吃两口饭就要歇一歇，所以这顿午饭一直吃到了晚饭时候。
之前水鬼很健谈，但是他变成马伟业之后就惜字如金了。当然，这种惜字如金只面对我，他和村民在一块的时候简直是滔滔不绝。
等午饭吃完之后，晚饭又端上来了，我感觉我身上的药劲已经下去的差不多了，虽然手脚还有些发软，但是能走能跑了。
我问马伟业：“你真的就打算这样了？”
马伟业点了点头。
我又问：“如果有机会，你不打算反抗了？”
马伟业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为什么要反抗？这里不好吗？这里没有恃强凌弱，没有生活压力，没有疾病灾祸。你说说，这里怎么不好了，你如果能说出来，我就服了你。”
我挠了挠头说：“这里没有我们的亲戚朋友啊。”
马伟业说：“这还不简单？你把亲戚朋友带来不就行了？神仙不会不同意的。”
我没想到他这么说，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怎么反驳。我想了想，又说：“可是借了眼睛之后，魂魄要给眼睛提供营养，时间长了……”
马伟业说：“时间长了会死，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这代价也太大了。”
马伟业笑了：“在外面。在人间就不会死了吗？而且死之前要经历病痛的折磨，很痛苦，很没有尊严。我们这里多好？快快乐乐，安安静静的生活几十年，时候到了，就可以直接离开了。”
我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想留在这里，我也不强求了。”
这时候，有人敲了敲我们的房门：“两位，出来吧，该借眼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