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马屯：“哪个神仙？”
马屯说：“咱们盲村就一个神仙。英雄，你怎么得罪神仙了？他老人家派人到处抓你呢，我说英雄，你们神仙打架，别难为我啊，我就是一个小人物，你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我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放了马屯。我问他：“既然你是盲人，在这里什么都看不见，那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马屯小心翼翼的说：“因为英雄身上的气息和人不同，咱们普通人畏畏缩缩的，闻起来特别的懦弱。英雄顶天立地，带着一股王霸之气。闻起来有些辛辣，好似存放多年的烈酒。但是仔细嗅一嗅，又有些厚重，恰如生长千年的檀木。胆小的人闻了之后，不由得胆气横生，居然想要奋起一搏了。所以小人才不自量力过来抓英雄。实际上这可怪不得我啊，完全是因为英雄太霸气了。”
这家伙夸人一套一套的，我却一点都不信。我把匕首放在他脖子下面：“到底怎么回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不然的话，我就杀了你去问别人了。”
马屯果然怕了，他哆嗦着说：“英雄，你身上确实有霸气。因为咱们盲村的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彼此的气息都很熟悉。所以闭上眼睛来闻，你的气味就很显眼了。”
我心想：原来如此，他们是靠闻出来的。
我问马屯：“所以呢？你有什么办法遮住气味吗？”
马屯从怀里面掏了掏，拿出来了一件袍子，对我说：“这是我去年的旧袍子，一直没有洗，英雄穿上之后，应该能遮住味道。”
我嫌弃的躲了躲，对马屯说：“这旧袍子你自己穿吧，我穿你身上的。”
马屯愣住了，支支吾吾的说：“这个，这个……”
我不等他说完，就把他的衣服剥下来，套在自己身上，又强行帮他把袍子穿上，然后急匆匆的离开了。
我躲到旁边，心想：“真是笑话，去年的袍子还带在身上，蒙谁呢？”
几秒钟后，有大量的人影聚集过来，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对着马屯就是一顿揍。马屯躺在地上哀嚎：“别打了，是我啊，是我啊。那人没有穿我的旧袍子，把我的新袍子拿走了。”
但是那些村民根本不相信，他们把马屯五花大绑，向一个方向押过去了。
我听他们说，要把这人送给神仙，估计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三皇姑庙。我记得挺清楚，水鬼的院子就在三皇姑庙前面。现在雾气没有散掉，我只能看到朦朦胧胧的影子，倒不如跟着他们走一段。
我打定了这个主意之后，就悄悄地跟在众人身后。因为穿了马屯的袍子，我和这些村民气息相同，他们谁都没有发现。
这一路上，有不少村民在窃窃私语，我听了一会也就明白了。马屯的旧袍子果然有问题。这些村民几乎人人身上都揣着这样的袍子，而这袍子上面做了记号，只要遇见我之后，就哄我把袍子穿上。这样一来，就算他们单打独斗不能打过我，也可以吸引同伴过来。
我看着被绑的像是待宰的猪一样的马屯，不由得感慨，没有眼睛就是不方便啊。这些村民要是能看得见，也就不会闹这样的笑话了。
我正在沉思，忽然旁边一个村民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心中一惊：“难道他发现我了？”
我故作镇定的问了一句：“什么事？”当然，我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粗着嗓子，免得他认出来我的声音。
那人伸手递给我一只灯笼，我有些疑惑的接过来了。谁知道那灯笼落到我手里之后，周围瞬间就一片光明了，这灯光好像能驱散雾气一样。
那人笑眯眯的问我：“什么感觉？”
我偷眼看了看，这人脸上蒙着一块布，我看不清楚他的容貌，为了谨慎起见，我说道：“什么什么感觉？”
那人说：“是不是看的更清楚了？”
我装傻说：“神仙把眼睛闭起来了，我什么都看不到啊。”
那人嘿嘿一笑，低声说：“是我。”随后，他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晃了晃那枚印章，我这才知道，这人是水鬼。
他朝我招了招手，就脱离了队伍，而我提着灯笼跟上去了。
我们俩先是来到小院，然后躲到了坟墓中。进了坟墓之后，水鬼松了口气，他对我说：“你挺机灵的，换做别人早就被抓了。”
我问他：“你为什么有方爻镇的公章？你是什么人？”
水鬼对我说：“在盘问我之前，你得先介绍一下自己的来历吧？”
我说：“你把我抓来的，你不知道我的来历吗？”
水鬼摇了摇头：“我只是不忍心看见又一个人被害，所以顺手救你一把。”
我对水鬼说：“我是被人骗进来的。”
水鬼好奇的问：“被谁骗进来的？”
我想了想，觉得这一切追本溯源，都和井底下那份文件有关系，于是我说道：“我是被一份政府文件骗来的。”
水鬼的脸色顿时一变，他问：“什么文件？”
我瞬间想到，他好像知道那份文件，于是我说：“一份关于治理污染的文件。”
水鬼脸上的表情很精彩，他足足呆滞了两三秒钟才用颤抖的声音说：“关于环奥钢铁厂的？”
我点了点头。
水鬼使劲拍了一下大腿，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了，但是他忘了这坟墓很低矮，结果脑袋撞在一根木梁上，砰的一声闷响，我听着都疼。
水鬼哎呦一声，蹲在地上，捂着脑袋开始抽泣。
我有些尴尬的说：“不至于吧。不就是撞了一下吗？”
水鬼用拳头锤着地，压低了声音吼道：“我是因为疼吗？我是生气，我明明跟王区长托过梦了，为什么他还是派人来了？这地方能进不能出啊。”
我马上反应过来：“你是那个积极分子。”
水鬼苦笑了一声：“别人都是这么称呼我的吗？”
我有些尴尬。水鬼呆呆的坐在坟墓里说道：“我叫马伟业，确实挺积极的。不过你能来这里，肯定也很积极的。”
我说：“当年王区长他们收到你的警告之后，没有再派人过来。现在外面已经过去几十年了，王区长已经死了。至于我，我是误打误撞进来的。”
水鬼愣了一下，他有些失落的说：“已经过去几十年了？王区长都死了？”
我点了点头。
水鬼有些呆滞的说：“我本来打算调查完这里的污染问题，就回老家看看。后来我发现我活不下去了，也没有放弃。我一直想回去。可是没想到，我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我的亲友可能也都不在了吧。”
我刚刚见到水鬼的时候，他身上还散发着一种活力，确实有积极分子的模样。但是现在，听说外面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我感觉他的精神立马就垮下来了。
我连忙劝他说：“你不用灰心，外面肯定还有一些亲戚朋友，时间也就过去了二十来年而已，不算太长。”
水鬼点了点头，不过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不想说话。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无论外面还有没有亲戚朋友，咱们总得出去吧？老兄，我现在完全相信你了，你告诉我，这里是怎么回事？”
水鬼使劲揉了揉脸，强打起精神来，对我说道：“你是怎么来的，我就不多问了。时间紧急，说那么多也没用。你来了之后，神仙肯定给你托梦了吧？”
我点了点头。
水鬼说：“梦中的内容应该差不多吧？无非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看你双目失明，就送你一双眼睛。”
我没有答话，心里暗暗地想：难道我的梦和别人的不一样？莫非三皇姑和我的前世真的有一段？
水鬼说：“到时候，她会让你去湖水里面捞眼睛。等你把眼睛捞上来之后，就可以看见东西了。其实到那时候，你已经稀里糊涂的借了眼睛。”
我点了点头，说道：“原来那是借眼睛的一个步骤。”
水鬼说：“借到眼睛之后，表面上看，是你在使用眼睛，其实也可以换一种说法，是眼睛在使用你的身体。那眼睛存在于世间，是需要消耗一些魂魄的，所以盲村的村民就变成了养份。”
“时间久了之后，这些养份干脆就变成了眼睛的一部分。那眼睛在白天的时候控制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个动作，都出于眼睛的授意。而到了晚上，眼睛上甚至会控制他们的梦境。”
水鬼凑过来，低声说：“之前你做的那个梦。就是眼睛制造出来的，梦里面不仅有你和那所谓的神仙，还有全村的村民。”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少女知道我梦境中的内容。
我摸了摸脖子，那里面还有一点刺痛，我问水鬼：“之前你拿着针头扎了我一下，你给我注射什么东西了？”
水鬼说：“这里有一种草，晒干了可以制成供香，魂魄闻了之后会陷入昏睡中，这样眼睛就可以从容的制造梦境了。”
“但是一物降一物，如果把这草拧出水来给人服下去，却可以使人迅速的清醒过来。”
水鬼靠着棺材说：“现在你明白了吧？我确实救了你一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