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清陵现在感受到了──纸终究包不住火。
总有一天……全城邦都会知道──那个在电竞产业几乎成为了传奇人物的少年……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事实是不可能掩盖的。
事实就存在在那儿──尽管他过去并不想接受，但它存在着。
尽管他现在接受了，却无法将它放下，它就会继续在他的血液里存在着。
尽管他永远都不说……他还是没有办法掩盖──
这一切玄渊应该要知道的，他可是清影最好的朋友啊……
夜影要说的话哽咽在喉咙，他知道玄渊正专注地看着他，正在等待他说话，但他到底要怎么开口？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夜清影死了，半年前，他就已经死了。’他说，说得很快：‘我是他唯一的家人……我是他的姐姐。’
‘对不起……我、我没有在知道他是你的朋友的时候，就对你说实话。’
‘──因为我自己也还没有办法完全接受他已经走了的事实，所以我没有告诉你，对不起。’
他能接受吗？这个被他们联手掩盖了半年的事实？
他当时怎么没有想过，他们合力掩盖这个事实，会不会伤害了其他人的心？
“有件事……”夜影感到极度的挫败，他真的好想说、只要说出口，只要说出来就好了，他就能真正卸下他心中的重担……
可是他真的说不出口。
清影不在了。
仿佛他只要再一次说出这几个字，他就会再度失去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别太介意。你不必急着现在就让我知道你的秘密。”玄渊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等到你准备好要说的时候，你再告诉我吧……因为，我也不是什么都跟你坦白了。”
夜影有点狼狈的点了点头，玄渊真的是个好人。
他好想哭，他怎么会、怎么会欺骗像他这样的人呢？
他真的不想骗他。
可是、他很害怕，他怕玄渊会和他一样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也或者、他害怕讲开了事实以后……玄渊会离开他。
那唯一和他一样也深刻了解清影的人，会离开他。
“夜影，只要我们还是伙伴，我就绝对不会背叛你。”玄渊朝他伸出一只手，脸上挂着平静沉稳的笑容：“所以、请你不要顾虑……天梯赛，就让我们好好放手玩吧。”
夜影猛力的点着头、颤抖着覆上他的手。
“谢谢你，玄渊。”
‘天梯赛队伍配对完成，五秒之后进行传送工作，请所有参赛玩家保持静止状态。’
“加油。”玄渊放开手，拍了拍夜影的肩膀。
夜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装出一个很奇怪的微笑，点头。
‘五、’
‘四、’
‘三、’
‘二、’
‘一、’一阵强烈的晕眩平息过后，夜影抬起头来。
他立刻就看见了玄渊──他们同时被系统传送了，玄渊正好站在他的左边。
玄渊回望了夜影一眼，便抬起头来观察环境，同时一手滑开接口，动作流畅的就好像他早就设计了一套打天梯的SOP，夜影并不知道玄渊在查些什么。
另外三个传送阵很快就出现了──但这次却没有发生夜影预期中的‘磅礡天降’，其他的传送阵看起来像是一缕极衰弱的轻烟，它缓缓的从基地平台飘了出来──接着化成了三个纤弱的身影。
出现的人夜影全都不认识，三个都是女孩子。
她们首先是晃了晃脑袋，接着就用迷茫的神色张望这个空间。
其中有个金鬈发女孩率先注意到了正在安静找资料的玄渊(夜影看的出来，她对于能和玄渊在天梯赛里同组的这件事感到非常惊艳)──她张大了眼睛、伸出手想抓住她的同伴，可是在看见夜影好奇打量的目光之后，很快地就把手缩了回去。
不过现在她反而把注意力都转移到夜影的身上了，她有点怀疑的眼光先是停留在他的脸上、然后又飘到玄渊那边去，蹙起了一对好看的眉毛，好像很苦恼的样子。
其他两个女孩约莫慢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而她们回神后的反应居然和金鬈发女孩如出一辙──只不过她们率先惊艳的对象是夜影，之后才把视线转移到玄渊身上……然后再度惊艳。
夜影的心里忽然浮现一种怪怪的感觉，难道这三个女孩也认识清影？
众人就像当初他们在腐朽森林的第一晚一样，在一个刻满神秘文字的圆形平台上面对面围成了一圈──只不过这次，从他们脚下透出来的幽光是深红色的。
他们的基地位在一个很狭小的房间里，基地以外的空地铺满了红绒绒的地毯，繁复精细的雕花壁纸爬满了墙面，墙上还歪斜的挂着几幅看不出主题的奇怪画作。
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种极度豪奢的氛围，虽然真的是布置得非常华丽……但却让人一点儿‘享受艺术包围’的感觉都没有──他们的头顶高高悬着一盏大水晶烛台吊灯，灯架上面覆蓋着浓密的蛛丝，不断明灭着的灯火正啪滋啪滋的闪烁。
“这种气氛、这种布置……”夜影嘴角微抽，他很快地看向紧紧关闭的雕花木门，那扇门看起来是如此不祥阴沉，好像门后面关着什么恐怖的东西，他的内心泛起一种诡异的感觉：“鬼屋……吗？”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玄渊依旧滑着接口，语气有点漫不经心：“在涅不列特第一王朝的时候发生了一场很严重的战争，发生的时间点是王朝历382年左右。这座城堡在故事设定上，是当时战况极惨烈的王朝主宫，死了非常多的人，所以后来的人才会叫它‘鲜血宫殿’……这座宫殿的地毯在记载上，原本并不是红色的。”
“好、好恐怖……这里不会有鬼吧？人家、人家最怕鬼了。”灯光忽然又闪了一下，金鬈发女孩的肩膀忍不住跟着抖了下。
她的长金发上别着可爱的缎带，身上穿着哥德式的华丽洋装，整体打扮就好像某种昂贵精致的洋娃娃，夜影觉得虽然女孩长得非常清秀可爱──但她穿成这样、还出没在这种城堡当中，实在是没有资格说人家恐怖。
“反正、反正那只是故事而已啦！不会有事的啦！有、有什么好怕的？”另一个女孩颤抖着出声安慰金发少女。
她有着一头亮眼的薰衣草紫色长发，长长的浏海盖掉了一只眼睛，余下的一只眼睛是鲜艳的粉红色。她是三个女孩中体型最高挑的一个，身穿一套酷劲有型的深银灰色皮衣，只可惜那显得有点单薄的身材不太适合这样成熟的装扮。
“可、可是……”最后一个女孩也开口了。
她留着一头黑长直发，齐浏海的发型让她看起来很有气质，但是她给人的恬静感在这个环境下看起来却有几分阴沉。
她身上穿着很明显是法师系列玩家才会选择的蓝色咒文法袍，她看起来似乎比另外两个女孩年纪都要再大一点，夜影觉得她或许和轻雪的年纪差不了多少，也许也有20岁吧。
如果说除了特殊的GM(锡恩)，所有人打天梯赛一定都要成年的话──这些女孩看起来就是勉强跨过年龄门槛的样子。
若不是他现在已经知道天梯有年龄限制，他真的觉得眼前的女孩们的外观真的是年纪很小。
“上次我和秋尘他们去打的那个地图，是真的跟故事剧情一样……有木乃伊耶……”
木、木乃伊是嘛……夜影瞬间觉得一股冷意窜过全身。
虽然他觉得自己并不怕鬼……但是、像木乃伊──那种要烂不烂的东西他是真的受不了，他忽然很庆幸玄渊没有拖他去打那种地图。
“……背景故事和怪物密切有关，这里的怪物全部都是亡魂。”玄渊叮的一声关掉了他的萤幕，很平淡的表示。
虽然玄渊好像只是在喃喃自语，但三个女孩的脸色瞬间都变得相当难看。
‘倒数4天23小时59分，Game Start。’
冰冷的金属音……轻飘飘的传送在空间之中，虚弱的回音袅袅阵阵，就好像死不瞑目的幽魂的叹息──让三个原本就处于紧绷状态的女孩吓得干脆抱在了一起。
玄渊用扫描机一样的冷淡眼神漠然地扫过眼前惊慌失措的陌生玩家们，夜影原以为他会照旧安静的等待自告奋勇的‘队长’出现，并配合队伍分配职阶。
可出乎他的意料，玄渊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对夜影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这张地图有个特殊状态：常驻之亡灵虚弱，有人要自愿担任‘光辉神侍者’吗？”玄渊开口，接着出于某种夜影不知道的理由，系统似乎自动把他标示成队长了。
玄渊居然要主动带队吗？
“呃……”三个女孩听到这句话之后先是面面相觑，然后才由紫发少女代表发言：“那、那个……”
“天梯赛我们都玩没几次……所以我们其实没有很多比赛的经验。”紫发少女显然有着三人之中比较大胆的个性，她鼓起勇气承认她们是新手的事实。
“嗯。”玄渊很快的点了点头，女孩们则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你们不介意吗？”黑发女孩有点扭捏的问：“那个，你、你是玄神吧？还有大ㄕㄣ──呃──我是说，你的新伙伴。”
玄渊挑了挑眉，而夜影这下终于确认了眼前这几个女孩的身分。
──她们以前一定也都是‘天魔’的玩家、而且她们也差点就要把他认成夜清影了。
夜影不知道女孩为什么会突然改口，难道她也看出自己并不是清影了吗？
虽然他有点纠结，但是──幸好女孩最后并没有真的认错人，这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他还没准备好要怎么面对这件事。
“虽然我不知道系统怎么会把我们，跟像你们这样的高手排在一起……但我们根本还不太会玩，会拖累你们吧？”
“像你这样的高手？”玄渊很淡定(但夜影知道他根本在偷笑)，他有点幸灾乐祸地看向夜影，一脸专心评估的样子，让夜影一把无名火猛然窜起，夜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咳……完全不介意。”夜影不想理玄渊，他转向女孩们露出一个很尴尬的笑，紫发女孩的脸颊瞬间一红：“因为呢……这个嘛，我是第二次打。”
“嗄！？”她们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夜影。
“可是、你看起来很强耶！”
“对、对啊！光是你看到这个地方还可以那么镇定……就跟我们不是同个层次的人了呀！”
“你还成为了玄神的伙伴呢！怎么想你应该都是很厉害的人啊！”
“呃，别怀疑了啦，是真的。”夜影觉得有点窘，他看起来很强？
不……应该是‘夜清影的角色’看起来很强才对，唉……他弟居然连外表看起来都是一副强者的样子吗？他这下倒是有点吃醋了──明明他们长相没有差很多，可现实中的他却一点魄力也没有。
“所以，让我们一起愉快的拖累玄渊吧──”这下换夜影幸灾乐祸地看向玄渊了，但他的幸灾乐祸顶多只持续了一秒──后者很快地就皱起了眉毛。
“咳、我建议你还是注意一下你的态度会比较好，否则有些人其实不太介意自己会不会被检举──我分数很高的。”最后面的这句话他是用气音说的，他对夜影比了个割喉的经典动作，让夜影猛然的抖了一下。
三个女孩看着他们的互动，有点目瞪口呆。“呃……好啦，那现在怎么办？”他输了、他好没种。
“嗯……我们，先坐下来讨论一下。”话题回归天梯赛后，玄渊立刻就变得冷静多了，他提出了一个建议，然后非常自然的在基地坐了下来──这举动泰然自若到让夜影感到不可思议。
“呃，可是这样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吗？”虽然很疑惑，但夜影并没有怀疑玄渊的判断，他很快地跟进。
其余的女孩，在一阵短暂的面面相觑之后，也跟着缓缓坐下。
──对她们来说，在一个她们明知‘有鬼’的地方坐下聊天简直是一种不可能的任务……
“必要的讨论、就不是浪费。”玄渊很果断地说：“这次的情况和上一场完全是不同的状况。首先、地图不一样。这座宫殿完全不需要──也无法──快速开发。”
“因为这座城堡到处都是陷阱和机关。陷阱和机关的位置以及种类，在每一场比赛里都会更改，因此我们根本不会知道外面的状况如何──如果没有做好准备就出门，绝对是自杀的行为。”
“所以不用担心浪费时间，对方如果也有一点点概念……他们现在一定也还没有离开基地……如果他们很冲动的出发了──那就恭喜各位了，不战而胜。”
“哦。”玄渊真的很厉害呢，夜影不禁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