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三个小时的飞行,甘棠的精神一直处在急切又高度紧张的状态,她在洗手间抽了大半包烟也没能缓解她这种情绪,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
刚落地开机不久,陆九龄的电话就来了,他问她,“吃饭了吗?”
陆九龄低沉的声音如一盆冷水将甘棠从燥动不安的情绪解脱出来。
“嗯,吃过了。”
英国那儿已经是深夜了,他是等陆琦睡下才偷偷打的电话吧,她想着陆琦的嘴脸,对陆九龄仅有的一点愧疚也消失了,她有些冷淡的问他,“你有事啊?”
他没有回答她,话筒那端特别的安静,过了几秒,他暗哑的声音低低传来,“我想你了,阿润。”
分开不过一天,你想什么呢。
她轻轻的唔了一声,“我还有事,先挂了。”
甘棠在心里有些鄙夷自己的不磊落,又问自己你究竟担心在陆九龄那儿失去什么,才要这样隐瞒?
魔都的天空,灰蒙蒙的,她终于和他站在同一片土地上,雀跃心酸还是害怕多一些,她都分不清了。
到了酒店办了入住手续,进门就把一身湿辘辘的衣服了,洗了个澡,镜子里的自己顶着黑眼圈,一脸的憔悴,丑的她自己都不想看。
洗完澡拿出化妆包,妆化到一半,又有些赌气的全部卸干净了,既然不会相见,再漂亮又能给谁看呢。
出门的时候快十点了,外面飘起了雨,网约车已经等在门口。
她这次回来,除了看齐山,顺便回来找一个人。
车子在高楼间穿梭了两个多小时,这才拐进一个弄堂,“你有亲戚住这里啊?这里马上就要拆迁了,这些人都会变成有钱人。”
“来找个人。”
路口不少商铺门前撑起雨棚,摆着零星的商品,占了大半个街道,再往里看去,弄堂深处光线更暗了,又脏又旧。
师傅拼命的摁喇叭,弄堂门口有人骂骂咧咧的,十字路口有一家水果店,老板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他叉着腰骂道,“开这里做什么,你看看这哪里有停车的地方,一破车显摆什么。”
师傅探出头跟老板吵了两句,转头冲着甘棠,“对不住,开不进去了,就这里下吧,你自己走过去。”
甘棠点了点头,付了钱,撑开伞下了车,她站在十字路口有些茫然,水果店胖乎乎的老板娘倚着门口问她,
"小姑娘来看亲戚啊,要不要买点水果啊。"
甘棠对她笑笑,“跟你打听个事,周素珍阿婆是住这里吗?”
老板娘露出鄙夷的神色,“那个老赌棍啊,你找她做什么?”
甘棠心里一喜,那就是这里了。
店里兼带卖香烟,没有她要的牌子,她还是要了两包中华,“我也不认识她的,就想跟她打听点事,你跟她熟吗?”
老板娘对她态度这才热情起来,我们这一带谁不认识啊,她年轻的时候好赌,把一个家都赌没了,她老公跟她离了婚带着儿子走了,后来在一家有钱人家做保姆,一做就是七八年,也不知怎么的弄了一大笔钱,不过最后也被她赌没了,现在靠政府发放的低保过日子。”
外公在世的时候,季家在本地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那应该就是这个人没错了。
老板娘遥手往弄堂深处指了指,倒数第二间就是。
甘棠一直走到弄堂的深处走,在48号门牌下顿了脚,房子很破旧。
敲了敲门,一个六十多岁的阿婆过来开的门,头发花白,佝着背,穿着一双拖鞋,看起来邋邋遢遢的。
她眯着眼睛看了甘棠好一会,用上海话问她:“你是谁。”
甘棠取下口罩,“您是周素珍阿婆吗?”
对方点了点头,甘棠这才说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我小时候的您应该是见过我的。”
阿婆原本有些浑浊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警惕起来,面上也不算友善,“我在好几家人做过,不记得了。”
“没事,您帮我想想,记不起来就算了。”
甘棠收了伞,放在了门口,阿婆侧身让她进了屋。
甘棠给了拿出钱放在桌上,“第一次来,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还是你自己去买。”
她很快拿过来收进了口袋,面上这才堆了笑,说了些奉承话。
甘棠的外婆是上海人,当年季思坤执意要嫁给甘思明,外婆一气之下跟妈妈断绝了关系,她印象见过外婆的次数曲指可数,后面季思坤死了,就再也没有听过有关外婆的消息。等她长大了想起追查妈妈的死因,发现外婆也早就失去联络,关于外婆的去向甘家人也是守口如瓶,这个人曾经给外婆家当过保姆,应该知道一些过去的事。
甘棠转过头,那阿婆目光锐利的瞧着她,见她撞见,笑了下,“你妈妈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就死了,唉,这一转眼也就十多年过去了,你也长大了。”
“我外婆现在在哪儿您知道吗?”
阿婆叹了一口气,“你妈妈跟你外婆关系不大好,一来就吵架,后来你妈妈走了,你外婆伤心欲绝,一个人去了B城,说要把你妈妈带回来,她还是没能把你妈妈带回来,把自己的关在一个房间里,抱着你妈妈的照片不吃不喝,到后来精神也变的不大好,常常说胡话,后来家里来了一个年轻人,听说是你家的什么亲戚,把你外婆接走了。”
季思坤是甘棠七岁那年走的,但是她在那一年里并没有见过外婆,甘家的人连女儿的最后一面都不让她见吗,这说不通。
“你知道谁带走了我外婆吗?”
再问后面的事,周素珍就说自己不记得了,老板娘说周素珍曾经在主人家弄了一大笔钱,是不是就是从外婆那里弄来的。
除了季思坤名下的财产到了甘棠手上,外婆名下的财产又去哪里了?知道最后落到谁的手里,那就能找到外婆了。
她隐约觉得这个周素珍也没有完全说实话。
甘棠用手比划了一个数字,“您若是能帮我找到外婆,我会给您一笔钱,保证您以后生活无忧。”
周素珍的眼睛亮了,很快又摇了摇头,“我一个做保姆的,知道的也就是这些。”
甘棠失望的从周素珍家里出来,好不容易找到一点线索这又全断了。
回到酒店已经是下午了,她这会想着齐山该下课了。
大堂里坐着一个熟人,戴着帽子和口罩,睐着眼睛看着她笑。
秦民信守了承诺,网上不少营销号在给郭乐洗白,这段时间,也给郭乐安排了一些公益性质的活动,这几天他正好在上海有个通告。
他朝她招了招手,“这里。”
甘棠快步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郭乐张开手把她抱起来,笑道,“沉了啊。”
甘棠摸了摸自己脸,这段时间确实是胖了些,都怪陆九龄做的饭太好吃了,她这会急着去齐山,见了郭乐在心里哀嚎了一声。
“怎么了,没问到你外婆的下落吗?”
这个线索是郭乐帮她打听的,他们之间也不需要避讳什么,甘棠把上午的事全盘托给他了。
“我觉得这个保姆很有问题,她应该是知道一些事的,只是她不说。”
“你也别犯愁,我回头让人打听下她的底细,看看能不能再问出点什么。”
她现在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再说也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还没吃饭吧,带你去吃好吃的,我新开发的一家。”
她心道,能有陆九龄做的好吃?这个念头刚转过,又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不惦记他做的饭会死啊。
甘棠望 着外面湿嗒嗒的路面,“就在酒店吃吧,省得走了。”
关键是还省时间,她回来是为了见齐山,不是为和郭乐这样的闲杂人等吃饭的。
郭乐孤疑的看了她一眼,还是同意了,他若是知道此刻甘棠的想法,大概就已经上手了。
五星级酒店,但是餐厅做出的菜……果然比陆九龄差远了,甘棠发现自己现在得了一吃饭就要想起陆九龄的病,这可怎么治才好。
“什么时候回去?”
“今晚零点的飞机。”
“这么急,你不回趟B城?”
“我还得回去上课。”
“都还没来得及倒时差了吧,吃完饭睡一觉,晚上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我下午还有事呢。”
郭乐停了筷子,目光孤疑的在她脸上转了一圈,脸色不善,“你不会想去找齐山这个混蛋吧?”
他猛的一提齐山,她心里隐隐作痛,就近在咫尺,她没有一刻不想他,想见又怕见。
她敛了眼眉,故意岔开了话题,“你怎么这么事呢,闲的吧,你该找个女朋友了。”
郭乐又一拍大腿,“你跟陆九龄在一块是不是?”
甘棠现在特烦别人提起陆九龄 ,她抓起桌上菜单丢过去,“你能不能闭嘴啊!”
“想什么呢,我说的是你们在一块留学,我告诉你啊,你要是敢跟陆九龄搅在一块,老子也跟你绝交。”
她急吼吼,“谁跟他在一起谁王八蛋。”
说完就把自己脑袋往桌上撞,陆九龄才是阴魂不散的王八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