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祺月动真格去追钱芳,特意捧着花到银行找她,招摇的行为让人恨到牙痒,钱芳恨不得变成一道闪电钻地缝里去。
黄祺月明知故问:“小苏怎么啦?”
卢荪小组里的办事员苏婷婷,从前对黄祺月有点意思的,没想成了单相思,到头来还被钱芳抢了头筹,几乎替钱芳感到难堪,看都没看黄祺月一眼。小苏垂着头,猛然跑出办公室。
钱芳马上打断黄祺月的肉麻告白,当同事面对黄祺月说:“我已经申请调离卢经理的小组了,你何必捧着花来为我送行呢?故意让我伤感吧,再说我可不喜欢无根的花,你应该送盆景,祝我能根稳蒂固,长长久久地扎根于工行。”
钱芳学会打哈哈,黄祺月完全不吃这一套,说:“我是趁此机会和大家打个招呼,虽然不在一个组工作,可是我们家钱芳,还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关照,以后也请各位高抬贵手!”
老同事郑军浮夸的神情,说:“怎么就成你们家的啦?没听说你俩办事啊,是在交往么?这么浪漫还送花到办公室里,有什么不能在家解决的?小两口吵架拌嘴啦?”
“怎么会呢,钱芳的性格这么好,你们可是她的同事,我追求她的事理应广而告知,我今天就是来拜码头,顺便通知一下大家我正与钱芳交往,办事一定发请帖给大家,晚上我请吃饭,一起聚一聚。”
钱芳心里焦急,黄祺月这般邀请,肯定不会有人去,这不是用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嘛!
黄祺月礼貌地说一句:“叫苏婷婷一起去吧。”
年轻一点的同事罗祥,结婚后新近荣升了奶爸,脸上架着茶色眼镜挡住被孩子吵闹无法睡足的黑眼圈,时不时往上推一推,减轻压鼻梁的重量,说:“黄总,你也要考虑一下小苏的心情,她都熬成了大龄女青年啦,还整天被家里逼出去相亲,你这里替芳姐来炫耀,小苏心里能好受吗?”
都知道钱芳是个失婚妇女,钱芳脸上更涨红了,他们太熟了,黄祺月这么形式化地当众追求她,确实很尴尬。
大家对钱芳为何调离卢荪小组,心知肚明,不会与她露出亲近,面子上的工夫还要做。“黄总的盛情就谢了,我晚上家里还有安排,改天再聚吧!”郑军说。
此时卢荪正好进来,一眼瞧见办公桌上摆的一捧花,又瞅了一眼钱芳,才和黄祺月打招呼,“黄总,是常客嘛,这是来接钱芳下班?”
卢荪眼里,黄祺月的这种打上门来的行为,等同于上门来耀武扬威。卢荪深知钱芳与林振的过去,而黄祺月也心知肚明其中的曲折,两人虽不明言,却暗中较量,当作通过卢荪来向林振示威也未尝不可!更进一步说,刚过去的杨书记事件上,卢荪与吴行长一起是站在对面,黄祺月今天能平安无事,还势头正旺,到卢荪的地盘上不是耀武扬威,又是什么呢?
黄祺月态度谦逊,行动却不客气,抓紧钱芳的手,说:“到时要请大家喝喜酒,一定要赏光,提前过来打个招呼也是应有的礼貌。”
卢荪不表态,对着办公室其他人下命令,说:“有新任务了,晚上小组聚餐,谈一下各人的分工,老郑你叫小苏去订个位子。钱芳,你马上就调离我们小组了,这次就不必参加,也不占用你们约会的时间。”又客气地对黄祺月说:“要不然就让钱芳提前下班吧,反正也没什么事情。”
钱芳识趣,明显是被排挤在外,可见她这一段时间在办公室里的日子不好过,才被迫申请调离。
离开工行很远,钱芳才松了一口大气,责备:“你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跑来,真是吓死人了!”
“怎么,我见不了人?”黄祺月挑眉,更显出修眉俊眼的神采,他心里有数。
“我又没同意跟你交往。”钱芳嘴上如此说,却不会当别人面前反驳黄祺月,刚才可没否认。
“所以我这是正在追求中,若是正在交往,我也不必将花送到办公室来,正如老郑所说的,在家里解决了。”
“明知道上次的事,肯定没好脸色给你,你以为请客他们会去?”
“我知道他们不会去,才开口说请客,遇到这点儿冷遇我就觉得没面子,那也别在社会上混了。面子不是别人给,是靠自己赚的,我就是给他们做个样子。卢荪是林振的好朋友吧?你顾虑的不会是这个?”
“跟你说别提林振的事,我怎么会顾虑这些?”
“那就好!”黄祺月不愿意提,嫌嘴酸。“我是专程来和你约会的,去上次那家港式茶餐厅吧?”
“哪家?”钱芳装不明白,先是当众示威,看来黄祺月今天是故意找茬。
黄祺月笑说:“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约会,别破坏气氛,去哪里你说了算。”
钱芳说:“哪来的约会?别闹了,回家!”
“回家?这可是你说的,别说话不算数,我马上搬回你家去住。”
钱芳见他蹬鼻子上脸,脸上讪讪地下通牒,说:“是各自回家,各找各妈。”
黄祺月是有备而来,死缠烂打说先吃饭,饭了。钱芳也想找个地方,好好跟他谈一谈,家里气氛不合适。
然后两人去第一次一起喝酒的地方,一家很简陋的本地小酒馆。黄祺月故作失望,问她:“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不能去茶餐厅?因为你和他去过那里?”
“跟他没关系,只想和你好好谈一谈。”
“茶餐厅的环境太浪漫,才适合约会,然后一起去看场新上映的贺岁片,就像普通男女谈恋爱一样。”
两人对面坐着,叫了酒菜,钱芳说:“那样你不嫌别扭啊?”
第一次来这里那时夏天,如今是十一月冷啾啾的阴天。透过门窗瞥见街上行色匆匆,冷风恣意地穿街走巷。行人像被北风驱赶出的一群牧羊,趁冬季来临以前寻找有水草的山谷。爱俏的姑娘是散落其间的牧羊女,裹着各色的长短大衣,踩着高跟鞋,像花朵点缀大街小巷。
几杯热酒下肚,看景色的心情立即就松驰了。
冬天沉下一张严肃的脸,天幕黑下来。商铺里的灯五点左右全亮了,像一团一团的火,招揽着顾客,给人一种温暖的气氛。路灯亮得迟一些,照着树影摇摆,树上的叶子只剩下惨败。
黄祺月一言不发,突然向钱芳俯身,如巨兽的阴影从头顶笼罩下来。
钱芳吓得本能向后靠,被椅子背挡住,只感觉黄祺月暖热的脸,呼吸声就在耳侧。
黄祺月将手里的一条项链,戴在钱芳的颈上,就在钱芳的僵直中,他帮她系上链扣,帮她把头发撩出来,将坠子摆正。
钱芳大气不敢出,更别说看一眼项链是什么样子,只看见黄祺月修得整洁的面,连一根乱胡渣都没有,从近撤去,坐回原来的位置。
黄祺月第一次这么正儿八经地送礼物,太刻意,两人都不自在。
钱芳心跳加速,并不是完全没想过,两人心里都揣着这种可能性,就是不知如何让它发生。他们之间太过自然而然的关系,就缺少捅破那张窗户纸的契机。
黄祺月突然做出浪漫的举动,不是不感动。
钱芳心里别别扭扭,毕竟她所了解的爱情模式都是青春期的,那么冲动,带着毛躁又充满激情。她后悔逼黄祺月去做这么假模假式的告白,像是早就知道它会发生,这一刻到来,却如临大敌一般。
那天黄祺月做出一系列浪漫的举动,太过现实的话题便无法继续,钱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气氛炽热,一切还是一直悬而未决。
晚上,黄祺月愁闷,恬不知耻地去撩拨他妈,令她烦心,“你去问一问你身边会看相的智囊,钱芳这长相的女人,能耐得住寂寞,守得住山头么?”
几乎达到厚颜无耻这登峰造极的地步,他妈原本就心事多,睡眠少,哪经得了黄祺月特意来找她聊天,一再敲山震虎。“你最近哪有这么闲,不用工作吗?一直在我眼前晃悠!”
“我也以为一辈子都要单身,在你面前晃悠呢!”
这母子俩平时话很少,几乎不会坐下来闲谈,一般有事就直接说事,往往话不投机就会吵起来,唯一和平相处的方式,就是两人尽量少废话。
杨女士一直疑心黄祺月,他又一次暗示可能是,故意引他妈想到黑暗一面。杨娟夜路走多了,早就练就了黑暗里视物的夜光眼,若她儿子真有毛病,钱芳嫁给他可是形同守空闺,倒是委屈她,他妈哪还有资格去挑剔人家?
“你不要在外面胡说八道,让人抓住了当把柄!这一次的事就是被人利用了,险些影响到你舅舅。”杨娟责怪黄祺月因为房地产的事,被有心人利用,当成杨关山的小辫子,被抓在手里。
黄祺月不像年少那般在意这些伤人的话,他妈偏心舅舅们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他已习惯。黄祺月故弄玄虚,说:“钱芳也无需忍耐寂寞,我都寂寞三十年,也该享受家庭的温暖了。妈,反我打发了,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下半辈子,别总把我当累赘,再往前走一步。”
杨娟女士脸上的法令纹都移位了,不知被气的,还是被说中了心事,玩笑都有三分真话!儿子的心酸,她体会不到,却并不是说杨娟完全不知道。她嘴上不饶,“你俩一起都不是好货色,可算一路货色!”
“杨女士,改一改你这把人当货的毛病吧,你听我的建议,考虑一下把娱乐会所卖掉,正经地退休,享受几年简单的生活。”
黄祺月始终不能与他妈亲密,各自的心结只能通过嬉笑怒骂来表达,他妈习惯端着长辈的架子,一脸不容动摇的威信,不会表达多余的感情。问他:“你是不是什么事被她夹住了脖子,必须要同她结婚不可?怀孩子了么?”
黄祺月故意教他妈犯恶心,一付娇羞模样,说:“你干嘛这样直接说出来,让我无地自容!”
杨娟就那么深的心理距离,这些年的坎坷,只让她的心事越锁越深,连儿子面前也不会真抒胸意。记忆里儿子还是青春期叛逆的少年,为了套出黄祺月的话,有几次装成亲切的妈妈样子。黄祺月一直是个敏感的孩子,会受宠若惊,容易说真话。他妈就反手卡住他脖子,用来对付他。黄祺月已长大了,再不会轻易上当。
见杨女士的脸色缓和,黄祺月才端正地说:“我的个性像你,已经很强势了,再娶一个强势的媳妇,到时家里闹不和,婆媳大战什么的,谁受得了?钱芳是不会的,不是我帮她说好话,她受过良好的教育,有文化,是个大家闺秀,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十全九美的人。”
杨女士脸一沉,又气他过分护着钱芳,挖苦说:“你妈我是没读过书,没上过大学,倒是高攀不起她!”
确实如此,杨女士深知儿子,她和黄祺月是一样的要强,不欺负别人也就算了,哪是能被人欺负的好性子。
“我是说,她很符合你心目中的体面媳妇。”黄祺月知道言多必失,最近他在两个女人面前碰壁,能做到忍气吞声已经是难得。
“我还没同意你们结婚,你就开始护着老婆,这可不是好现象!在我跟前别把她夸得跟鲜花似的,只不过是一朵即将凋零的花罢了。”
“嗳呦,这么快就摆出一副恶婆婆的面孔来啦,进入角色挺快嘛!杨女士还这么年轻还没凋谢,哪里就轮到我家花容月貌的媳妇儿,女人只要用心呵护,哪那么容易凋零呢。你没看见小区里那些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既便活到老还是可亲可爱!”
黄祺月的话也够叫人肉麻,他是铁了心要跟钱芳结婚。杨娟很不喜欢听他北京腔的咬字,说“媳妇儿”。“儿子大了也不中留,别在我眼前惹人犯嫌,你还是赶紧搬出去住吧!”
黄祺月在北京呆了两三年,喜欢首都的大气,要留下来发展。是他妈坚决反对,一定要拉回身边,以便管制他。“你要敢给她脸色瞧,我就去她们家倒插门。”
翅膀长硬了就似鸟一般飞离母巢,果然得了白眼狼的遗传。他妈说:“你凭什么要上赶着给她家做倒插门?”
黄祺月耍贫嘴,“还不是你赶我出去,不肯待见我嘛!”人的感情是相互的,喜欢还是厌恶对方都能知道到,如用拳头打人,自己也能收到回力。
“你最近在我面前磨磨唧唧,话也变多了,不就是想说服我,教我别私下去找钱芳麻烦吗?”杨娟看着变得粘人的儿子。
那一段时间,黄祺月对钱芳的狂轰乱炸,一下子影响了形势,两人的关系扑朔迷离。钱芳一时无法接受,面对黄祺月多少有点难为情,不知如何回旋。
钱芳也曾对陶圆圆产生过难解难分的感情,最艰难时恨不能与陶圆圆搬到一起住,互相依靠,后来她将情感转移到黄祺月身上,毕竟陶圆圆有家有业,根本不能时刻顾及得上她们,黄祺月的帮助与陪伴起了关键性的作用,帮助她们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你妈,我见过一次。”钱芳真不想失去黄祺月。
“嗯,我知道。你不用担心她会阻扰,我自会对付!”黄祺月胸有成竹。
钱芳却摇头,在设法争取他的共识,说:“我是觉得,相比你说的话,我更相信你妈的判断,她说你有不明倾向,我觉得她肯定说得没错。”
黄祺月大喊冤枉,“我只是过分禁欲主义!”
钱芳盯着他的修眉俊眼,当真地说:“她做那开门的生意,什么世面没经历过,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能错判了儿子,冤枉了你?”
“现在只能验明正身,才能说明我的清白,喝完酒,咱们直接回家。”
“你何时变得正经,咱们再谈!”钱芳起身,忍不住要破功,无再法忍。
黄祺月赶紧将她拉回来,说:“我一直很正经,说的也是正经话。我们又不是偷//情男女,正常交往,我未婚,你单身,还怕什么?”
“有一种预感,总觉得你动机不良。”钱芳思考半天说。
“你想听什么,因为你长得漂亮?再说,我妈并没有嫌弃你带孩子,她替你相过面,说你应该是多子多福。你和我结婚才能多子多福,是吧!这就是命中注定。还说你的嘴形太软,性格有点儿懦弱,是善良。我妈至少不用担心我会被欺负。”黄祺月学会两边只拣好听的说。
“你这种聪明人会被欺负?鬼才相信呢?”钱芳担心被他花言巧语所欺骗。
“我帮你把现在住的这套房子的房贷一次性还清。”黄祺月简直使用谈生意的技巧,谈感情毕竟虚,谈利益才显得更有诚意,“总之,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没必须要这么内耗,感觉这种拉锯战太消耗精力了,跟磨盘上打转一样没有进展,你就爽快答应,和我正式确定关系不就行了吗?”
黄祺月没有批评过钱芳的过去,也没对林振指手划脚,更没对她前夫下过难听的评语,虽然万汉辉确实是个痤人,钱芳还是想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结婚?现在不是很好吗?”
黄祺月伸手握住她的手,抚摸那干净白晢的手指,“因为性格合适,机缘巧合,加上命中注定,还有什么比命中注定更具权威性?我们一定会过得幸福!”
钱芳曾当黄祺月的面,将以前结婚的金戒指捏偏,口口声声要拿去换成钱,充抵生活费,当初窘迫处境坦然地展示在他面前,没一丝遮掩。岂料有一天,他们会同时想到这一幕。“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幸福?”
黄祺月笑了,“我们一定会幸福,同居两年你还不相信么?现在时机成熟,条件具备,我们才会走顺理成章地走到一起,是天然又自然的结合。我们以结婚为前提走向下一步,合适比恋爱更重要,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