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人忽然变得癫狂,大叫着捂住了脸,颤颤巍巍又急急忙忙地把面纱带了上去。莫四爷心中更怒,提起刀就朝方庭春攻来。
方庭春惊呆了,孙词匆忙来救她。
电光火石,让方庭春回过神来。那黑衣人知道方庭春早有预谋,与莫四爷对了一眼,便匆匆往外跑去。
三人紧随其后,他们骑走了外头的马,方庭春用尽全力,超前跑去,试图追上他,直到她跑得喉咙都快冒了烟。
“别追了!”
孙词大喊道。方庭春却像没听见一般,飞奔向前。
直到那马儿在夜色中消失无踪。
方庭春快支撑不住了,双手撑在膝盖上,上气不接下气。
“算了……”孙词围了上来。
“他们有马,我们追不上的。”孙词说得气喘吁吁。
孙词与段泽允二人怕打草惊蛇,并不敢骑马上山,没料到此时却输在了这儿。
方庭春这一回,早已安排孙词埋伏在后,本是想引出徐柳的。没想到没挖到徐柳的老底,却引出了黑衣人。
三人回到刚刚那破屋子里,这是京郊处的一座山。四周荒无人烟。
方庭春回到里头,仔细寻找地上的一点点痕迹,可惜,却一无所获。
“你可有看清那人的脸?”段泽允问道。当时他在那人身后,并不曾看到那张脸。
“嗯。”方庭春一边弯着腰检查着,一边答道。
他三人一人举着一个火把,将这屋子里仔仔细细检查一番,试图找到一点儿蛛丝马迹。
“你可认得?”段泽允又问道。
“不认得。”方庭春一想起那张脸,就觉得毛骨悚然,她忽然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手套里头,也是一双残破不堪的双手。
“他的脸被毁了,毁得很彻底。”方庭春说道。
这屋子里很凌乱,他们二人没有留下一点点痕迹。只好作罢。
三人走到了屋外,刚刚沉浸在打斗中,都没有注意到这满天星斗。一刹那间,好像是在箜音谷的观星崖上,那里的夜晚,也有这样的满天繁星。
“这里离城里还有一段距离,现在回去也是进不了城了。”段泽允说道。
“可也不能继续留在这儿,万一他们又带人杀了回来,我们未必能斗得过。”方庭春说道。
“嗯。不如我们先离开这儿,找个地方,躲上一晚,明日再回城。”孙词提议道。
三人便下了山,找到一个隐蔽一些的山洞,躲到了里面。
“不知道徐姨娘现在怎么样了。”
“嗯?”
方庭春侧目,这孙词怎么还在惦记着徐姨娘?
“你不知道,莫四爷把她打伤了,我找人把她送回去的。”孙词说道。
方庭春心中一凛,原来这孙词只见方庭春一掌击中徐姨娘腰间之后,徐姨娘便栽到了地上。他却没看到在那儿之前,徐姨娘往前走了两步,稳健又急速,按道理,是不应该栽下去的。
方庭春没有再与孙词讨论徐姨娘的事,她知道孙词把徐姨娘当成亲人,他是不会轻易相信徐姨娘与这黑衣人是一伙的。
“段四哥,你怎么会来?”方庭春问道。
“我本来想去找大人,在路上碰到了徐姨娘,她说你被人劫走了,我才找到孙词,并一路跟到这儿。”段泽允说道。
方庭春心里不禁一沉,徐柳的戏,做得好齐全。
没有生火,星光璀璨,射进这山洞里来,也大概能看清这里的一切。山里的夏夜,格外的凉爽,凉到有些冷。方庭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孙词见状,便把外披脱下来,披到方庭春身上。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方庭春问到了段泽允的亡妻。旁人都说他们夫妻鹣鲽情深,段泽允为妻守身,誓不再娶。
段泽允说道:“其实在成亲之前,我并不认识她,我们是父母指婚。成亲之后,其实我们也并没有多恩爱。只是她死后,我才渐渐觉得有些怀念。”
“啊。”方庭春不禁唏嘘。
“那你为何又不再娶妻?”方庭春追问道。
“从前那段婚姻,我们并不合适,两个人都过得很辛苦,我不想再回到那样的日子。我希望,像现在这样自由!”
“你不知道,小时候在山东,段四哥可是风靡万千少女,可段四哥的眼界甚高,谁都看不上。”孙词说道。
“能得一生所爱,白头偕老,固然很好。可是,如果不是所爱之人,我不想再轻易许下承诺。”段泽允说道。
从前段泽允还是段敏之的时候,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喜欢方庭春。可方庭春却明明白白的知道,那一切都是瞎扯。
如今,是她第一回听段泽允这么认真地谈到男女之情。虽然他一句话也没有提到自己,可他望过来的眼神,却有一点点的不一样,方庭春惊觉,不敢再谈论下去。
“今日奔波,我也有些累了,不如就先歇着吧。”
夜越来越深,方庭春靠在孙词臂弯里睡着了。呼吸均匀且安稳。
段泽允睁开眼,看着对面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他们何其有幸,能够相爱。段泽允笑了一笑,双手环抱在胸前,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方庭春回到孙府,第一件事,就是确认孙嘉珩的安危。她虽然相信,不论是王沁文还是徐姨娘,都不会杀孙嘉珩,可是,她们却会利用孙嘉珩,这些都是方庭春所害怕的。
昨日徐姨娘被送了回来,说是和硕格格被人劫走了,又一夜未归,孙沛心慌意乱,一夜都不成眠。
听说格格现在回来了,匆忙找了过来。
“是徐姨娘做的吗?”孙沛问道。
“这个徐姨娘不简单,你切记要十分小心。”方庭春叮嘱孙沛。
“对了。”方庭春又问道:“徐姨娘的孩子,是怎么死的?”
孙沛皱着眉:“这事儿过去好多年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知道,她为什么想夺走我的孩子。”方庭春说道。
孙沛努力地回想当年的事。
“我记得当时娘说,徐姨娘给我生了个小弟弟,我们大家都很高兴。爷爷说,小弟弟的名字,他要好好斟酌一番才行。可是,爷爷名字还没取出来,弟弟就死了。大夫也查不出来死因,大夫说婴儿这样无故死亡的事,也是有的。”
“这么稀奇?”方庭春只觉得害怕。
“那你爹呢?”方庭春追问道。
“我爹?”孙沛一提到她爹,双眼就微红。
“爹爹那时候生病了,日日夜夜都在咳。”方庭春见孙沛的模样,也就没有再多问。
“徐姨娘昨儿回来之后去哪儿了?”
“她受了伤,在她房里养着呢。”孙沛说道。
方庭春想了片刻,对孙沛说道:“我去会会她。”
第九十四章 何为良缘
方庭春来到徐姨娘屋中,好几房姨娘都在,王沁文也在。她走进屋子里,那些人匆忙起身,对她行礼。
“都是自己家人,何必这样拘谨。”方庭春匆忙说道。
“姐姐真是好精神哪,听说昨日才被人给抓了,今天还是这样生龙活虎。”
王沁文笑道,众人看她二人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互相看了看,对了对眼,也不敢搭腔。毕竟,如今方庭春才是和硕格格。
“哼……”方庭春笑了一声,没有去理她,走到徐姨娘床边。
“姨娘可好些了?”方庭春问道。
“多谢格格挂念,好多了。”徐姨娘本想起身道谢,但腰间被方庭春打的那一掌,着实让她受了点伤,一动就很痛苦。
方庭春又在她屋里,待了一阵,说说笑笑,方庭春也都陪着。
众人一散,方庭春便严肃了起来。
“人都走了,你就不用再装了吧。”
“格格在说什么,我可是不明白。”徐柳道。
“你不明白?你这腰上的伤,可是我打的。”方庭春道。
“格格莫要惊慌,我知道格格并非成心,我也没有告诉别人。”
方庭春猛然俯身,一把抓起徐柳的手。
“那你告诉我,你的手这儿,为什么会有老茧?”方庭春双眼直视徐柳,不容她有半分犹疑。
“格格。我只是个乡下人,后来才被卖到孙府,当了这个姨娘,手上有些茧,有什么可奇怪的么。”徐姨娘一脸茫然地望着方庭春,似乎她真的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方庭春说道:“你却告诉我,你做哪像农活,会把这儿磨成这样?我练枪法练了那么多年,这个茧的位置和你一模一样!”
徐柳把手从她手中抽了回来:“格格,我们乡下人做的活,你怎么会清楚,我们手上身上,又有哪一处细皮嫩肉。”
“徐柳,虽然我现在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我不会再让你动珩儿半分,动孙家半分。”
方庭春盯着徐柳的双眼,徐柳却没有一丝的闪躲。
离开了徐柳房中,却被王沁文拦了下来。
“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哪儿,不需要向你报备吧?”方庭春有些不耐烦。
“姐姐何必这么凶,我不过问一句而已。”王沁文委屈地说道。
“这儿又没有旁人,你何必装成这样。”方庭春道。
“姐姐,我想我们之间,真的有些成见。”
“哼。”方庭春冷笑道。
“如果之前,你告诉我我对你有些成见,我或许还会相信,可那日在游船之上,是你踩了我的手,是你把床弄翻的。你怎样对付我,我都无所谓,可你居然敢去害我的孩子!”
“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时我很害怕,才会不小心踩到你的。”
“不小心?”方庭春冷笑道:“那就当你不小心把,可就算是不小心,也是罪无可赦!”
方庭春正要走,又转了回来。
“徐姨娘可不是你能利用得起的人,你不要哪天被人杀了还不知道。你那些小聪明,不如留在自己肚子里。”
方庭春说罢,扬长而去。当方庭春说道徐姨娘的时候,王沁文有一丝的慌张。方庭春笑了一笑,心里想到,还是徐姨娘老辣。
晚饭之后,一家人聚在一块儿喝茶。
“格格昨日受了惊,不知今日可好?”孙玉问道。
“多谢爷爷挂怀,已好多了。”方庭春答道。
徐姨娘看了一下,大家都在,又见孙沛低着头,只是时不时地看自己一眼。
“沛儿真是越大越好看了。”
徐姨娘忽然开口说道。众人听她这么一说,便去看孙沛,只见孙沛低着头,此时见到众人都朝自己看来,更是红了眼。众人以为她是害臊,其实她是害怕,怕得出了冷汗。
“是呀,沛儿如今,也有十八岁了吧。今年春天,我就说了,要为你谋个好亲事。”
孙沛听着听着,忽然觉得很恐慌。
“我不嫁!”孙沛忽然站了起来,站在堂下,小脸煞白。
“由不得你!”孙玉微微有些动怒。
“前两年,由着你胡闹也就算了,如今,你都十八岁了,再不嫁出去,人家会说我们孙家的女儿没人要。”
“我……”孙沛似乎有些想哭,看着众人,声音又弱了下去:“我不想嫁……”
“沛儿,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就是人之常理。”
众人只当她是害羞,纷纷开解道。
“诚郡王早些日前就和我说过,希望我把你嫁给纯贝勒,这是个好事,多少人想嫁嫁不成。你不要胡闹。”
方庭春看着众人一来一去,她见过纯贝勒,如果孙沛的理想型是段泽允的话,那她是不会喜欢上纯贝勒的。
“爷爷,不如,让沛儿自己择个亲事?”
方庭春开口,她这话不说到好,一说,满堂震惊。
“胡闹,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由得你们胡闹。况且一个女儿家,自己挑夫君,教人听见,成何体统。”
“别说了,我不嫁,就是不嫁!”孙沛说罢,哭着跑回房间了。
“爷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强势。沛儿她长大了,她有她自己的想法,你就这样仓促地为她择了亲事,却丝毫不过问她的意见,你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笑话!”孙玉说道:“我活到这么大,从没听过谁要自己选择自己的婚事!”
“我就是!”方庭春拉起孙词的手,举到空中。
“我和孙词就是,我们并不为此感到耻辱。择一生所爱,白头偕老。这才是婚姻!”
众人听罢这一句,纷纷张着嘴,似乎要骂不知廉耻,可又骂不出口,似乎心里隐隐觉得有些难过,有些痒,有些不甘心。
“混账!”孙玉动怒,方庭春当着众人的面驳了他的面子,令他十分恼火。
“你不要以为你如今成了格格,我就不敢罚你。”
“我没有觉得你不敢罚我。我是格格也好是方庭春也罢,始终是你的孙媳妇。可你不觉得不仅是对沛儿,你对这府里头的一切,都是要绝对掌控吗?
你一边在感慨着这府里谁都怕你,没人敢对你说真话。一边又用你的权利和地位,去控制着府里的每一个人。连最最基本的感情,你都不允许别人拥有!”
“爷爷,泽允他也是一个人,为什么不考虑考虑泽允?”孙词暗示道。
孙沛爱慕段泽允,是秘而不宣的事。
“你不要说了。”孙玉打断他。
“泽允固然很好,可是,他的身份,怎么比得上纯贝勒?况且,泽允还娶过妻。”
“爷爷!感情不是用身份地位来衡量的。”
“你住嘴。”孙玉恼了。
“你不要用你的那一套来糊弄我,古往今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就没出过恩爱夫妻吗?”孙玉盯着方庭春说道。
“难道,你要让沛儿孤独一生吗?”孙玉继续逼问道。
“我……”方庭春答不出来了。
“哼!我决定的事,没人可以说不!”孙玉说罢,拂袖而去。
众人也不敢再说话,纷纷离去。王沁文走了过来,她停在孙词和方庭春面前,并不走。
“你怎么了?”孙词有些纳闷。
“阿词哥。”王沁文有些委屈:“今日是单日……”
方庭春微微张开唇,松开了孙词的手。
孙词看了眼方庭春,有些无奈:“庭春。爷爷现在在气头上,我们明日再商议。”
说罢,又把兰心叫了过来,让她送夫人回屋。
片刻之前,这儿还是一群人,剑拔弩张。可片刻之后,这儿就只剩自己,还有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