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二十一年,除夕夜。
孙玉没有插手王沁文和方庭春的事,他说这是孙词自己的事,他要自己解决。好几桌人在一起吃年夜饭,却唯独没有方庭春。
张夫人说方庭春怀有身孕,不便走动,便没有让人去请她出来。
应该说从王沁文进门之后,方庭春在这孙府里头,就已渐渐没有存在感。百合香囊一事之后,就更没人愿意提起她。
孙词望着这灯笼高挂,和乐融融的场景,想起去年的年夜饭,他第一次带方庭春回来,以孙夫人的名义。
孙词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再去想,可他忍不住,看着酒杯里,都是方庭春的脸。
孙沛十七岁了,孙玉要给她找个好婆家。孙沛双眼微红,她没有说话,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酒足饭饱,众人围坐在一起,孙词始终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
这两日,王沁文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时不时给他端杯茶,陪着他静坐着。她并没有趁虚而入,孙词心中有些感激。
终于守过了子时,众人散去。
“阿词哥~”王沁文叫住了孙词。
“今日虽是双数,可毕竟是除夕之夜,你能不能来陪我?”
王沁文很谨慎地开口,但神色语气中,却伴有一丝淡淡地哀求。
孙词停在那儿,他没有回答。
“孙少爷!”梅心忽然出现。
孙词脸上现出一些欢喜,王沁文的脸色沉了下去。
“孙少爷,孙。”梅心看了一眼王沁文:“方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好~”孙词一喜,便随着她走了。王沁文留在那儿,她面无表情,转过身去,与槐香一起,回了自己的屋子。
当孙词出现的时候,方庭春正坐在桌前,面前摆着几道小菜,还有一壶酒。方庭春转过头,与孙词对视。
梅心退了出去,独留孙词在房中。
孙词走了过去,与方庭春相对而坐。方庭春心中感慨万千,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倒了一杯酒,递到孙词面前。
孙词望着杯中酒,摇摇晃晃,却看不明白方庭春此时是什么心思。
“对不起。”
“对不起。”
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孙词淡淡一笑,举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那日,我不该那样对你。”方庭春说道。
“我也是。”
“可那真的不是我做的,你相信我。”方庭春说道。她望着孙词,满怀期盼。
孙词握住方庭春的手,隔着那一层手套,他依然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
“我信你。”孙词说道。
二人相视一笑,似是把那些误会纷争都忘却了一般。
“如果那日,你我就能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那该有多好。”孙词喝了几杯酒,面颊飞红。
“阿词哥,那时我真的很生气,我气的是,你竟然怀疑我。可我后来想想,你怀疑我,也是情有可原。”
“我们不再说那些了。”
孙词酒过三巡,满心满眼,都只有方庭春,他走到方庭春身后,抱住了她。
他把头埋在方庭春脖颈之间,这是他迷恋的地方,也有他他迷恋的味道。
正月里热闹红火,众人四处拜访走动,只有方庭春这儿,清清静静。只要孙词来,方庭春便觉得这日子比之神仙眷侣更逍遥自在。
夜里,方庭春睡不着,她挺着个大肚子,正想去拿架子上的一本书,却觉得腹中抽了一下,脚下一滑,栽到了地上。
“兰心!兰心!”
她把兰心喊了进来,兰心吓了一跳,匆忙去请大夫。
大夫来了,却说这孩子快要生了,又匆忙去找产婆。
孙词在门外,他听着里头的嘶吼,呐喊,揪着心,只觉得头皮一阵一阵发麻,他不知道里头究竟什么个情况。
天色虽然很黑,但盈盈白雪却将一切照得透亮,孙词在心里暗暗发了个愿,如果只能留下一个,他要方庭春。
孙词从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好像过尽了一生,直到那一身啼哭,孙词推开门冲进去,见方庭春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心中一顿。
“她怎么了?”
孙词惊恐地问道。
张夫人与徐姨娘匆忙接过产婆怀里的孩子,笑得合不拢嘴,这是个小公子,是孙家第一个重孙。
“她怎么了?”
孙词又慌又乱,他紧紧勒住产婆的手臂,他见一屋子的水,一屋子的血,他从没见过这样可怕的场景。
“哎呦,孙公子,夫人只是疲劳过度,晕过去了而已,一会儿就醒了。”
“恭喜孙少爷呀,这孩子虽说不足月,但看起来,却是机灵得很呀。”
孙词方恢复正常,他扑通一下,坐在方庭春床前,他擦去方庭春脸上额上的汗水,屋外还下着雪,可她全身却湿透了,冰凉冰凉的。
她的头发贴在脸上,孙词为她拨开,孙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忽然哭了,他忽然明白方庭春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方庭春醒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孙词,她有气无力地笑了下,孙词只觉得心都被她牵动。
“孩子呢?”方庭春开口问道。
孙词这才想起来,他已经有孩子了,他已经是一个父亲。他匆忙站起来,从张夫人手中接过孩子,递到方庭春面前。
方庭春伸出手去,摸了一下那个孩子,欣喜地与孙词互看一眼,方庭春形容不出心中的幸福与喜悦。好像轻轻触碰地那一下,就让她忘了刚刚经历的那一场生死较量。
再痛再苦,好像都烟消云散。
孙词与方庭春互相看着,又看着那个孩子,这奇妙与幸福,千言万语,无法诉说。
孙玉大喜过望,抱着孩子舍不得撒手,他为孩子取名孙嘉珩。自此,孙府上下称孙玉为老太爷,这孙嘉珩成了孙少爷。
“哼。”槐香冷笑着怒骂道:“这妾室生的孩子,也能叫少爷,这孙府真是没规没矩。”
王沁文淡淡一笑:“你别这么说,人家好不容易有个孩子,还不让人家得意两天。”
王沁文打扮一番。
“这大喜事,我们还没去恭贺一番,倒显得我们小气。走,我们去给她道道喜。”
王沁文主仆二人来到方庭春这儿,屋子里人挺多,张夫人徐姨娘都在。
“呦~”王沁文笑着走了进来。
张夫人等人朝她笑了笑,她便走了进去。
方庭春看到了她,下意识地又看了看张夫人怀中的孩子。
“呦,这孩子真可爱,让我抱抱~”
说罢,王沁文从张夫人手中接过孩子。
王沁文一边抱着孩子,一边去逗她。方庭春坐了起来,她抓着被角,目不转睛地跟着王沁文,心中的弦绷得紧紧的。
王沁文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呦,这孩子和我真亲,不哭也不闹,真聪明。这么小就认得到,谁是他嫡母。”
嫡母二字,敲在方庭春心头,方庭春看着王沁文,她明白,与王沁文之间的战争,这才刚刚开始。
徐姨娘看了她二人一眼。
“是呀,这小娃娃真乖,不哭不闹的。这大人还得像小孩儿学学呢,和睦相处,方能保孙家安宁。”
徐姨娘说罢,从王沁文手中接回孙嘉珩,抱回到方庭春身侧。不一会儿,乳母便走了进来,将小孩接去哺乳了。
众人又待了片刻,便散去。王沁文说她还要再待一会儿,便留了下来。
众人一走,王沁文与方庭春都换了一副神态。
“你究竟想干什么?”方庭春眼神里,出现了一丝凶狠,任何人敢对孙嘉珩不利,她都不会轻易放过。
“哼。”王沁文鼻子哼哼,抿嘴一笑:“我想干什么,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
王沁文意味深长地盯着方庭春。
“王沁文,我和你说过,放彼此一条生路,对你我都好。”
“不好!”王沁文忽然转过身,她弯着腰,正对着方庭春。
“我不知道我怎样算好,但我只要知道你过得好,我就觉得十分不好!”
“你何必如此。”方庭春望着她的双眼:“难道除了和我斗,你就没有其他事做了吗?”
“对!”王沁文的眼神忽然变得凶狠:“除了害你,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让我活下去。”
“你要敢害珩儿半分,我就要你生不如死!”
王沁文看着方庭春,她冷笑一声:“你放心,我不是你,我不会杀人。”
王沁文说罢,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