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文反复地和王沁文交待宫中礼节。
“你一定要跟着我,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去的地方别去。”王思文有点儿紧张,一直在嘱咐她。
“嗯。”王沁文说道:“我知道分寸,我只是想去开开眼而已。”
王思文不敢将这事儿告诉王爷,他肯定不会同意。所以到那一日,王爷瞧着王沁文出现在宫中的时候,吓了一大跳。王思文朝他使了个眼色,人已经到了,他也就无法了。
“你小心跟着你姐姐,千万别乱走。”庆郡王小心地叮嘱道。
哎,一直以为她这个妹妹老成持重,怎么今日这样重要的场合,却这般胡闹。
王沁文跟着她姐姐,从进宫门开始,走了很久,她不敢到处看,她也没有兴致去看,埋着头,一直跟在王思文后头。
穿过一条又一条的甬道,只顾低着头,直到来到一处宫殿外头,丫鬟们不得再上前,只能站在远处。
王沁文此时方抬头看,只见乾清宫赫然出现在前,雕栏玉砌,飞檐入天,气势恢宏,王沁文也觉得震撼。
全都是王爷福晋,贝勒格格。人很多,却没有一丝杂乱,十分之庄严。诸位皇族子弟入内朝皇帝皇后觐见过之后,有一些便退了出来,守在外头。
此时,只见众人拥着一个女子走近。
她身着红色梅纹上衣,下着石青色缎面裙,绣着锦绣祥云,镶着金边,一步一挑,绚丽夺目。胸前戴着镂金领约,以东珠珊瑚点缀。头戴大拉翅旗头,金丝孔雀衔着一颗红宝石,坠在额前,两旁也坠着一些金黄绦。
她就这样往前走,目不斜视,高贵夺目又不失古典。王沁文瞧着,心中暗叹,果然是皇帝的女儿,这气派,从未见过。
可她一见到她额前的那颗红宝石,心中就想到了方庭春头上戴着的那颗桃纹红玉钗,这两人,都这么喜欢红色!
王沁文心中不禁恨意渐起。
庄敏公主走进乾清宫,朝帝后行过礼之后,十几个太监丫鬟将皇帝皇后迎了出来。庄敏公主跟在后头,身后还有一大串的人山人海。
此时,王沁文方走了上去,跟在王思文后头,整个场面,只听得皇帝与庄敏公主的轻声细语。
这么多人,却连咳嗽都不敢发出一声。
原来,这便是帝王家。王沁文掌心已出了汗。
后来,宴会设在坤宁宫外,只见戏台高筑,四处都是贵气逼人。
众人落座。
“今儿是你生日,你想听什么戏,你就随便点吧。”
皇帝说道,隔着这么远,王沁文也听得清清楚楚,因为周围是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只见庄敏公主抿着嘴一笑:“谢皇阿玛!”
一个太监将戏本送了上来,庄敏公主翻了几页。鱼肠剑,七星灯……公主微微皱眉,翻到一页,指着本子道:“就这个了。”
皇帝凑过去一看,《玉堂春》
皇后一笑,果然是小女儿心性。
台上开始唱了起来,王沁文没心思在戏上,只是偷偷抬起一点点头,去看公主和皇帝,却又不敢太过夸张。
此时近了些,王沁文才看清公主的容貌,看面容身材,应该与自己年纪相差无几。粉面桃腮,隽秀神飞,贵气逼人。
只见公主看戏看得很是认真,看到动情处,一双眼睁着望着台上,掉下几滴泪来。
王沁文心头一惊,这场景和前年中秋,虎丘山下,方庭春看戏的场景,一模一样。一手搭在桌边,一手放在腿上,望着台上的深情款款,潸然泪下。
为何总想到方庭春!王沁文恼怒地咬了咬牙,抿着嘴,喘着气。
唱完了戏,午宴便就开始了,各种仪式繁复错杂。
过了片刻,庄敏公主便在两个丫鬟的陪同下,离席去解手。
当她往回走的时候,却听见竹林里传来阵阵哭声。
公主心里一惊,喝到:“谁在那儿!”两个丫鬟匆忙进去,将王沁文带了出来。
庄敏公主扬着脸,低着眼瞧她,原来是个小丫鬟,心中有些不悦,道:“你是何人,怎敢在这儿哭哭啼啼!”
王沁文听到此处,抬起头来,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庄敏公主心中一颤,她看起来这样委屈柔弱,心中也不禁多了几分同情。
“你是什么人?有什么委屈,在这儿哭泣?”
王沁文还在忍不住地落泪,丫鬟见她不答,怒道:“公主问你话呢,你快快答话!”
“公主~”王沁文柔声说道:“小女是十七王爷文福晋的婢女,刚刚听台上一出玉堂春。心中颇有感触,才忍不住独自到这儿,伤心难过。”
“哦。”庄敏公主道:“你一个小丫头,也听得懂戏。”
王沁文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实不相瞒,小女便是文福晋的妹妹。”
庄敏公主心中吃了一惊,面上仍表现得镇定冷淡,斥道:“大胆!你竟敢混进宫里来!”
“公主息怒,请听民女细细说来。”王沁文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调整了下气息。
“民女乃是罪臣王林之女,父亲获罪去世之后,民女便进京投奔了姐姐,在王府里当个丫鬟。文福晋虽说是姐姐,但也是主子,我今日是跟着来伺候主子的。”
“哼。”庄敏公主冷笑一声:“这文福晋好生刻薄,自己的妹妹,竟让你做个丫鬟!”
她低头见王沁文的模样,柔柔弱弱的,心中也有些看不起,冷冷地道:“那你又为何在这儿哭哭啼啼?”
“实不相瞒,刚刚一场玉堂春,奴婢听得是感动不已。仇报仇来冤报冤,满面春风下堂转。那苏三与王金龙总算是功德圆满。”
王沁文低着头说道,用手擦着泪,庄敏公主见她模样,自己刚刚也是被这深情给打动了。
想来,自己生为天之骄女,却得不到这般惊天动地的爱情。
“然而,天下又有多少有情人能终成眷属?从来薄幸男儿辈,多负了佳人意!”王沁文怒斥道。
“这天下又有几个长情男子?看那元稹日日吟诵成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不也是始乱终弃,懦弱自私之人?
这天下,又何时有过痴情男儿!”王沁文说道后来,颇为愤慨,泣不成声。
这一番话,却说得庄敏公主心绪难平。她本看她哭哭啼啼,柔柔弱弱,想必是个自怨自艾的俗人。却不料她一番话,个中情义却是令人感动。
庄敏公主心中不禁又对她刮目相看。
“你且抬起头来,你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对我说。”
“实不相瞒,民女在江南的时候,与两江总督之孙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却不料我家惨遭变故,孙词便不敢再与我往来,什么山盟海誓,统统如过眼云烟。我去他家找他,他竟如不认识一般,将我们的过往统统抹去!”
“啊?”庄敏公主吃了一惊:“你说的可是孙词?”
公主心中起伏不定,她认识孙词,可她一直觉得孙词是这些王孙公子中难得的有情有义之人,却不料却有这些事。
王沁文哭着点头道:“正是孙词!”
良久,庄敏公主冷哼一声,道:“想不到这孙词,也是这般软弱无情之人!”
“你先起来,他既对你始乱终弃,你又何须再为他神伤?”
“自是如此,他既不认我,我又何苦再贴着他?我只是恨,恨自己一番痴心错付,辱了曾经的那一番情深义重。”
“哎。”庄敏公主望着廊外的广阔天地,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她转身拉着王沁文的手,道:“你放心,我也不会让他欺负了你去。我一定为你讨个公道!不过现在人多,你且先回去,等晚上,我再和皇阿玛说。”
二人收拾好情绪,走了回去,王思文找不着王沁文,心中一下就慌了,等了许久,才见王沁文会来,双眼通红。
她又站回后头,人很多,王思文也不敢下来询问一二。
一日生日宴会,就这样热热闹闹地过去了。
晚上,庄敏公主又去见皇帝。他正在看奏章,今日一日,都在陪伴庄敏,此时才有时间静下心来,处理朝政。
“皇阿玛~”庄敏公主,对着皇帝说道:“今儿是我生辰,我有个愿望,望皇阿玛成全。”
皇帝哈哈大笑:“好好好,你要什么,朕都给你。”
“儿臣听闻,孙玉此次立了大功,女儿想让皇阿玛给他赐婚!”
皇帝大惊,他没想到这个女儿,竟然主动提出要赐婚!
庄敏公主已十七岁,皇帝也一心要为她找个如意郎君。满眼看去,总觉得没有一人,配得上自己的女儿。
却不料,她竟然主动要求赐婚!
从皇帝的表情,庄敏看出了他的心思,脸上一红,道:“皇阿玛,我可不是为我自己求亲。”
皇帝方舒了一口气,不过转而一想,这孙词不就是最佳人选么?
“皇阿玛,你今天可见着十七皇叔的庶福晋了?”公主试探道。
“嗯?”皇帝有些茫然:“哪一个?”
公主无奈地一叹:“哎,就是王林之女呀,之前进宫面圣与王林断绝父女关系那个。皇阿玛还念起姐妹情深,对她弟弟妹妹网开一面的!”
“哦!”嘉庆一下就想起来了。
“是呀,她那个妹妹,我听人说,她与孙词两情相悦。所以我想让皇阿玛给她们赐个婚!”公主趴在皇帝身边,撒娇道。
“哎。”皇帝制止,道:“不可。孙词怎么能娶她?”
“为什么不行?”公主有些生气,正襟危坐。
“孙词是孙玉独孙,怎可娶一个罪臣之女。你满朝看去,在这王孙公子里,孙词可是一等一的人才。”
“皇阿玛,可是他们两情相悦。有什么比得过这个呢?”
嘉庆帝见她一个女儿家,将情情爱爱放在嘴边,也有些不喜,道:“哎,你一个公主,怎好讲这些情情爱爱。”
“我不管,有情人就该在一起,管他什么罪臣不罪臣。”公主嘟着嘴,怒道。
“胡闹!”皇帝也有些恼火:“要嫁也是你嫁!哪里轮得到她?”
“皇阿玛!”公主盛怒,拂袖而去。嘉庆帝看着公主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个女儿,被自己给宠坏了。
庄敏公主本以为自己出面,这亲事定然能成,却想不到皇帝竟丝毫不给自己面子,也是恼怒,好几日都不见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