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悄悄地出发,前往京城,虽然方庭春与孙词很想昼夜不停地赶路,但毕竟车上还有老人和小孩,须得照顾,不敢太拼命。
虽然是一路舟车劳顿,但至少有顶遮头,有墙挡风,还有吃的。
方庭春见那个小孩子的皮肤也渐渐好起来,也十分欢喜。
“娘。”那小孩叫道:“弟弟怎么老是在睡觉呀。”声音奶声奶气。
“小孩子都是这样,吃了睡睡了吃。”方庭春一手去逗那个小婴儿,一边答他。忽然一想,如果永远长不大,那也挺好。
顺娘见方庭春在逗自己怀中的婴儿,又听她说自己的孩子死在去年的那场大水,以为她心中难受,便想开解一番。
“庭春,你和你相公成亲多久了?”顺娘小心地试探道。
“几……”方庭春刚想说几个月,可转而一想,自己可是编出了痛失爱子的悲情戏码。
“几年了。我十五岁就嫁给他了。”
“原来如此,庭春,你不要伤心。你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顺娘小心地安慰道。
方庭春忽然觉得很过意不去,自己编造出来的事,却要人家这样来安慰,转而笑道:“是呀,年纪轻轻的,还能生个十个八个的……”
顺娘一见方庭春说话这样爽朗,自己也不好再表现得悲伤,抿嘴笑道:“是呀,你们这么年轻,机会多得是。”
这话题,方庭春接不下去了。
她撩开帐子,对杨大郎说道:“杨大哥,不如我替你一会儿?”
前头杨大郎和孙词正在外头赶马车,因为风雪,他二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方庭春一看孙词这个模样,十分想笑。
“不用不用。”杨大郎正要推辞。
“没事,你进去吧。看你都快冻成冰块了。”方庭春道,杨大郎确实冷得透骨,便也不再推辞。
他将绳子交到方庭春手中,二人换了个位子,杨大郎躲进车里去了。方庭春双脚一蹬,便坐在马车边上,与孙词二人一人一边。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孙词问道。
他在外头,只听得见里面的人说话,但听不清在说什么。
方庭春忽然把头歪过来,一手撑在孙词身侧,斜着身子,半歪着头,双眼瞧着孙词,眼含笑意,似是诱惑般地盯着孙词。
“在说生孩子呢,要跟你生个十个八个。哈哈。”
方庭春笑得很得意,孙词瞧着她,也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孙词知道,方庭春骗他们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死在去年那场大水,是为了靠近他们,让他们觉得自己与他们是一样的人。可是,他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安。
“庭春。”孙词说道:“以后,不要随随便便诅咒自己。”
方庭春瞧着他,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老天爷知道我们在做好事,不会当真的。将来我们的孩子,一定比你更有才,比我更能打!”
方庭春笑得很开怀,她已经开始设想将来与孙词儿女承欢的日子。
这漫天飞雪,似乎也隔不住二人荡漾的心情。
终于到了京城。方庭春头一次到北京,第一次感受到北方的这种肃穆萧瑟的感觉。
虽然已到春天,但树的叶子也还未长出来,还是一片光秃秃的感觉,这萧瑟中又带着一种庄严,所谓天子脚下。
孙词将众人安排在一处偏僻的客栈。
“我们此行最重要的是要将事儿闹大,闹得轰动,你们先在这儿不要走动,我和孙词去探个情况。”方庭春安排妥当,便叮嘱道。
“记住,切莫随意走动。”方庭春又叮嘱道。
孙词与方庭春洗漱一番,换了一身装备,瞬间又变回了那个鲜衣少年。去见刑部尚书,若是穿得寒碜,估计连门都进不去。
孙词又到楼下去寻杨大郎,再次叮嘱了一番,便与方庭春出门去了。
二人到刑部尚书英荣府上,孙词不敢称是孙玉的孙儿,只说是英荣的远方亲戚。
那门房虽认不得他二人,但见他二人气质不凡,从上到下的派头看起来也是尊贵,不敢怠慢,匆忙进去禀告,说是大人的一个远方亲戚,姓孙,前来拜见。
“姓孙?”英荣在里头有些纳闷,英荣是个满人,何时自己有了汉人亲戚,还姓孙,正思索间,忽然想到了孙玉。
“快请他进来,我在书房等他。”英荣说道。
孙词带着方庭春进了英荣的书房,方庭春走在里头,并不敢随意张望,只是跟在孙词后面。
“贤侄,果然是你。”英荣一见孙词,便笑脸相迎。
“孙词见过英叔叔。”孙词与方庭春对他拜了个礼。
一会儿英荣又见到他身边的方庭春,不解道:“这位是?”
“内子,方庭春。”
方庭春头一回听见孙词这样介绍自己,瞧了他一眼,低下头去,感动不已。
英荣脸上的笑容瞬间退去,手停在那儿,片刻才接话道:“原来贤侄都娶亲啦,怎么没通知我们呢?”
“哦,南京到北京这么远,也就没惊扰了京中的叔叔们。”孙词解释道。
英荣心想,这孙玉一门,在汉人中,地位尊贵,他孙子娶妻,肯定轰动,而为何自己一无所知,而且这方庭春又是何人?
他瞥了一眼方庭春,方庭春大方地对他道了个万福。想来这人倒是仪态端庄,可却不知是哪一家的千金。
英荣本想将女儿婉贞嫁给孙词,如今他却带了夫人前来,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英荣的态度瞬间便冷淡了些。
孙词的意思也正是如此,他故意带方庭春一起来,就是要告诉英荣,他已经有妻子了。想来,他是万万不会同意自己的女儿做妾的。
双方心中权衡片刻,英荣道:“不知贤侄找我有何事?”
“英叔叔,我就直接了当地说了。我想见皇上。”孙词说到。
“啊?”英荣吃了一惊,他双手握着,走了几步,思来想去:“看来是江南那儿有动静了?”
孙词点了点头。
“不知恩师,有何对策?”英荣问道。英荣曾在孙玉手下做事,多年来,受孙玉提拔,一步一步到刑部尚书这个职位,与孙玉同阶。
很多人希望拜在孙玉门下。有能力者,孙玉都会大力举荐提拔,因此平步青云的人不少,朝中也许多孙玉的门生。
英荣这么问,是想探得孙玉的谋划,以此分一杯羹,到时候功劳也有他的一份。
可孙词谨记孙玉之前说的,这事儿,得见着皇帝才能说。
“我也不知道,爷爷说,只要大人中间搭个线,帮忙把皇上约出来,皇上便有安排。”
英荣见他这么说,心中也想到一二,此事非同小可,若是皇上已经知道这事儿,不帮他这个忙,到时候不论是孙玉还是皇帝,都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
“好。”英荣只好应承道:“明日,我便找个机会,和皇上说说。”
英荣派人将孙词夫妇送出府里,他看着方庭春的身影,心中不停的琢磨,这方庭春究竟是何人?
没听过哪家是姓方的。况且孙词在北京的时候,就颇得皇帝喜爱,还说到时一定给他找一门好亲事,如今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成亲了?
以孙玉的为人,娶个孙媳妇,不会这样无声无息。
“去帮我查查,这个方庭春究竟何人。”英荣叮嘱属下道。
“回来,回来。”那人刚要走出书房,他又把人家叫了回来:“记住,要小心的查,不要让江南那边的人知道。”
英荣是个明白人,他明白如今孙词与方庭春在京城的事,万万不能让别人知道。
待送走了孙词夫妇,英荣心中也是在暗自揣量这些事,思来想去,坐立难安。
这孙玉为何让自己做这些事?南河一案,查下去,死的人不少,甚至皇亲国戚,皇帝不可能杀,到时候自己得罪了一票人,这官场,可还混得下去?
英荣想了一下午,还是换了衣服,进宫去见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