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庭春从来度过这样漫长的时刻，虽然只过了一小会儿，可她却觉得一生似乎都这样过去了。
她拉到孙嘉珩的小手，把他带了上来，他呛了水，晕厥了过去。
方庭春把他带到岸上，众人都围了过来，张夫人吓得一边叫一边哭。
方庭春吓得要命，匆忙急救。直到听见孙嘉珩哇哇的哭声，才恢复神智。她把孙嘉珩搂在怀里，生怕又出了什么差错。
方庭春站了起来，急匆匆地把孙嘉珩抱了回去，一群人跟在后头，独留王沁文一人在原地。
危机时刻，谁也没空追究，是谁的错。
以为这只是一段插曲，却不料傍晚时分，孙嘉珩还是发起高烧来了。
孙词把手放在方庭春的肩膀上，她忽然就转过头来，抱着孙词的腰，痛哭起来。
方庭春从没觉得这么无助，这么紧张过。孙词说不出话来，等方庭春哭够了，他陪着方庭春一起，守着孙嘉珩。
孙玉把宫里的御医都带了出来，从傍晚到深夜，却依旧没能留着孙嘉珩的命。
“格格，孙少爷在襁褓中的时候就溺过一次水，湿寒入体，比常人更受不得寒凉。这一回，我等也是回天乏术了。”
几个御医在那儿，束手无策。
这是方庭春度过最最难熬的一夜，许多人围在这个房间里。好几个大夫围绕这一个发着高烧的小孩子，却依旧逃不过死神的手。
方庭春趴在孙嘉珩的小床边上，他的脸还是肉嘟嘟的，只是换成了苍白的颜色。他的手还是软绵绵的，只是却不再温热，他冰冷得像一块冰块。
“哼哼哼……”
方庭春扒着孙嘉珩的床沿，放声痛哭。孙词也是忍不住泪流满面，他蹲下去抱着方庭春。
夫妻二人，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整个房间里，所有人都禁不住落泪。
孙玉差点儿栽了下去。为什么他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子孙一个个离他而去？
王沁文在自己的屋子里，她让柳心去探听这儿的情况。
“怎么样？”
“孩子，死了……”
“啊？”
王沁文吃了一惊。她不敢置信。栽了几步，一手撑在桌上。
她拼命地摇头。
“不怪我的，不怪我的，对不对？我只是不小心撞了他一下，是他自己跌进湖里去的。”
“格格……”柳心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孙玉命人，把孙嘉珩的尸体抱出去。可方庭春却死命地抱在怀里。
“珩儿，珩儿……”
“格格，孙少爷，他已经去了。”
奶娘劝解道，虽然她的脸上也是挂满泪痕，带过这么多孩子，孙嘉珩是最乖巧机灵的一个。
昨日还那样可爱的一个孩子，为什么却忽然这样没了？
“不要，你们不要带他走……”
方庭春抱着孙嘉珩的尸体，倒在地上。
“庭春……”孙词却说不出话来。
“格格，人死不能复生，您看开一些。”御医劝道。
“我不要，我不要他死……”方庭春哭得撕心裂肺。
众人都没有办法，只是看着她哭。这一屋子的人，嘤嘤啜泣。她哭得何其动容，即便孙玉也忍不住落起泪来。
转瞬间，整个屋子，沉浸在一片哭声当中。
孙词何尝不伤心，他怎么不难过，这世界上，最爱孙嘉珩的人，是他和方庭春。
过了很久，方庭春呆呆地坐在地上，孙嘉珩在她怀里，已经变得僵硬。哭到双眼再也没有泪水，只剩干干地抽噎。
“庭春……”孙词安抚了一下。
孙玉朝奶娘使了个眼色，她把孩子从方庭春手里接了出来。
奶娘把孩子抱走了，方庭春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晕厥了过去。
“太医！太医！”孙词大叫道。
过了很久，方庭春醒了过来，屋子里乌压压的人群已经退去，只剩下孙词坐在床边守着她。
方庭春望着他，眼泪流出来，划过鬓角，落入枕中。
“庭春……”孙词握紧她的手。
“你记不记得，那时候我们进京告御状。我为了取得难民的信任，骗他们说我们的孩子，死在那场大水里。”
孙词哽咽了一下，眼泪落下来，滴在方庭春手上。
“那时候，我以为我们在为民请命，就算菩萨听见了，她也不会怪我，不会当真。可我却没料到，她竟然当真了……”
方庭春眼泪横流，即便孙词握着她的手，她也感觉不到温度。
“庭春，这些都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老天爷为什么对我那么残忍，为什么要带他走……”
第二日，庄敏和木明珠闻此噩耗，匆匆到孙府看望。可是，看着方庭春的双眼，再多的大道理，也说不出口，只是陪着她一起哭泣。
孙嘉珩还小，本不能办丧礼，可孙玉却破格为他办了一场丧礼，让他入土为安。
方庭春看着小小的棺木，被抬出孙府，她心如刀割。她怎么斗，也斗不过死亡。
等到再也看不见孙嘉珩的身影，方庭春却忽然转身，她飞速取下墙上挂着的宝剑。
众人吓了一跳，孙玉孙词大惊失色。
“不可！”孙玉大叫道。
方庭春转身，一剑朝王沁文刺去。剑在眼前，王沁文忽然明白死亡的恐惧，原来是这种感觉。
孙词用手握住了那支剑。
“庭春，不要。”孙词望着方庭春说道。
“我不是故意的。”王沁文轻轻摇着头，她缓缓退后两步。
“不是故意的？这是理由吗！”
方庭春声色俱厉，她双眼通红，眼神比鬼更狠。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王沁文反复地重复这两句话。
“孙词，你放手。”
方庭春强忍眼中的泪水，对孙词说道。
“庭春，不要……”
孙词没有理由可以劝阻方庭春，他只是希望，她能放手。
“格格，再怎样，你也为她腹中的孩子想一想。我刚刚失去了一个曾孙，难道还要我失去第二个吗。”
孙玉对方庭春说道，他忍不住老泪横流。孙府众人看着这一切，又害怕，又难过，这一回，是真的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了。
“她杀死了我的孩子，你凭什么要我放了她！”方庭春怒吼道。
她举着剑的手，还是没有放开。即便孙词掌心的血，嘀嗒嘀嗒，落满一地。
“这一切，都是个意外。”孙词只能说出这一句话。
“可这一切都因她而起！”
方庭春望着孙词，那也是他的孩子，为什么他却不像自己一样难过！
“格格，就当我求求你，为我孙家考虑一下，好不好……”孙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张夫人看这情形，也是吓得要命。
方庭春望着孙词，孙词对她轻轻摇头。
孙词心中的难过，又怎么会比她少，只是他不希望，她被痛苦冲昏了理智。
方庭春看着孙词，看了很久，她抛下剑，飞奔而去。
她消失在月色中，孙词追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