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连声呼喝,长短兵刃一齐向殷如海身上招呼,唐生泰连忙喝道:“不可!”
哪里还来得及?殷如海出手如电,一转眼便夺了十几个人的兵刃,反手掷回去,被夺了兵刃的人应声而倒,登时毙命。
众人才知道厉害,连连向后退去,杨震南最是急脾气,大喝一声双掌齐出按向殷如海后心。殷如海头也没回,其实回不回也没什么区别,他眼睛似乎没了,不知道看不看得到,只右手向后一伸,与杨震南掌力一触,杨震南如遭雷击,全身大震,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姜元澄与他交情甚笃,抢上两步将他扶住,连点七八处穴道,封住心脉,恶狠狠瞪向殷如海。殷如海转过了身,空洞洞的两个黑洞瞪着众人,看来不寒而栗。公孙曌深知杨震南虽然性暴如火,功力却是在雷霆护法中最高,殷如海居然一掌就将他打的半死不活,此等修为实在可怖,只怕今日合所有高手之力也战不胜,况且唐生泰已然受伤。
唐生泰与公孙曌一般的心思,可是如此众多英雄好汉被殷如海一人吓退,说出去太也丢人。正自心下无计,忽然看向苏一,他才醒悟过来,如今苏一才是全军统帅,自己平日里习惯了主持全局,竟然把苏一都忘了。
苏一见他看向自己,大有求救之意,不觉有些自得。不过眼下之势要力胜这半人不鬼的殷如海是不可能了,要是大伙一齐逃命也太不像话,一时间他心里也没了主意,转头看向杨晓风。
杨晓风见苏一看向自己,显然是求计之意,转头看向场中的殷如海,见他瞪着两个黑洞洞的眼,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站在原地,不禁问道:“他怎么不动了?”
众人闻言方悟,见殷如海果然站在原地不再动弹,唐生泰忽然道:“借力太多,血不够了。”
苏一问道:“谷主你知道他怎么回事?还是赶紧给大伙说说吧?”
唐生泰点了点头,道:“这是一门上古秘术,传说是术道的一种,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术道。此术名为‘魔血咒’,据说是把自己的周身鲜血和灵魂卖给魔神,以换来无边法力,提升自己的修为。此法邪气十足,难以修炼,练成的人就成为了魔神的‘血奴’,修炼不完全时施展此功,就会变得和殷如海一样,以自己全身精血化为功力,连灵魂也被魔化。这殷如海此刻的状况看来是向魔神借了太多的神力,精血不足了。相传‘魔血咒’修到极致,可以反奴为主,不过那都是虚无缥缈的事情了。”
唐生泰说完,众人都咒骂这等功法太也邪乎,苏一道:“那么说现在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唐生泰道:“我也不敢确定,大家凝神戒备,且看他如何反应。”
苏一传令众人把圈子再散的大些,派军士取来许多盾牌将殷如海围住,苏一带着杨晓风等高手围在离殷如海最近的地方,众军士见统帅身先士卒,丝毫不贪生怕死,均都暗暗点头。
僵持了片刻,殷如海仍是呆立原地,众人渐渐松了口气,以为他真的借力过多精血耗尽而死。忽然间,人群中冲出一人,哇哇大叫冲到殷如海身边,举起手中长剑往自己脖颈一抹,登时血如泉涌,长剑锋利,他的头被削了下来,头颅“咕咚”一声落在地上。
所有人都在凝神戒备着殷如海,谁也没有想到人群中会有人往外冲,以至于居然没有人来得及阻拦他。那人的人头“骨碌骨碌”滚到了苏一脚边,苏一低头一看,杜羽那双熟悉的双眼正瞪着他,嘴角兀自挂着一丝狂热的笑容。
苏一见自己共同学艺的好友突然成了这副模样,不禁又惊又悲,呆立在了原地。
再看场中,杜羽的无头尸体的脖子中正喷出鲜血,恰好喷在了殷如海脸上,殷如海双眼的两个空洞不断地把杜羽的鲜血吸入了其中。
唐生泰见状喝道:“不好!他把自己的鲜血送给了殷如海!”转头瞪向杜羽的头颅,见头颅上本来圆睁的双目渐渐萎缩,喝道:“他也修炼了‘魔血咒’!天下血奴如出一气,他把自己全身魔血都给了殷如海!”
众人闻言大惊,殷如海片刻间已经把杜羽的鲜血吸尽,杜羽的无头尸体被吸得干瘪,软绵绵瘫了下去。殷如海如获新生,两个眼洞中血光大盛,一些江湖豪士吓得连连后退,持着盾牌的军士虽然也害怕,没有苏一的命令却不敢后退半步。
所有人凝神戒备,却见殷如海仰面向天,找准了一个方向,双腿一屈,纵身跃起,这一跃直如大鹏振翅,跃起足有十丈,随后身子向一旁倾斜,居然跳出了人群。
殷如海落到地上,身旁的人纷纷后退,他看也没看,一溜烟似的跑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禁心想这等半人半鬼的东西也会害怕我们么?想到这里暗暗得意。
苏一等人也不明所以,看向唐生泰,唐生泰道:“似乎是有人在召唤他,能召唤血奴的人只怕不是那传说中的魔神便是修炼到反奴为主境界的血奴。”
苏一道:“管他是什么,把这位凶神送走了就行。”
这时候军士押着数十个殷如海的弟子走上前,众人纷纷喝骂,要把他们碎尸万段,孟尘和古狼为首的数十个弟子吓得险些尿了裤子,显然他们也不知道殷如海何时修炼了这等魔功。
苏一叹了口气,道:“算了吧,不知者无罪,任他们自去吧。”
古狼和孟尘万万没想到苏一会饶了他们,当下千恩万谢,转头便跑。
唐生泰等人见苏一宽仁为怀,又是暗暗赞叹,杨晓风深知苏一性格,知道他不是宽仁,而是杜羽的死让他颇受打击,旧情涌上心头,不愿再杀旧人。
当下大军拜苏一为统帅,唐生泰为副统帅,杨晓风为军师。苏一大改军中制度,却离国旧制,将军统领万夫长或者千夫长,每个将军都有自己的兵马,全权归将军自己指挥。就像苏一的虎贲营和杨晓风的龙骧营,所有将士都是苏一和杨晓风的私有财产,以至于苏一振臂一呼,虎贲营一千五百将士立马反水,与朝廷作对。
这种制度的缺点就是,只要将领得了军心,将领便有了不听主帅军令的本钱。
苏一亲身经历,深知其弊,于是做上统帅第一件事便是改制军队,清查人数后北军总计人马约十六万。这十六万人鱼龙混杂,既有雷部的精锐军队,也有九龙谷的武道弟子,也有劫道占山的绿林好汉,也有贩卖私盐的盐贩子,也有江上劫船打渔的弄潮儿,也有黑道上杀人越货的弟兄,实在是难以管理。
苏一把十六万人全部整为一军,直接由他自己领导,哪怕是副统帅唐生泰也分不到一丝兵权,更别说那些将军了。将军们没有直接属于自己的兵马,打仗的时候苏一会把兵符发给他们,让他们统领人马作战。每个将军有自己的常用部队,比如陈雄的常用部队仍然是盐帮,洪涛的常用部队仍然是福清帮。这个法子是杨晓风和苏一一起拟定的,虽然表面看起来军中行事和以前没什么分别,实际上发生了实质性的改变,从以前的帅令将,将领兵,变为了帅同时领兵和将。
虽然苏一做了统帅,而且武功卓绝,可是那些个江湖上的豪士侠客向来无法无天,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服气。现在除了雷部对苏一忠心耿耿,九龙谷对他较为亲近,其他人多半不服他,那些江湖帮派则是死心塌地追随杨晓风。
苏一的改革方法刚一出炉,就遭到了军中多数将军的反对,瞭望城统帅府议事厅上,十几个将军七嘴八舌地给苏一讲着改革的坏处。
苏一听得心烦,揉了揉额头,喝道:“都闭嘴,一个一个说!”说着随便指了一人道:“你先说!”
那人是雷部中一个将领,当下恭敬道:“统帅,我是觉得你的法子虽然有不少合理的地方,只是军中之人大多没有那么多的远见卓识,尤其是咱们军中有许多江湖中人,他们只怕难以理解,这样的话会动摇军心。”
苏一点了点头,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却听旁边一人哼了一声,道:“江湖中人便怎得?江湖中人就没有远见卓识么?”
雷部将领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人是福清帮的副帮主,名叫陈翼,他双目一瞪,道:“那你什么意思?我们哪里招惹你了?”
雷部将领年轻气盛,听了面有怒色,道:“我可没针对谁,我是就事论事,难道我说的有半分掺假吗?”
陈翼大怒,认为雷部将领的话是在辱骂他们整个帮派,当下怒道:“你找死么?”刷地抽出佩刀,恶狠狠指着那年轻将领。
杨晓风立刻喝道:“陈翼,给我住手!”
陈翼对他较为敬畏,气呼呼地收起了刀,那个将领却是极有素养,只是哼了一声。
杨晓风见状稍微尴尬,陈翼可以说是他的人,而雷部将领是苏一的人,陈翼如此莽撞目无主上,显然比雷部的将领差了许多,当下对陈翼愠道:“你乱来什么,没看见统帅在这么?还敢动刀子?还有没有规矩了!”
苏一在一旁冷眼旁观,并未说话,按照他的脾气,早就把陈翼打的爹娘都不认识了,不过这两天来杨晓风日日叫他收敛性子,稳重一些,否则哪有一军统帅的样子?
于是这个白脸就由杨晓风来唱,而红脸则由苏一来唱。
苏一轻轻一笑,道:“无妨,陈兄弟是性情中人,我很欣赏。”
陈翼老脸一红,反而觉得刚才的行为太无礼,他躬身道:“统帅,是我鲁莽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苏一笑道:“无妨无妨,陈兄弟对改革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陈翼道:“我是粗人,我的兄弟们大多也对军中的事情一点也不知道,统帅觉得该怎么做我们都支持,只是最好别让我们兄弟们分开。”
苏一牢记着杨晓风所教,说话前总要顿一顿,略作思考,苏一也不太懂什么意思,不过也照做了,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微笑看着陈翼。
陈翼见状还以为自己哪里又冲撞了苏一,当下恭敬道:“当然,一切谨遵统帅的军令。”
苏一又顿了顿,道:“放心吧,你们原来的兄弟,我不会把你们拆散的。”
陈翼等人大喜,连连道谢,这时候苏一才明白了一些,不把他们拆开是苏一的本意,如果直接说出来不可能有现在这等效果,如今不仅是本意未改,更是多卖了他们一道恩惠。
苏一又道:“还有什么问题?”
敬义帮的帮主杜杀,上前两步道:“统帅,我等兄弟聚义前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做的是无本的买卖,天不管地不管的,兄弟们自由散漫地惯了。军中有不少规矩,我怕兄弟们难以适应。”
苏一道:“都是铮铮男儿,又不是大姑娘,这些规矩有什么受不了的?你们和他们一起住的久了,自然就习惯了。”
杨晓风插嘴道:“统帅,你可刚说了不让他们分散的,不与军队混住的。”
苏一登时哑然,愠道:“我当然知道,要你提醒。”
杨晓风笑了笑,他也觉得此事不易,如果让他们还是聚在一起,肯定会把军营搞成了他们的帮派总堂,甚至手痒痒了还会做些老本行。
正自头大,见苏一看向自己,作为军师怎能退让?杨晓风咳嗽一声,道:“还是一切按照统帅的意思办!”
苏一怔了怔,杨晓风居然又把难题踢了回来,见杨晓风嘴角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苏一不禁暗骂,不过众人面前也不能失了面子,当下道:“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原来的帮派还是住在一起。不过所有的帮派不能连在一起,每两个帮派中间需要隔着一个雷部的军营,如此穿插下去。所有的帮派取消原来的组织,按照军中的制度重新规整。你们以后每天跟着军队一起操练,学习兵法阵型,学习军规军律,明白了么?”
各大帮主均都面有难色,不过也只能诺诺答应,苏一知道这些人管理不易,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随后苏一命各个帮派的帮主副帮主和帮众头目一起学习排兵布阵和兵家常理,各大帮主头大无比,他们在江湖上潇洒的惯了,哪里受过这等约束?
苏一日日来察看帮主们的学习情况,见他们进步不少,心下甚慰。
这日苏一正在和杨晓风说话,说起秦暮风,二人都不知他去了何处,为何还不回来,又说起钟万剑,他在雷部大军进城之前就失踪了,二人也茫然不解。
忽然探子来报,说城外数里发现了地方军营,看旗帜是熊军和象军同时到了,杨晓风惊道:“听说熊军和象军是战斗力最强的两支军队,他们同时来了,看来不好对付。”
苏一道:“什么又是熊又是象的,好好的人非把自己说成畜生。”
杨晓风哑然失笑,道:“还是快召集众将商量一番吧。”
苏一点了点头,传命点将,军营中鼓声大作,乃是统帅点将的讯号,鼓声之后,苏一在议事厅上查十个数,所有将军必须在十个数查完之前赶到,否则无论是谁,军法从事。
苏一刚查到八,厅上已经座无虚席,苏一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军情宣布一遍,道:“各位有什么看法,都说说吧。”
雷部一个将领起身道:“启禀大帅,敌军刚到,立足未稳,我建议咱们趁机突袭他们。”
另一个雷部将领道:“不妥,大军出城击敌本就有违兵法,万一敌军在我们大军出城的时候偷袭怎么办?统帅,我建议紧闭城门,瞭望城城高池深,百姓数十万,粮草军械无数,他们无论如何也攻不进来。”
盐帮帮主陈雄道:“一直的龟缩算什么法子?咱们起义是为了什么?你就是在这守二十年又有什么用?”
福清帮帮主洪涛道:“陈兄说的有理,咱们是起义军,如果一味的龟缩不动,岂不是让天下人都笑歪了嘴?”
眼看两派又要吵起来,苏一忍不住想出言喝骂,好在杨晓风反应快,先行开口道:“都别吵了!像什么话?还当自己是在帮派的堂口么?”
苏一会意,笑道:“罢了罢了,弟兄们习惯了畅所欲言,也是好事,只是莫要伤了和气。”
众将听统帅都如此说了,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再争吵,洪涛笑道:“我还是支持第一位兄弟说的,趁他们立足未稳,先打他们一顿。”
苏一点了点头,道:“此计是有道理,可是方才刘将军说的也有道理,城中大军轻出,容易遭到埋伏。杨军师,你有什么说法?”
杨晓风刚要说话,忽然门外探子来报,说城外的敌军已经和一股来历不明的人马打了起来。
苏一皱了皱眉,道:“谁和他们打起来了?”
杨晓风道:“不如咱们上城看看吧。”
苏一点头称是,当下苏一率领众将上了城头,放眼望去,只见两座大营中不断有人马涌出,与一队军队正在交战。
那股军队人数足有三千上下,个个丢盔曳甲,神态疲惫,显然是一队败军,又被熊军和象军截杀。
苏一内力精湛,双目聚神望去,见军中一将浴血而战,甚是勇猛,赫然便是包德山。
杨晓风也看到了包德山,与苏一相顾愕然,杨晓风道:“看来烟柳城出事了。”
苏一忙喝道:“杨震南呢!”
杨震南铁甲金枪,上前应道:“末将在!”
苏一道:“你引一万雷部军士,速去把包德山救回来。”
杨震南领命,转身边走,杨晓风忙拦住,道:“你记住,不要去找包德山直接去攻付海林的大营,逼他们回援。”
杨震南点了点头,牢记在心,转身下城,待得杨震南的一万大军出城后,苏一又道:“洪涛!你引一万兄弟,去攻象军的大营。”
洪涛点了点头,连忙下城。
两万人马浩浩荡荡杀向敌营,付海林见城中人攻自己前营,显然是想逼自己回援,好让包德山脱身,此刻他的军营立足未稳,不能与敌军决战,当下传命撤去对包德山的围杀,全军回救前营。
不一会,包德山见对方撤围,下令全军火速进城,苏一见包德山脱困了,立刻让人鸣金收兵。
杨震南和洪涛的两万人马毫发无损地回到城中。
包德山一身战伤,在苏一面前扑通跪下,道:“统领,末将死罪,丢了烟柳城。”
苏一面色一沉,问道:“怎么回事?”
包德山道:“袁崇祯带着八万鹰军攻打烟柳城,末将,不能敌。”说着深深把头低了下去。
杨晓风温言道:“八万打六千,失了城池也属正常。”
苏一沉声道:“大丈夫既领重任,就当死而后已,城池失了,你还领着这几千败军来见我?”
包德山紧紧握拳,道:“统领,我对不住你,这三千兄弟我交给你了,我这就以死谢罪。”说罢抽出血迹斑斑的长刀,抹向自己脖子。
苏一看也不看,统帅出言如山,他既然那样说了包德山,绝不能阻拦他自刎,杨晓风出手如电,夺下了包德山的长刀,对苏一道:“统帅,他丢了烟柳城实在是因为敌军太多,他能活着把这剩下的三千烟柳军带回来已经不容易了,你就饶他一命,让他戴罪立功吧。”
包德山低着头,默然不语,苏一哼了一声,道:“看在杨军师的面子上,就饶你一命,日后必须把烟柳城给我夺回来。”
包德山喜出望外,道:“统领放心,我就是肝脑涂地,也要夺回烟柳城,报答统领恩情 !”
苏一点了点头,看向城外军营,双目中燃起战意,军营中,付海林也在举目远眺,望着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