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安静了一会儿,荣坤起身给屠戚二人加水,挤出一丝笑来:“二位远来是客,荣某再怎么没文化,也不能慢待客人。小鞠啊,你也不要有情绪。人,是你请来的,有啥就直说,我配合就是。”
鞠晟很快就恢复了原有的表情:“那好。屠先生说我动心思,我动什么心思?动心思我会去找博士?我是真心想把这个家搞好,不能生活在暴力的阴影中。二位请想一想,荣坤毕竟有产业,如果真让警察抓走了,公司怎么办?”
戚晏容刚才被吓着了,见气氛渐趋缓和,赶紧接话:“鞠女士说得好。夫妻之间的事属于家庭内部矛盾,只要夫妻双方都有改善的意愿,是可以变好的。”
屠百药却说:“戚博士就不必打圆场了。既然鞠女士不绕弯子,我就直接点。你想动的心思,就是转移财产。”
这话又让其余三人都大为震动。鞠晟手中的杯子没拿稳,茶水撒了出来。
屠百药不管三人的反应,继续说:“荣总会用网络查戚博士,我当然也会用网络了解一点信息。当然,信息往往是碎片,需要作一些思维拼接。荣晟集团官网显示,公司成立于七年前,也就是荣总和鞠女士结婚的前一年。从字面意思来看,综合了二位的名字……”
荣坤插话:“很多公司都用创办人或创办人夫妻的名字,这没什么。”
屠百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接着说:“这里必须提到一个人,就是鞠晟女士的父亲鞠海江先生。六年前,也就是荣总与鞠女士结婚后一个月,鞠海江先生就去世了。这个信息并不难查,因为荣晟集团的前身是海江集团,也是做物流的。”
鞠晟听到这儿,脸色大变,把嘴张了张,欲言又止。
荣坤说:“屠兄什么意思?这些信息都是公开的,有什么问题吗?”
屠百药说:“如果鞠女士没有求助戚博士,当然没问题。但看现在的情况就有问题了。”
戚晏容没听懂。
鞠晟突然开始落泪,说:“父亲患癌去世,我到现在都没缓过劲来……屠先生为什么要提这些事?”
屠百药说:“你不用强调父亲患癌这件事。我只是想说,鞠女士的父亲是位传奇人物,从卖东北土特产起家,几十年积累了上亿资产,可是他的女儿却在他去世后不得不找心理医生。这是为什么?”
荣坤脸色变得很难看:“屠先生言下之意,就是荣某掠夺了鞠家的资产吧?直接说就好了,何必绕这么大弯子?”
屠百药说:“通过婚姻的形式获取资产,并不违法。你们的婚姻,难道跟鞠家的财产没有一点关系?”
荣坤说:“我不得不提醒屠先生,在与鞠晟结婚之前,本人也有家贸易公司,叫荣华公司,在业界也还有点小名气。我要是一个穷光蛋或是毫无从商经验,老爷子会把产业交给我打理?再说,荣晟集团的股权结构中,鞠晟仍然占有35%的股份,而我才拥有25%的股份,还有其他股东40%的股份。荣晟集团走到今天,已经不再是家族企业,而是有多方参与的公司。”
屠百药说:“这些都是荣晟公司内部事务,我无权过问。我们今天讲的是要解决鞠晟女士的婚姻情感问题。而要谈这个,就无法绕开鞠家与荣总的关系。荣华公司于七年前兼并到新的荣晟集团,虽然公开资料没有显示具体收购金额,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比例不高。荣总把自己和自己的公司全部交给鞠海江老先生,任何人都看得出来,是为了表忠心,表明自己会经营好企业,更会善待鞠女士。”
鞠晟听到这里,呜咽着说:“可是,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年跪在爸爸面前赌咒发誓,说如果与我离婚就不得好死……可是现在,你们看看,他把我当人了吗?”
荣坤很不耐烦地说:“号丧啊号?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离婚?不是你自己在作吗?”
屠百药说:“荣总当然也是爱鞠女士的,因为鞠女士年轻漂亮,又很能干。”
这话让荣坤和鞠晟都很舒服。然而,屠百药话头陡然一转:“然而当年轻漂亮的妻子想按亡父的遗志分掌公司大权时,这一切都发生了微妙变化。荣总害怕有人说他是通过婚姻获得巨大财富的,既不能明里与妻子闹翻,又不得不把妻子排除在外,所以就采取各种威胁手段,迫使妻子待在别墅里不能随意行动,对外则称妻子患有精神疾病。”
荣坤眨巴了一下蛇眼:“屠先生,刚才这个是你的臆想,还是确有证据?”
“完全是臆想。”屠百药笑道,“说是推断也未尝不可。但是如果荣总不能找出证据来否认我的推断,那它就是事实。”
“嗯,我好像真的找不出来。”荣坤居然笑了一下,脸部的肌肉抽动着,“但是就算是这样,你又能如何?”
“连鞠女士都只能哑巴吃黄连,我一外人又能如何?”屠百药微笑道,“别说是我,就是公安机关和法院也不能如何。因为真正掌控荣晟集团的是荣坤而不是鞠晟,这是一桩彻头彻尾的功利婚姻,用一个成语来讲就是‘鸠占鹊巢’。”
戚晏容越听,手心里的汗越多。她想打断屠百药,但刚才屠百药没有给她面子,因此只能把心提起来继续听着。
鞠晟直到这时才露出了感谢的神情:“屠老师说得是啊。事实上我的股份虽然占得多一些,但那只是忽悠人的数字,我连出去买点东西,都没钱……爸爸当年是看走了眼啊,我真的是引狼入室,被家暴折腾得浑身都是伤……”
荣坤正要发作,屠百药打断了鞠晟的话:“所以我们回到正题。鞠女士明里无法跟荣总斗,就暗地里转移财产。”
“我转移财产?”鞠晟见屠百药东敲一棍西打一棒,有些火了,“屠先生,说话总得有证据啊,你不能像疯狗一样乱咬人吧?”
屠百药没有生气,他仍然在微笑,“鞠女士请息怒。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转移财产,因为荣晟的资产大部分都是鞠老爷子生前留下的,你本来可以全部继承,但是后来被荣总控制了,想转移出去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你用的方式比较笨。”
荣坤扬眉问:“哦?她用了啥方式?”
屠百药说:“综合所有的信息来看,鞠女士在制造丈夫家暴的假象,找戚博士做心理咨询,意在转移荣总的视线。”
鞠晟冷笑:“我现在的活动范围全被他监控,你认为转移视线有用吗?”
“荣总可能在外面布了眼线,但是不可能在家里布眼线,也不可能在家成天盯着你。”屠百药看着她的眼睛,“如果我猜得没错,鞠女士一定是通过网络转移财产。”
鞠晟浑身一震,颤抖着手指向屠百药:“你……你喷够了没?你有什么证据?”
“完全没有证据。”屠百药平静地回答。
“那你瞎喷什么?”鞠晟嘶声叫道,“网上转移财产,也得有财可转啊。咱们荣总自从当家之后,我连买衣服的钱都得向他汇报。再说,我家人就一位妹妹在上大学,还有母亲在哈尔滨。荣坤再不是东西,但是我母亲和妹妹的费用他还是给足的……”
屠百药说:“这里头有什么事,你自己清楚。或许,鞠老爷子去世前有可能把私密财产交给你了呢?或许,你本身有私财而从未让荣总知道呢?”
鞠晟望着丈夫:“荣坤,你确定你认可的这个人,没发神经?”
荣坤居然没有回答她,仿佛正在说的这件事与他无关。
屠百药说:“为了不耽误二位的时间,我再说具体点吧。鞠女士转移财产的人,还真不是母亲和妹妹,而是一个男人。”
听者三人霎时愣住,一向冷静的戚晏容甚至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姓屠的,你越说越邪乎了!你给我滚出去!”鞠晟实在忍不住,发飙了。
“这会儿让我滚,我还就不遂你的意了。”屠百药居然笑道,“如果鞠女士和荣总同意,就把电脑和手机拿出来。如果经过检查都没有痕迹,我倒赔你十万,怎么样?”
一直听着的荣坤这才接话:“屠兄,你说小鞠转款给男人,这个男人是谁?”
“我不知道。”屠百药双手一摊。
“那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一个男人?”荣坤的蛇眼里已有怒火。一个男人,无论他是谁,当得知自己的女人与其他男人有关系时,没有不生气的。
“因为你身体已经不行了。”屠百药没有回避他的眼神,“你面色惨白,与我握手时手心很凉有虚汗,握力极弱。虽然在眼里挤出凶光,但你眼目中却鲜有欲望。而鞠女士身体状况良好,眼里有极强的欲望,整个精神状态是恋爱中的状态。你们的这种反差,足以说明鞠女士有了外遇。”
荣坤居然没有反驳,冷冷地说:“就算我形同废人,也不能说明我老婆把钱转给别的男人啊。”
屠百药突然哈哈大笑:“荣总,你身体不好,心头却是敞亮的。其实鞠女士做的这些事,你是知道的。因为这个男人,或许就是你放的诱饵也说不定。”
这句话让戚晏容浑身一冷。屠百药刚才讲的,她并不相信。但是推进到这一步,这些虚无缥缈的假设似乎变得越来越清晰。
听到这话的鞠晟眼神里的怒气逐渐消逝。她用力扶了下红木沙发,才使身体没有完全瘫下去,冷汗瞬间就挂满了额头。
荣坤慢慢地跷起了二郎腿,平静地说:“屠兄的假设很有意思,但是再假设下去就过界了。我看这样吧,时间也不早了,二位的咨询费十万元,明天就会到账。当然,我们如有什么心理问题想请教二位,还请二位多多指导。但是这事既然有保密协议,我想二位不会对外人讲这些假设,我也相信屠兄的为人。”
屠百药一拉戚晏容,站起身来:“谢谢荣总。我知道,如果我们在外头乱说,说不定哪天醒过来,就不知身在何处了。”
“这当然也只是一种假设。”荣坤扶着沙发站起来,伸出干瘦的手与他相握,“那二位走好,恕不远送了。”
戚晏容跟着屠百药出了大门,就听到屋里传来鞠晟撕心裂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