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林淑萍终于处理好了一切事务,众人先将其送回游龙帮会,再向南面出发。
与林淑萍话别之后,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我和蔡菜芽携着手,从马车车窗向外望去,看着一幕幕美好景致不断后移,心里涌起万千波澜。
“阿玉,我们在游龙帮会待了近一年,经历了许多不同寻常的事情,酸甜苦辣都体会了,可我却是有一事不明。之前我二人被郑青青诬赖害了潘旭山,后来龙之啸令人暗自查探,到底查出了什么结果呢?怎么就不了了之了。”蔡菜芽忽然提起几个月前潘旭山离奇身亡之事。
桓佑棠在帘子外闻言,对我们说道:“潘旭山之死,联系后来发生的几件事,确定是系魂之昭的人所为。可是,到底是谁干的,我也说不清,游龙帮会大概是混入了奸细。我已提请众长老关注此事,他们自会料理。”
我沉吟片刻,终于向桓佑棠说起那日赵岚馨告知我的一切,“潘旭山被杀前夜,岚馨倒是见过他和一个女子出现。细细想来,那日我落崖是为了寻找莫名失踪的唐晓蝶,而我又是被人推下悬崖的,之后我偷了肠烬草,唐晓蝶立即便戳穿了此事,这一切的一切都与唐晓蝶有关。”
桓佑棠沉下脸,问道:“你是被人推下悬崖的?可见那人身手之快,我竟然毫未察觉。”
“可是唐晓蝶为何处处针对阿玉呢!”蔡菜芽抱怨道。
我冷笑了一声,对蔡菜芽说道:“姑娘们不是都知晓么,她唐晓蝶对桓佑棠颇为在意,趁着为幽冥办事之时,再借机除掉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可不是一箭双雕嘛!”
“也是,只可惜桓帮主识人不清,还总被唐晓蝶糊弄。”蔡菜芽嘟哝道,桓佑棠面色不大自然,却也是未反驳蔡菜芽的话。
到了晌午时分,马车到达了杭舟城,江子杭回了江宅,桓佑棠则带着我们去醉香楼边吃边等。方一落座,屏风后面的隔壁桌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主上,我们得赶紧回去,否则夫人会不高兴的。属下知晓你始终惦记着那姑娘,可是,夫人不喜,属下亦没办法呀。再说了,那姑娘一介凡胎,若是跟我们回了……也是不合适的,之前那个凌采夕,只不过待了一年多,就病恹恹的,惹得夫人更不喜。”
“闭嘴,孤的事情也是你能随便议论的?”随即一个男子清冷的声音响起,我心头一颤,这不是素染,不,夙重霄么?
“咦?”蔡菜芽也听出来了,惊讶地脱口而出。
桓佑棠正欲制止蔡菜芽出声,却见屏风应声倒地,面容妖艳的女子飞身而起,长鞭直指我们,“何人?”待她定睛一看,发现却是我们,一双媚眼腾起了怒火。
“留香,不得无礼。”站在妖艳女子身旁的夙重霄冷声道。我抬眸,正对上夙重霄如寒冰般冷漠的深黑色眸子,仿佛有一丝惆怅之意闪过。
“夙重霄,今日得见,我正好有些疑惑想请教你。”我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盯着他,而他的眼神却躲躲闪闪。
留香见我上前,立刻持鞭阻挠,阴阳怪气地嘲讽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向我们家主子请教?徐小玉,我劝你离我们家主子远点,你自己几斤几两看不清楚么,我家主子高高在上,而你是配不上的,别成天惦记着纠缠着,让人恶心!”
“留香!”夙重霄脸上划过愠色,一道清脆的响声,留香脸上现出一个红印子,她虽是愤然,却不敢再看夙重霄,低垂着头,猫着腰退到夙重霄身后。“在外面时日久了,你连本分都守不住了。”
留香身子一颤,脸上煞白一片,她没想到主子会因她对徐小玉的几句不敬之话如此动怒,若是那女子去了幽冥之地,定会和主上的娘亲闹得不可开交。
“徐姑娘有什么话要说?”训斥完留香,夙重霄转而面向我,语气缓和了许多,比之先前的冰冷多了丝温度。
“一直以来,你都是在利用我罢。从一开始,你想要的就是肠烬草。”我说得心平气和,面上表情也毫无波澜,但内心却已是翻江倒海。
“说不上利用,我确是要得到肠烬草,但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真情流露罢了。”夙重霄哑声说道,他垂下眼睑,似在掩饰自己的怅然若失。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此时此刻我只想扑进他怀中,被他的胳臂紧紧环绕,感受他身上淡淡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然而,夙重霄却不再看我,他带着留香与我擦肩而过,离开了醉香楼。
蔡菜芽忧心我难过,连忙搀扶住我,我轻轻挣开她的手,捏紧了方才夙重霄塞进我手中的小纸条。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那抹橙黄将天空染得艳丽无比,我坐在微微晃动的马车上,此时桓佑棠和江子杭在帘外驾着马车,蔡菜芽则闭着眼斜靠在塌上,发出轻微的鼾声。
我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掏出那张纸条,上面写着“小玉,等我一年半载,日后我走遍天涯海角,也一定要和你在一起。素染”。默默将纸条上的字读了一遍又一遍,我的眼眶不自觉地红了,心里有种快窒息般的难过。突然,我的脑海中闪过往昔的一幕,我再低头瞧那字条上的字迹,竟觉得愈发熟悉,这大气凛然、龙飞凤舞的章法和那日的“春花春雨春何在,冬寒冬雪冬念怀”正是如出一辙。
我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原是当日素染怕我被桓佑棠所伤,故意而为之。我竟会信以为真,误以为这纸条是出自于桓佑棠之手,顿时觉得自己蠢笨,原来不知好歹的人竟是自己,春去冬来,才发现春日的好处,在寒冬凛冽里感怀春日的大好光景。
待到马车停下,天色已是深黑,江子杭与蔡菜芽去附近捡些干柴生火,只留我和桓佑棠二人。桓佑棠深深地看我一眼,我的心却凉了一半,他温和地说道:“夙重霄大约是与你再无干系了罢。先前我和你提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样了?”
我顿了顿,才缓缓开口道:“差不多一年未归家,我还是不要随你去百舸棠好了,毕竟一个陌生的地方,未必容得下我。到了分岔口,我们便各走各的路,来日能不能再会,顺其自然罢。”
桓佑棠的眸光立刻黯淡了下去,好似天上的火流星,坠落、燃烧殆尽,最后消失在黑暗的尽头。我不知、也不想去知他心中所想,也许在此时此刻,这片缘分算是彻底毁了。
未出家门前,我常常在想,这世间红尘到底有何趣味,生离死别,求而不得,世态炎凉,无一不是苦涩滋味,那些说着痴男怨女的话本也是可笑,无情反被多情恼。而今,我走过寂寂山林,亦走过繁华街市,看过浮于寒夜里的白月光,亦听过街市上最伤人的流言蜚语。我摸了摸收在心口处的小纸条,对我而言,所谓红尘不过是一纸信笺上的淡淡相思。(本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