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易逝，夏季的炎热慢慢在一层凉似一层的风中消散了，秋意悄无声息地染红了枫叶，凋零了百花，吹黄了树叶，宫中景象变得有几分萧索。
秋季会试就在这几天，苏紫想起苏祁也会参加，以他的才华榜上有名应是不难。后来一打听，她才得知苏祁不仅仅是有才华而已，他竟是此次会试的第一名。
皇帝是个重才之人，结果公布的第二天便在云水殿召见了苏祁。这日苏紫也在殿内当值，她低眉敛目地为苏祁斟了茶，苏祁并未表现出异常，不曾多看她一眼。
皇帝与苏祁谈论国事，苏祁的应答不卑不亢、条理清楚，皇帝大悦，留了他一道用午膳。席间，皇帝问起了苏祁的私人情况，苏祁一一答了。
凤朝科举制度比较开明，有才华者皆可参与，并没有门第限制。朝廷里为官者真正有些能耐的年纪已很大了，年少有为者较少，苏紫先前已见过皇帝与大臣商议全国举荐有才之士。
如今苏祁年纪又轻，又才华横溢，皇帝一时高兴，难保不会为了拉拢他而来个联姻之类的事情。苏紫见皇帝看苏祁的眼神愈发欣赏，又问及他有无家室时，心里便已猜到几分。
苏祁许是也有所察觉，道：“草民所学也仅是皮毛而已，皇上不必太过赞誉，实在担当不起。”
只当他谦恭，皇帝笑道：“苏先生年纪轻轻已有所成，可算是把朕的一大半儿子都给比下去了。”
苏祁微微垂下眼睑，掩去了眸中掠过的微光，不经意地道：“草民家乡有一人才可算得上是真正的惊采绝艳，草民也难以望其项背。”
苏紫暗想，他果然是好兄弟啊，不过这样说云易也夸张了罢？云易做生意还行，做官可就说不准了！
皇帝忙问，“哦？这人是谁？”
苏祁道：“草民也只是偶然结识，只知他隐居深山寺庙，名唤清柏。”
“清柏？”苏紫惊讶之余竟叫出了声。
苏祁抬头看她，微微对着她摇摇头，好似要她别多言。
皇帝却侧头看向了苏紫，“阿紫认识？”
何止认识，那分明就是你儿子嘛！苏紫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看向连自己儿子也不认得的皇帝，道：“奴婢去过南水，也曾闻得此人。”
皇帝微微想了想，道：“朕想起来了，你这次还是在南水找回来的。”
苏紫垂首不言。
皇帝倒没翻旧账说她什么，又道：“阿紫，你听说这清柏是怎样的人？”
苏紫心里是想要清柏回来的，便道：“奴婢听人说他是南水姑娘们的春闺梦里人，还尊称他为‘公子’，既然大家这么喜欢他，想来也定不仅仅是长得好的缘故罢，才子配佳人，这么多佳人喜欢的大约会是个头等才子了。”
皇帝闻言，笑了，“竟有此事，苏先生，你也听说了么？”
苏祁点头，“传闻确是如此。”
皇帝道：“这人德行与相貌定也极好了，否则哪能当得起‘公子’之称？朕倒要见一见他了。”
苏祁道：“皇上，清柏既然隐居寺庙，大约是淡泊尘世的人，您这样贸然召见他，他或许会不来。”
皇帝面色微沉，似是不喜被人忤逆。
安公公忙道：“放肆！皇上要见他，他还敢抗旨不成？”
苏祁道：“皇上的旨意无人敢违抗，只是皇上有心招揽贤才，定然也要大家心甘情愿地臣服才好。”
皇帝道：“苏先生的意思是……？”
苏祁起身，一撩衣袍跪下了，道：“草民与清柏有些交情，若能让草民去请他，还有几分希望。”
皇帝沉吟片刻，准了苏祁的提议，命他三日之内带人过来。散了宴席，苏紫送了苏祁出来，走了有些距离，四周已无人，苏紫道：“苏公子，恭喜你啊，果然是蟾宫折桂呢！”
苏祁微微蹙着眉头，“在下已收到云易的书信，他将苏姑娘的事儿告诉了我，你如今还好么？”
苏紫笑道：“你觉得我看起来不好么？”
苏祁微微笑了，“看来在下是白担心了，以为你被贬为宫女又困在宫中，每日定是极烦恼愁闷的。”
苏紫道：“我没事儿，也不过两三年就能出宫了。”
苏祁微怔，眸色有着微光，“是么？皇上说你可以出宫？”
苏紫笑道：“皇上会把一个公主在宫里留一辈子不成？”
苏祁沉默半晌，神色些微复杂，忽而，他似下定决心，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双手，温声道：“无论你是苏姑娘还是公主，我只想告诉你，三月前的那个许诺，没有变过，我的心也未变过。”
苏紫想了下，道：“这件事，我有考虑过，总之我没有想嫁的人，如果三年后你依然未变，我便嫁你。”
苏祁惊喜地握紧了她的手，声音微颤，“真的么？你真的答应了？”
见他如此激动，苏紫忍不住笑了，“如果你不在意我不喜欢你，那么便是真的。”
苏祁心跳剧烈，一时激动喜悦便忘了情，禁不住将她搂入怀中，“我不在意，我喜欢你就好了，我会用尽生命来喜欢你，让你不喜欢我的那部分也变成喜欢。”
苏紫听得这样真挚的誓言表白，并未感受到多少喜悦，反倒有些沉重，道：“不要这样轻易地用生命做许诺。”
苏祁道：“我是认真的，遇上了你，我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它已经将我彻底变成了你的裙下之臣，只要你一句话，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用生命做承诺不是轻易说说，这是我对你的珍惜与重视。”
苏紫声音有点困惑，“是么？”
她为何一点也感受不到喜欢的感觉，也无法体会那种想为对方牺牲一切的心情。
苏祁声线温柔，“是！”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略微炽热地盯着她嫣红的唇瓣，他还未亲上她，她也正忍不住要推开他时，一道冰冷入骨的声音森严砸在他们安静的氛围里面。
“轻薄公主是死罪！你若想死便试一试！”
太子站在被秋风吹落泛黄落叶的树荫下面，几丝淡凉的午后阳光穿透枝叶泻下，拉得他的身影很长，他的神情在影影绰绰的光影间看不分明。
苏祁因太过惊喜而有些失态，他惊觉自己的行为太唐突，面色微红，又被太子给撞见，免不了有几分慌乱，他连声与苏紫道歉。
苏紫心里已有了主意，正是让太子死心的机会，她让苏祁出宫去，待他走了，她走到了太子面前，目光定在他因冷漠而更俊美的脸上，一字字道：“三哥，你看见了，我会嫁给他。”
太子道：“你说过你不喜欢他。”
苏紫道：“没人说一定要喜欢他才能嫁。”
太子眸光幽深，“如果你不是非要嫁喜欢的人，那么为何不嫁我？”
苏紫道：“他喜欢我，他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包括他的性命，所以，嫁给他，我会很自由。”她定定地看他，“可是，三哥做不到，你如今是太子，以后会是皇上，你会有很多很多女人，我不想变成那些女人中的一个。”
太子蹙眉，“你与她们不同。”
苏紫道：“没有什么不同。华烟会为了你变得善妒歹毒，难道你觉得我就不会么？我不喜欢勾心斗角地与一群女人争夺你，更不想在深宫里为了见你而枯等成灰，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背负乱伦的罪恶感。”
太子微怔，神色复杂，“乱伦？”他眼神奇怪地看她，“我们不是亲兄妹。”
三代以内的血亲还不算亲兄妹？
苏紫撇撇嘴，“反正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三哥，我们就做兄妹，好么？你也没必要非喜欢我不可，凤朝的好女孩很多，再说了，我一点也不好。”
太子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拉近到他的身前，垂眸看她，声音透着压抑的怒意，“你为何就能云淡风轻地说这些话？你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支箭，你不知道我有多痛苦，你以为我愿意对你执着么？你以为喜欢是可以由我控制的么？你根本就不懂感情！”
苏紫蹙眉，有些无奈地像对小孩子的语气，“三哥，你别这样，我知道很少有人拒绝你，或许你是觉得不甘心，但真的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我很累！”
太子握得她的手腕发疼，他冷声道：“等你什么时候真正喜欢上一个人，那时候再来对我说这样的话！”他眸光复杂，“只要那时候你还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苏紫微微抬起脸看他，小心地问，“那么，三哥是否愿意放下了？”
太子狠狠地甩了她的手，“你的意思，我已经懂了！除非你喜欢上别人，否则……”他神色透着孤注一掷的狠厉，“我有什么理由放弃？”
太子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袍袖生风。
苏紫慢慢蹲在了树下，苦恼地叹了口气，她真的已经尽力了啊，为何说服一个人会比登天还难呢！什么叫喜欢不好控制，前世她与那些男友在一起不是整天甜言蜜语么，分手还不是利落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