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府中来了一位客人，直接去了田父的书房。侍人不知其身份。匆匆来，匆匆离去。
又过十日，来了两个秦国口音的人。他们说四小姐嫁入他们家。特意请田家人去秦见面。
田母大喜，我也是这才知道原来府中有个寄养在外的四小姐。只因田父好友无女，故过继。
田父无空，田母说要去秦，大哥田志陪同。
田母一月后从咸阳归来，身体气色都大好。一时间与我说话，都和颜悦色了不少。
与小女相见，田母便常写信带去咸阳。时常收来回信，帛书上的齐国文字字体让我好生熟悉。我对二姊说道：“五小姑写得一手好字，不在田家长大。也会认字。”
“怎么，你看到什么了？”
“母亲打开帛书的时候，妹妹正在旁边。小姑的字有些像是男子写的。漂泊他国，命苦。”
二姊一笑说道：“可不会，你大哥说了珑儿可是嫁了一户好人家。”珑儿？
果然妫文没死。我不知道这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难不成我会将此事宣扬出去。
后一年，秦国妫夫人名扬四海。家中从秦国送来的宝贝，我才猜测莫非妫文就是妫夫人。二姊的回答肯定我的猜测，她让我不要声张。我也不会乱说。
这与我的生活没有干系。
田母说要去咸阳看亲，二哥军中有事。所以田奚相陪，我也前去。我心中轻松着，就算是远游一趟了。
咸阳繁花似锦，远胜临淄。入宫拜见妫夫人，多年不见，她依然年轻貌美。我想得到宫中妃嫔多有驻颜秘方。田夫人很是高兴，她一个劲的同妫夫人说话。直到宫中门禁。
昏时，我们三人离开秦宫。夜里，在驿站我与田奚梳洗。他感叹道：“夫人安康，母亲便高兴。”我说道：“你妹妹如今可是秦宫中最受秦王喜爱的，不如同她说说。让秦王给你一个官当当，我们好留在咸阳安生。”
“你可是要父亲打死我。”田奚走向床榻，脱鞋上床。
其实妫文早邀请田家入咸阳，可田父怎么也不同意。到底是老一辈的人，思想顽固。
我在田奚身边躺下，又劝道：“大不了以后我们分开过。”他看着我，随即闭眼说道：“想都别想。”我气道：“我看这样下去，齐亡是早晚的事。我们何苦留在即墨等死！”
“父亲留在即墨，我就待在即墨。你想留在咸阳，我可以托夫人照顾你。”
我打他胳膊，叫道：“田奚！”
妫夫人单独叫我入宫，我随她去上林苑。苑中树植百种以上，受工匠悉心栽培。层岩叠嶂，甚是别致。这就是王家生活。但我提心吊胆无心欣赏着美景，妫文独独让我入宫，我猜不出她是何意。
侍女带着我沿着小径走，途中经过三道水湾。
最后到石林，见妫夫人坐在茵席之上。正在品茶。
我上前道：“拜见夫人。”
她微微抬手说道：“赐坐。”
一个侍女低着身子搬来茵席，我坐下待她说话。
“姜姬，你我也是多年未见。这些年，你过得可好？”我笑着回答：“还好，但是与夫人相比是差远了。”
只见她一笑，说道：“听母亲说起三哥，我到底是没有你有福气。你可独享三哥一人，我虽为夫人。到底还是抵不过与人分享一个丈夫。”
我迟疑说道：“娘娘……”
她摆手说道：“不必安慰本宫，身为女子就要担起为夫君产下子嗣，打理内务。本宫一子一女，算是儿女双全。但是向大王身份的男人，子嗣远远不足。本宫既入咸阳，便就认命了。
她回身眼神扫向我说道：姜姬我没想到三哥中毒之深。不顾子嗣，也不管母亲伤心。为你连孩子都不要了。”我解释道：“娘娘，对姜姬有些误会。姜姬也想为夫君纳妾，可夫君就是不肯。姜姬也是无可奈何。”
她看着我，一时不语。像是在揣摩我说话的真假。她随即看着我说道：“不论如何，你身为正妻。都要为夫君子嗣着想。”她指着身侧的两个俏丽婢女说道：“这样吧，他们两个是兴乐宫是侍女。聪明乖巧，也是良家人。送给三哥为妾极好。”
“你意下如何？”
我低头说道：“娘娘考虑甚好。”
“那就如此吧，”
她从席上站起身像是要离开。她转身向后走，我说道：“娘娘，当年是我错了。”她看我，面上淡淡的，我依旧说道：“朱姬可以晚一些知道的。或者我本不应参与他们的感情。”
妫夫人回道：“想不到像你这样自私的人也会有悔意。不过，你还是日后去了地下，亲自告诉朱姬吧。”
我全身一颤，妫夫人这次是真的走了。
田奚没有拒绝两个侍妾，回到即墨，其中一个侍妾邱姬便就怀孕了，邱姬成了全家关注的对象。另一个侍妾饶姬本是齐国人，识得少些字，常向田奚问学。田奚与她相处的时间都比我长。
田奚不再假装爱护我了，我也轻松了下来。时而我们彼此还会说些奚落话。
“你我既然没有感情，为何不休了我？是担心旁人说闲话么。”
他应道：“是因为我怕你无处可去。”
邱姬四年生三子，饶姬三年生一女难产而死。说生子还是邱姬厉害。丧事是我一手操办，饶姬去时，留言望回故土。我便安排人送她回家下葬。
公元前222年，齐王嫁女，秦王娶亲。荷华公主果然是齐王最爱的幼女，亲自命三千甲士送亲到洛阳。那日见田奚对着西边叹气，我说道：“怎么还想着你那个小徒弟呢？都嫁人了，可别多想了。”
他回头看我说道：“想法龌龊！”田奚跑开。
邱姬走过来，对我说道：“夫人，别惹先生生气了。”我冷哼一声，转头正要走开。便听见身后的邱姬发出呕吐声。
我立马回头帮她顺背，“哪里不舒服？”
邱姬站直身子说道：“无碍。”我心中又有一个想法，随即命人请来医师。果真邱姬又有娠了。田母高兴的鼓掌。
我也为邱姬感到高兴。
邱姬是一个迷糊，从前三次有娠都是我看出来的。她想随田奚学字，可怎么都学不会。
第二年，春。秦军来犯，二哥田志奉命戍守临淄。田母大松一口气，还好不是最前线。
那日，我发现田奚在收拾行囊。我问他：“这是要去何处？如今是兵荒马乱的，世道不太平。”他面色严肃，放下手中衣物。坐在我面前说道：“夫人，我要去参军。”
我都未及反应，只听他继续说道：“父亲已经知晓此事，他非常愿意看到我去。以后家中的事，四个孩子的事就拜托你了。”
我摇着头说道：“不许去，邱姬还有两月就要生子了。你必须要陪在她的身边。”
“两月之内，我会回来的。”
我还是摇着头说道：“田奚，你不要去。我求求你了。你是文官，不通兵家战略啊。”他对我一笑说道：“我原先以为你巴不得我去沙场，横着回来。”
此时，我已经流泪了。我说道：“你说什么胡话。”
田奚趁夜离开，他去临淄跟随田父旧友王将军去齐国西北边境。第二日，田母听闻大哭一场，指着田父和我大骂。她情绪激动，我便不许邱姬入正厅来。
后两月，齐王请降。消息传来即墨，田父仰天哀叹。
当田奚的玉簪被送来府门，我从阶梯上摔了下去。邱姬被吓得早产。我伤了腿走不得路，一个老姑姑背着我去产房。
产婆教邱姬用力，她却握着我的手问道：“夫人，先生是回不来了么？夫人还请告诉我。”
“不，他会回来的。他说两月之内会回来，邱姬现在还没到两月呢！”
“对，对。”
邱姬奋力生下孩子，又是一个男儿。而她自己却没挺过来，如饶姬一样，邱姬产后大出血。她弥留之间说道：“夫人，答应邱姬日后不要故意气先生了。”
“好。”
邱姬喘着气说道：“先生说夫人的字写的好看。日后孩儿们学字还请夫人教授。”
“好。”
邱姬随即去了。留下了四个孩子。老大安儿三岁，知道母亲去了大哭。老二二岁虽安儿同哭。老三一岁还不知所以。
家中为田奚举丧事，我想着头七过后。我便随他而去，田奚不在家，我能生活因为心中有所挂念。可到现在，我清楚的认识到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只有随他而去。
田志赶回来，在灵堂他对我说道：“奚儿的五个孩子就全靠你了。”二姊将安儿抱进门，安儿扑进我的怀抱。没了爹娘，他是多么害怕啊。
我活在人世，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秦王东游来齐，听闻只有妫夫人一位妃嫔伴驾。秦王来即墨请田家人去琅琊与妫夫人相聚。这次母亲要去，是父亲相陪。大哥打理家中实在离不开。
母亲还想带着安儿去。对于几个孩子，我十分爱护。所以母亲也不主动提出来。我便先说道：“还是要感谢妫夫人，送来邱姬。才为田奚留后。就带安儿一同去拜见他姑姑吧。”
母亲说道：“这一路很是舟车劳顿。”
我继续说道：“安儿都五岁了，不怕不怕。”
“那便好吧。”
母亲牵着安儿上去琅琊的马车，脸上的笑容藏不住。
从琅琊回来，母亲有些伤感口中唠叨：“今生再也看不到了，看不到了。”她今年已经是六十二了。安儿说他看到一个美丽的夫人。
过两年，从咸阳传来妫夫人死讯。没有预料二老身体尚且康健，妫珑却先行离世。母亲一夜白头，情绪消极。见此二哥说道：“母亲，其实妫夫人非母亲亲生之女。其身份是赵国公主，当年是受魏先生所托，才收留赵国公主的。”
母亲摆了摆手，说道：“我早就知道。”众人大惊，怪不得父亲不同母亲说此事。
母亲仍伤心了一阵，我让她帮我照顾田奚的女儿茹茹。她才好些。茹茹是个欢快的孩子总能让母亲高兴起来。
后三年母亲在病痛间离世，弥留之际只嘱托子女照顾父亲。
田父越发寡言，也不同我们说话。平日养花看书，一人空闲。田家的事务全由二哥田志打理。
母亲葬生田家祖坟，送灵路上在街头偶然瞥见一女子相貌像极了妫夫人。我再一看，却不见那人踪影。我心中明白妫珑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朱家二公子也来即墨举哀，他身边的妻与妫珑有四份相像。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从前有这样的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