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闭嘴了。
今年的生日与往年的一样，却也不一样，众人敏感的察觉到苏佾心情不好，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饭桌上，饭菜倒是一口未动，但桌上的酒壶已经换了三次了。
本来计划好的热闹全被苏佾的一张臭脸给破坏了，蒋大人十分不满，真是恨不得将他一脚踢出去。瞧给孩子吓成什么样子了，还得可怜兮兮的强颜欢笑。
最后也没说什么，暗里却不知瞪了王爷多少次，王爷更怂，抱着安安只管夹菜吃饭。
生日晚饭不欢而散，安安委屈的抱着枕头滚来滚去，眼巴巴的看着门口，等了许久都不见苏佾来，睡着的时候，眼角下面还挂着晶莹的泪花。
秦富蹲在墙角等了许久，算定安安熟睡了周围没有人守着，这才旁若无人的走在小路上，最后借着雪地里的微光，到了安安屋子门外。
真的是顺利的让人不由怀疑，秦富皱眉退到院子外面，朝来时的小路看了又看，曲折幽长的小路安安静静，尽头消失在远处的拐角，一个来往的奴侍都没有。
秦富转身再次进了院子，她轻手轻脚的上台阶推开门，外间的摆设一目了然，一个书桌，几把椅子。一个百宝格，里面琳琅满目，各种精致珍贵的饰品，竟还有一颗诺大的夜明珠，在屋里散发着莹暖的光晕。
角落里摆着炭盆，炭火正烧得旺旺的，偶尔会有火光爆破的声音。秦富一脚踏进去，一股热气就扑面而来，她缩写肩膀打了个颤，摸摸自己冰凉的胳膊，便没有立马进去里间，而是走在书桌前面，翻看上面摆放的书纸课本。
都是一些圣人语论，诗词赏析，旁边还有一沓写过的宣纸，秦富小心翼翼的抽出来，凑在有烛火的地方眯眼看了看。
只见上面是一排凌秀方正的字，一个个都是秦富的名字，下面却是一大片歪歪扭扭初见风骨的秦富，一看就是出自小孩子的手笔。她心里阵阵抽紧，伸手触摸这些稚嫩的字，仿佛看到了安安是如何爬在这里认真的一笔一划去描绘。
“你是什么人！”
一个稚嫩严肃的声音突然传进耳朵里，秦富捏着宣纸的手一紧，抬头去看不知何时站在地上的小人。
她穿了一身粉色的棉睡衣，黑色的头发披在脑后，白白嫩嫩的小脸，小巧的鼻子，瞪的圆圆的眼睛，上面一道弯弯的眉毛，粉琢玉雕的模样，灵动可爱。她似上天派下来的小天使，软软的击中了秦富的心防，玻璃一样，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手里还拿着桌上的纸，眼睛却一直都没有离开安安，像是怎么都看不够，又或者是想将这些年缺少的观察，相处，陪伴，都在这一眼里弥补回来。
安安紧绷的小脸在看清楚桌子后面的人时，立马僵住了，她震惊的站在原地，一双小手不由捂着小嘴，半响后使劲眨了眨眼睛，发现秦富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没有像想象中一样消失不见。
“娘亲！”安安惊叫，欢呼一声后迈着小短腿冲秦富跑了过去，像一只兴奋的小兔子，张着小小的胳膊，眼睛亮的似天上的晨星，让人看一眼便沉沦其中。
秦富一愣，动作先于思想，弯腰一把抱住了扑过来的安安，软软的身子有千斤般的重量，沉甸甸的压在秦富心里。她收紧胳膊，将自己的心肝宝贝拥在怀里，恨不得将所有世界美好的东西都捧在她面前，恨不得与她说千千万万个我爱你，和对不起。
或许血缘的力量就是这么强大，强大到哪怕时隔多年未见，哪怕从未在彼此生命中留下深刻存在，可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不需要言语来表达。
我知道你一直爱你，我知道你从不放弃我。
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到头来却只说了一句没有什么营养的话，“你怎么知道我是你的娘亲？”或许是已经遗忘了怎么流泪，又或者是厌弃了自己的软弱，总之，秦富看上去比较冷静沉着。
四年的时间眨眼之间，秦富的记忆却仿佛还停留在安安被抱走的那天晚上，她睡的香甜，可爱的样子让人永远都看不够。现在，她已经长了这么高，会蹦会跳会笑会闹，眼睛眉毛像自己，嘴巴鼻子脸型像苏佾。
特别奇妙的一种感觉，秦富用言语不能表达，但可以肯定的是，当年她可以冒着生命危险固执的将安安生下来，如今同样可以为了她做任何事情，包括牺牲自己的性名。
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秦富已许久不曾感受到温暖，有些矫情没有意义的话，她也不愿意说出口。只能用这些看似简单的话语，来转移自己不适的情绪。
安安同样用力搂着秦富的脖颈，心里好高兴的想着，娘亲的怀抱跟父亲的是这样的不同，原来是这样香香软软的，她撒娇的蹭蹭秦富的脸颊，“我有好多话要同娘亲说，娘亲可以跟去里面说吗？”
秦富用手摸摸安安冰冰的小手，二话不说将她抱了起来，匆匆去了里屋。里屋更是温暖，地上全是毛绒绒的地毯，除了应有的摆设桌椅，小孩子的玩具也渐渐多了起来，不过颜色大都是些明丽鲜艳的。
秦富扫一圈，将安安放在了床上，塞到了被子里面，不过终究闹不过软语卖萌，被拖到了被子里，两人亲亲密密的拥作一团，在一个被子里相视而笑。
安安十分满足，一直睁着大眼看秦富，舍不得眨眼，“爹爹告诉我，娘亲肯定会回来看我的，所以我每天都在盼着您。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在茶楼里等了您许久……，不对！是我每日都会去茶楼……”
“爹爹说您在的时候，有空就喜欢去那里听老爷爷讲故事，所以我就去那里等您。”安安伸手轻轻摸了摸秦富的脸蛋，轻轻松了口气，“安安就害怕现在是在做梦，等梦醒了娘亲你又不在了……”失落的瘪了瘪嘴。
秦富捏着她的小手，放在嘴边亲了亲，然后按在自己脸上，“安安自己感受一下，娘亲的脸是有温度的，娘亲这次回来上京，就不会离开了，以后我们就都可以在一起了。”
“真的是娘亲。”安安依旧不敢置信的模样，伸手去摸秦富的鼻子，眼睛，嘴巴，“活的娘亲……，之前安安也见过娘亲，不过那都是在爹爹的书房里，爹爹画了好多好多，摆了满满当当，不过，安安还是觉得活过来的娘亲最好看！”
秦富笑。
安安像个小泥鳅一样在秦富怀里扭来扭去，嘴里喊着，“娘亲，娘亲，娘亲……”
“嗯。”秦富不厌其烦的应着，眉眼弯弯，很轻易便忘记了心里沉重的杀心戾气，她抱着安安，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复制粘贴，都满满笑意的看着对方，一个濡慕辛福，另一个温柔宠溺。
“今天晚上我不要睡觉，我要一直看着娘亲，可以吗娘亲？”安安缩在秦富怀里，初次享受到母爱的温暖，小人儿便变得任性固执了起来，固执的认为这个给她安全的怀抱不会一直属于自己，因为这样的温暖是如此的不真实。
秦富点头，缓缓的摸着安安脑后的头发，“可以，安安可以不睡觉，可以一直看着娘亲，娘亲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到底是小孩子，扛不住觉，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熟睡了，但双手还是紧紧抓着秦富胸前的衣服，像是怕她在梦中溜走。
秦富看看外面的天，被层层叠叠的床幔挡着，只能看到皎洁的月光从窗户里透进来，也不知是什么时辰。
期间小奴进来换过一次炭火，秦富一手抚着安安的后背，一手在空中描绘着不知名的图案，难得还有这样惬意宁静的时刻，她竟也有片刻的留恋不舍，最后昏昏欲睡，想着再陪安安睡一会儿。
以至于，等头顶出现一张熟悉得陌生的脸庞时，秦富有一瞬间是懵的，她以为自己恍恍惚惚在梦中，所以只是眨眼看着，在不是很明亮的房间里，同苏佾对视了很久。
苏佾看着床帐里的妻女，一样的眉眼，一样的乖顺，安安静静，相拥而眠，像这上京万千普通家庭中一样。这一个场面他曾幻想过无数次，可惜却想不到秦富的眉眼表情该是怎么样的，毕竟四年没见，他错过了她生命中的四年，这其中有什么变故，谁又能知道呢？
苏佾今天晚上喝了很多酒，但他酒量不错，酒品也不错，唯一感到自己醉了的那一瞬间，就是暗卫前来禀报，说秦富来王府的那一刻。
她都恨透了我，如何还能来府里呢？这么多年了，哪怕她稍微有心，我也不必苦苦寻找无果。
暗卫的声音很激动，真的是小公子，现在正在房中陪小主子说话呢！
苏佾大半夜从地上爬起来，恍恍惚惚在府中狂奔，来了却站在门外不敢进去，怕进去以后秦富不在，又害怕她在里面，或许又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梦境罢了。
直到苏佾弯腰掀开被子，就要抱着她离开时，悬空的感觉终于让秦富从自欺欺人的感觉里回了神。
“放开我！”秦富双手撑在他胸前，压低声音皱眉，眼里冰冰凉凉，在苏佾僵持等待的目光中纹丝不动。
扑面而来的酒味让人脑中发晕，苏佾双眼深沉的厉害，四年未见，他好像也还是老样子。还不知是因为最后一次相见在狱中，那时他那般狼狈憔悴，所以记忆便定格在那一刻，觉得现在的他更加光彩照人些。
苏佾一手撑在秦富后背，一手放在她腿弯处，稍微用力就将人抱了起来，听到如此不配合的话，便皱眉去看旁边的安安，凑近了跟秦富四目相对，“你确定要在这里说吗？”
秦富抿了抿嘴角，双手交叉环在胸前，垂眸不语。
苏佾便当她是默认了，嘴角一勾，迈着轻浮的脚步，略有些急促的抱着人朝门外走去。
只是刚出了门口，秦富双手用力一推苏佾，自己一个翻身便跳出了他怀里，也不知怎么想的，站起来后就要跑。
苏佾吓了一跳，看着秦富没有摔，反而是爬起来就又要跑时，眼睛都红了，如何能让，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拉在自己怀里，一手环住她的腰牢牢掐住。
“你还要跑？！”苏佾用一种十分痛恨的目光看着秦富，手下一度颤抖着出不上力气，“都回来了！你竟然还想着要走！你要去哪里！还想让我找多久？！”
秦富皱了皱眉头，一时有些不适应苏佾这样不冷静的样子，他的脸色在月光的照映下略有苍白，五官依旧俊朗。她想象过很多次两人再次见面的时候，也曾幻想过自己会是怎样的反应，现在碰到了，其实也没什么。
平静的令人惊讶。
她实话实说，希望苏佾能够冷静一点，“像你说的，我回了上京，自然也没想着再走了，现在见了面也好，见不到，日后有一天也会见到的。我没想要躲着任何人，不见你，只是觉得不是时候。”
苏佾一句没听进去，思维能力却依旧敏锐，“你的意思是说，你很早就回来了，就住在上京，但却没来看我，没来看安安？！”
秦富顿了一下，有点无奈，“你我之间还需要刨根问底，说的那么清楚吗？我本以为你心里自有结论，事到如今，我们之间除了安安，还有其他什么话题值得深究吗？”
她并没有想着让事情更加恶化，只是想苏佾能理智一点，事实证明并没有，他捏着自己胳膊的手已经控制不住力道，确实有点疼。
“当年我们并没有定亲，成亲，所以现在各自都毫无干系，更何况都过去四年了，谁对谁错也不重要了。”秦富眼神清冷的看着一脸失措的苏佾，“如果你是觉得安安耽误了你的婚嫁，我可以将她带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