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却突然站了起来,跟着秦富往外头走,一边扯着她长长的衣袖,秦富扭头就看到他清澈的双眼,“公子,您走的时候会带着叶子一起走吗?”
秦富顺势牵起他的手,一起去了外头,她一手护着腹部,然后蹲下与他视线齐平,“为什么这么问?”
昨晚父亲已经给他说了许多规矩,他小小的年纪却早熟,知道不能跟昨天一样在秦富面前不敬,所以小脸板的正正的,“爹爹昨天跟我说的,他说要我跟着您,以后去上京享福。”
秦富垂眸沉思,一边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那你愿意跟我走吗?”
叶子低头抚着草蜻蜓的背部,嘴巴一扁,似哭非哭,就是不说话。
若秦富在前世有自己的亲生父母,那无论生活有多么的困难贫穷,她决不会因为贪图未来的‘福气’,而离开家人。
大概是缺少什么所以更加渴望拥有什么,以前的所有秦富改变不了,所以只能平静的接受和承受。而此时此刻生长在肚子里的孩子,他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她从未像如今这样踏实过,这样温暖过。
因为有了孩子做了母亲,才会更多的站在家长的角度上思考,所以秦富能理解叶子爹的做法,她拍了拍叶子的肩膀,自信满满的对他保证,“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给父亲分开,你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没想到就是此事,竟然也与苏佾的意见产生了分歧。如今已到了大兴城外,与上京相隔距离也不是很远,秦富的意思是稍微麻烦一点,去大兴城里绕一圈,给那里的知府交待一声儿,多看顾一下这对父子。
苏佾却说道,“这世上苦命的人多了,这只是你看到的一面,你没有看到的那面呢?可能活着的人更是凄惨。若你见到一个就要怜悯要帮衬,那咱们也不用去上京了。”
秦富一愣,“我平时也不是好管闲事的人,只是觉得看叶子可怜罢了,他父亲不想与妻主分开,却在这里每天食不果腹。不想自立的人我从没有同情过一分,只是想起叶子年纪小小,难免有些看不过去。”
“我不希望自己做个恶人,让他们父子骨肉分离,现在过来也是同你商量一下,若实在不行,就当我没提过就是了。”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委屈,之所以信誓旦旦过来与他说,自然是觉得他能顺着自己的。
苏佾如何能拗的过她,只能无奈的叹口气,“原也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只是昨晚歹人来袭,皇后娘娘受了惊吓,且此事也没有那么简单。”
秦富好奇的抬头,他却收了余下的话,不想让她担惊受怕。
昨晚上的事情处处都是疑点,李静思说的话半真半假,照她自己的说法,昨夜里她是清醒着的,那既然是清醒的,为何有人闯进屋里却不大声呼救?刚刚问话又闪烁其辞,避重就轻呢?
她口口声声断定昨夜里跟她在一起的是苏佾,又是什么让她如此笃定?仅仅是一声苏郎或一声静娘吗?
说出去没人会相信。
秦富也从阿左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只不过她本身对李静思很是隔应,所以没有深想没有细想。俗话说一孕傻三年,说的也着实有些道理,且秦富心态也发生了微妙的转换,总也提不起兴趣去当‘福尔摩斯’,闲下来的时间都用去傻笑了。
苏佾走过去扶住秦富的肩膀,把她往床边引,因为屋子里很简陋,唯一的凳子也只有半膝高,坐上去看着很搞笑。
秦富心里微微异样,但还是走过去坐到了床边上,同是浅蓝色的袖口覆叠,看上去赏心悦目,她不由多扫视几眼,眉头皱的纹痕也渐渐散了。
同样,紧张的气氛也散了。
苏佾也坐了下来,比起刚刚严肃的模样,此时脸上就带了笑意,眉眼也柔和许多,猝不及防开始转移话题,“我以为你过来是与我‘兴师问罪’来的。”
“嗯?”秦富往旁边挪了挪,让两人之间的距离超过一个拳头。
苏佾的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的脸看,秦富茫然了一下,才想到他可能说的是李静思胡言乱语的事。
她撇了撇嘴,侧着面对苏佾的这半面脸,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红。秦富想起昨夜里在床下的意乱情迷,他的亲吻跟喘息,喷在自己耳边灼热的气息,唇齿相依的亲密感,以及自己不能言喻的情动沦陷。
现在只要一想起来,秦富就恨不得将那些画面忘得一干二净,只因为自己情不自禁的迎合,耐人寻味的低吟,若自己是男人,肯定也是把持不住的。
唉,真是丢人丢到只能表示无所谓了。
苏佾挑眉,伸手碰了碰她的脸蛋,“你怎么了?脸这么烫?”
秦富无语的咬唇,表示自己挪开的那点位置其实比不上伸出胳膊的距离,他手指微凉,惊的她心里微微一跳,不过还是抑制住了心里的慌乱,只道,“我们都快要成亲了,有些话听听就是了,但绝不会影响到我自己的判断。”
苏佾喉结微动,声音涩哑,“你信我吗?”
“我信啊。”秦富毫不犹豫的点头,就凭苏佾对礼法的看重,凭世人对男子贞洁的束缚,她就敢肯定自己的老师肯定是被冤枉的了,再说,碰到这种事情,其中最大的受害者莫过于苏佾了。
关于不停蹦哒出幺蛾子的李静思,秦富已经免疫了,歌词不是唱了吗?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她知道,若苏佾真不想与自己成亲,大可不必如此麻烦。
也就秦富心大,要是碰到这里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要是自家的夫郎在外有半点闲话,若妻主念情,就一辈子去佛寺诵经念佛,好歹还能保住脸面。若妻主不喜,那必落得休弃的下场,日后有家不能回,走到哪里都犹如过街老鼠,一辈子也算是完了。
苏佾眼睛一亮,脸上布满笑意,心里酥软似泉水,近了就能听到里面“叮咚”的声音。只是转念一想,能这么干脆的点头说相信,除了特别信任之外,还有就是无所谓相信不相信。
这个无所谓苏佾不想深想,便一厢情愿的以为她是真的信自己,不过脸上的笑意到底减了许多,“既然你放心不下,那便由我留书一封交给叶子父亲。要是到时候日子还是这般难过,就让他拿着这封信去找大兴城的知府,刚好这位知府大人是我以前的学生,想来也不会置之不理。”
这样可是最好不过了,秦富顿时神清气爽的舒出一口气,末了认真的道谢,“谢谢。”
苏佾双眼深沉,盯着秦富看了半响,秦富疑惑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然后抬头露出疑惑的眼神。
苏佾起身去桌前,淡淡留下一句,“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后来秦富一直在想,如果自己当时能多听苏佾说话,不那么感情用事,能细想这中间的因果。可能后来也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了,也不会在余生里一直痛苦不堪,她欠了太多的人,也终究要为自己的愚蠢买单。
然而此时的秦富,正悠闲的躺在马车上,小腹上搭着小毯子,手上却拿着扇子缓缓的扇着。马车的速度很慢,而且躺着也没有前几日颠簸,她疑惑的问阿左,“怎么这马车平稳了许多?”
阿左促狭一笑,手里给秦富削着苹果,“您前几日一到上马车时就苦大仇深,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公子要有留意,今早让人给车轮包裹了一层棉布,所以坐着要舒服许多。”
秦富躲开阿左的视线,突然起身掀开侧面的车帘,看着外面清一色的绿意,略有些烦闷的叹了口气。
她爬在那里的背影实在可怜,阿左忍住嘴边的笑意,问她,“您这是叹什么气呢?”
叹不知该如何给苏佾说自己怀了他孩子,有几次话都到嘴边了,可她却不知该怎么表达,总感觉怪怪的,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应该是十分开心的吧?
自己跟他成亲的起因就是发生了不可明说的关系,现在连孩子都给他怀了,看上去会不会有种很卑鄙的感觉,没什么其他本事,就会用孩子来绑人。
可秦富真的不是故意的。
所以拖来拖去,还是没有说出口,直到马车驶进上京。到时正是午时,太阳高高挂起,无私的散光散热着。
秦富将脑袋从车窗上探出去,看着马车“咕噜噜”滚进高大厚重的城门,入眼就是不同于和城的建筑文化,宽敞的车道两头是整齐的农家小院,青砖绿瓦,偶有狗吠阵阵。这里靠近码头,所以来往多是短褂长裤的工人,远处是护城河,白色的帆船停的密密麻麻,吆喝声在这里都听得清晰。
再往靠近城区的方向走,过一道宽敞平桥,足够三四两三头并驾的马车通过,渐渐房屋就密集了起来,也多了做工精细的小楼,三层或者四层也是常见。左右多是“踢踢踏踏”擦身而过的马车,都是翠盖珠缨的华车,或朱轮华盖车,或是黑漆平头车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