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局内部进行纪律检查是件比一般调查都麻烦千倍的事情。
所以一般情况下，领导不会启动这样的调查，调查也不乐意大张旗鼓。
大家都是警察，大家都明白警察的那套，你只要动手，他就能知道，当真有内鬼，想不打草惊蛇基本不可能。
所以就放在明面上来。
当天所有知道最后一次抓捕消息的警察都接受了调查，主要就是互证人员交往信息，清查电话电讯记录。
特警那边好办，他们几乎没有人员落单的，彼此之间可以互证，而且行动期间不携带个人通讯工具，这是纪律，所以他们只半天功夫就全查完了，没有问题。
那么剩下的就是刑警这边了。
其实那天晚上为了抢速度，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消息的。
就连政委，都是现场抓捕开始了，才接到的消息。
能够第一时间知道消息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参加审讯的邢蔚，莫克，旁听审讯的田思思，江局长，所长，和所里的不多几个干警。再就是邢蔚第一时间通知了胡汉民。
胡汉民召集的具体抓捕人员。
这些人审查起来就有点复杂了。互证的人证不充分，电讯记录什么的查起来也不容易。
都是做警察的，真要是内鬼，谁会蠢到自己的手机给坏人通风报信？暗中备下几张不能查询来历的电话卡。事情过了，手机卡一扔，通话记录一删，鬼能找到他？
更不用说，对方接电话的号码要是警方不掌握的，你又能怎么办？
罗光就公开不屑这样的调查。
他所谓的对手太高杆，就是跟着他们的行动追踪到吴祥平的观点，也得到了许多警察的认同。
他们都跟着累了十几二十天了。
一边侦查吴祥平，一边追捕那个敲头色魔，好容易事情都算有了结果。可敲头色魔不认罪，吴祥平突然被人给狙了。真是要多晦气，有多晦气。
敲头色魔这事还好说，吴祥平这盆脏水可大了去了。
吴祥平可是枪支走私犯，还因此牵连了张警官的一条性命，可能有人会在扫黄打非清剿欺行霸市的黑社会的时候通风报信，可这事......事关国家安全，他们同僚张警官的一条命，谁他妈的会干这样生儿子没**的事儿？
你们怀疑我干这样的事，对我都是一种侮辱。
大家如今心里都憋着一股火气，接受调查的时候，态度自然也不会太好。
那股子火气接受调查的时候发不出来，不代表之后就算了。
田思思就撞在了罗光的枪口上。
她负责个人的时间线的构建，并确认人员互证的信息，轮到罗光的时候，就遭遇了赤裸裸的挑衅。
罗光夹着烟和几个同事聊天，压根就不把她放在眼里，懒洋洋地跟她来到办公桌那儿，回答问题倒是回答，但是态度就很敷衍和轻蔑。
说起来，他是胡汉民的铁杆，胡汉民接到邢蔚电话第一个就通知了他，他当即给妻子打了个电话，说当晚又不可能回家了。然后就去了厕所。
当时他们开车经过银座广场，罗光就让张海靠边停车，那里是禁止停车的地方，所以他和张海两个，在各自五分钟的时间内，是没有互证的。
他叼着烟看着田思思，“我说小甜甜啊，你有没有人证啊，你的人证不是邢队长吧？你们在哪儿互证的啊？被窝里吗？”
罗光突然把声音放大，一时之间，旁边有些熙攘的办公室都安静了下来。
办公室恋情什么，公安局也不是没有有过，但是一个是队长，一个是普通刑警的，就容易引人非议不说。
关键是，邢蔚差不多是负责此次调查的人。
作为他的女朋友，田思思就成了那个挨子弹的人。
可罗光也有点过了。
他这人平时就有点粗，但是也就是粗而不俗，这样赤裸裸的调戏女同志，还真的没有人见过。
更何况田思思还是他们公安局的子弟，虽然田壮志以前不是市局的，可说不准什么时候联谊，小时候田思思还管罗光叫过叔叔呢。
你这么说话，可真的是不好。
胡汉民本来是罗光的铁杆，可这个时候也立刻打算站出来把这事给化解了。
他腾地站起来，走到办公室的门口。
却没想到却听见田思思极其冷静甚至带着点调侃地回答，“我和邢蔚是可以互相证明，审讯吴祥平的时候，我和他都在现场，还有莫克和许所长，以及江局长。罗组长也可以去查证。本来嘛，调查是公开的，大家就是要互查监督。”转过脸来，“你刚刚说的那些，我也一样要去向嫂子查问。”
随即又看向旁人，“下一个，张海，刚才罗组说的你可以证实嘛？”
自然而然地又将调查进行了下去。
这种级别的言语调戏，对于田思思来说，压根不屑一顾。
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会在乎这些吗？
就算她没死那么一次，也不会在乎。
要知道中华语言博大精深，说话的艺术性和隐蔽性绝非英语可比，更不要说中国人的性格和文化特征更比美国人含蓄的多了。
被窝一词算个P。
她就是和邢蔚住在一起了又怎么样？
要是罗光也在美国的寄宿学校里呆过，他就该知道，田思思这些和性有关的直白粗暴地攻击不知道见过多少呢，这点暗示，她根本就不在乎。
胡汉民狠狠地瞪了罗光一眼，又回了自己的座位，低着头，死死地抽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田思思知道这个人和邢蔚关系不好，不过该做的工作也得做，她走到胡汉民跟前，“胡队长，您在接到消息之后干了什么？能和我说说吗？”
胡汉民深深抽了一口烟，示意田思思在他对面坐下，“我立刻就给特警队张队长打了电话，又通知了几个人，罗光，赵平，刘一男......，打电话的顺序是，罗光，刘一男，赵平.......”
说的非常详尽，甚至连说了什么话都叙述的非常清楚。
这都是在大办公室进行的，他的那帮死党也都在旁边不远的地方看着。
胡汉民没有好像罗光那样故意提高声音说话，让原本私下进行的调查弄得人尽皆知。旁人可能听不清楚他究竟说了什么。
可他的态度，他认真的配合态度，却起到了一个示范的作用。
原本胡汉民和邢蔚不睦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隐隐的竞争也从未停歇过。
可这次，胡汉民不会和邢蔚对着干。
当时他是和特警一起突入的房间。
他亲眼看见，吴祥平的老爹安静地躺在床上神态平静，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儿子。
吴祥平的两把枪在之前就拆卸了弹夹和机头扔下了楼，房间的门是打开的，从屋里可以看到吴祥平面对外头双手抱头跪在那里，同样神色平静。
一直都很平静。
吴祥平就在他父亲的注视下，顺从地被警察从地上拽起来，铐住了双手。
然后就是邢蔚的叫声，然后就是黑暗之前那一声几不可闻的枪声。
吴祥平就倒在他身上，鲜血喷了他一身。
他甚至都不知道枪是从哪里打过来的。
但是他却知道，这是一次精心策划好的杀人灭口。
东岭那一片，是他当警察起步的地方，他再熟悉没有了。
罗光的假设那就是屁话。
因为如果狙击手只是跟随警察的行动，那么他在警察开灯前是不会知道吴祥平具体的藏身房间的。
吴祥平和他父亲藏身的那栋楼有九层，一百多个房间，是他胡汉民下的命令，让用警车上的探照灯照住吴祥平，一方面让他失去视觉能力，一方面方便拘捕的警察观察他的动作，以免他是诈降，身上还藏有武器什么的。
如果狙击手真的只是监控了警察的行动，跟着警察来到的东岭社区，那么他的行动时间绝不会超过三分钟。
因为灯就开了不到三分钟。
什么样的高手能在三分钟的时间内就找到那么合适的射击位置击毙了吴祥平不说，还从容离去。
东岭社区密布的摄像头他都看了，竟然只有一个拍到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那个狙击手避开了所有主要的摄像头，只在一个实在避不开的摄像头下头掩着脸快速通过，只留下了一段根本不可能被还原分析的拖曳状人影。
这是三分钟能干的事情？
邢蔚怀疑有内鬼。
他更怀疑。
邢蔚是审讯员，江局长就在现场。邢蔚不说，就江局长的性格，他绝不可能让一丝一毫的消息从他眼皮子底下泄露出去。
所以就只有他这里。
他给特警队，还有他得力的人都打了电话。
招呼他们到东岭社区集合。
难道那个内鬼就在他手下的兄弟里头？
这个时候，他再不去想升迁，想竞争，想自己的痛快不痛快。
他不痛快极了。如果不把这个内鬼抓出来。他真恨不得一头撞死掉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