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店铺里生意红火,开了八张桌子,大家忙得不可开交。熊四海正在厨房里帮忙剁蒜蓉,古普挥刀如风,刚把一碟烤鸭装好,喊:“上菜,七号桌。”谢月兰走过来,从窗口里把碟子拿走。熊四海无意中扫了一眼,心中忽然一动,想:“怎么了?方才还笑嘻嘻的,现在却阴沉着脸。”
又过了一会儿,魏英达的勺子一阵响,完成了一味小炒,谢月兰再次过来端去,脸色还没有改善。熊四海留了心,弯腰从窗口瞄出去,目光扫了几扫,没看见什么异样。好不容易过了高峰时间,大部分的客人都结帐离去,剩下三桌在慢慢斟酌,厨房里终于空闲下来。
熊四海走出去,见谢月兰坐在柜台里边,气鼓鼓的模样,于是小声问了句:“怎么了?生谁的气?”谢月兰轻轻摇头,没有搭腔,杜名剑接了话:“小事情而已,打开门做生意的,这种情况很普遍。”
“什么情况?”熊四海刚问,忽然传来一声大喊:“喂,过来。”四号桌一个客人举手挥动。谢月萍在旁边收拾着,听到就走过去:“老板,有什么吩咐?”
那人满脸喝得通红,一模头上的短发,说:“没叫你,你闪一边去,叫那个小妞过来。”
谢月萍一愣,望着谢月兰。谢月兰轻哼了一声:“死混蛋!”装作没听见。那人又是大喊:“听见没有,小妞过来!”接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啪”地一响,全店铺的人目光都转去了。
“就来,就来。”杜名剑赶紧应声,扭头朝谢月兰打了个眼色。谢月兰抿紧嘴唇想想,终究还是走了过去,问:“老板有事?”
那人嘎嘎怪笑:“啪”地又拍了下桌子,说:“小妹,刚才不好意思多有冒犯,现在跟你赔罪,啊?”
谢月兰眼见他没有赔罪的意思,哪里肯信?忍住气说:“老板太客气了,刚才的事我都忘了。”
“忘了?”另一个客人脸颊上有颗醒目的黑痣,他忽然哈哈笑了几声,说:“如果忘了的话……东哥呀,你可得再干一次让她记住才对。”这话一出,整张桌子一共四个人,全部哄笑得前俯后仰。
东哥裂着嘴露出一口黄牙,说:“那是,那是,哈哈……”随即一肃容,又说:“小妹,你别听他乱讲,这样吧,刚才确实是我不对,来,我敬你三杯赔罪。”拿着一个杯子倒满了酒,递到谢月兰面前。
谢月兰的肚皮差点气破,勉强一笑,说:“老板客气了,我不会喝酒。”
“哟,小妹还在生气?好,我先干为敬。”东哥另一只手把自己的酒杯仰头一倒:“吱”地就喝了。
谢月兰怎肯喝酒?照样摇头推辞,说:“我真的不会喝酒,老板你请慢用。”
大颗痣不高兴了,一拍桌子喝道:“怎么?不给面子?”谢月萍赶紧打圆场,陪笑说:“各位大哥对不起,她真不会喝酒,这样吧,我来代她喝好不?”
“滚开,多事!”脸上有痣在喊。
“闪一边去!”另外一人也在喊。
东哥脸色阴沉阴沉地,说:“小妞敬酒不喝,难道想喝罚酒?”
谢月兰再也忍不住,大声说:“你无理取闹!道歉是这样的吗?刚才的帐还没和你算!”
“哟?想算账?”东哥一挥手,面前的碗筷酒杯“噼里啪啦”摔在地下,四个大汉都站起来,气势汹汹、横眉怒目。谢月兰昂然不惧,睁大眼睛瞪着。谢月萍心头害怕,不停地说好话。杜名剑见形势不对头,也跑过来哈哈笑着:“各位老板,各位大哥别生气,有话好好说。”熊四海暗暗恼怒,不声不响地站近几步,静观事态发展。其他客人微微而笑,就当看戏。
东哥酒意上涌大发疯癫,举手又是摔烂一个碟子,高声说:“想怎么算账你说,妈的。”
谢月兰别过脸去不理睬,杜名剑说:“大哥别冲动,先喝酒,先喝酒。”
东哥说:“喝个毛,你叫这小娘皮把酒喝了,要不没完。”
“怎么没完?你想怎么样?”谢月兰纤纤弱女,居然很有胆色。
东哥一愣,吼道:“不喝把你做了!”
“你敢!你给我滚,不滚姑娘报警了。”
“报警?哈哈……”
杜名剑狠狠一瞪谢月兰,又陪笑说:“这女孩不懂事,大哥别生气,这顿给你八折……”
“折你娘的,八折?老子不给怎么了?”东哥说完一掀桌子,搞得碗碟乱飞一塌糊涂,接着他指着谢月兰凶恶地说:“小妞你有种,给老子小心点。”说完大步出门,其他三个人一轰而去。
杜名剑连忙追出,嘴里猛地大喊:“喂,喂,你们结帐呀,喂……”这个肯定是追不到的了,他悻悻然地回来,不停喃喃咒骂,目光一转看见谢月兰,立即就指责说:“你呀,说了多少次,叫你收收你的小姐脾气,你就不听,现在白亏了一顿饭……”
谢月兰大怒,说:“你有没有搞错,现在是我被人欺负了,你还来怪我!”
杜名剑说:“谁让你倔!嗳,你别走……”
谢月兰一跺脚,急急就往厨房冲,转眼不见。
熊四海默默地帮忙收拾残局,完了轻轻地走到后巷,勾头一看,谢月兰果然在这里,正捂脸垂泪呢。
“别生气了。”熊四海递上纸巾。谢月兰接过擦擦,忽然“嘤”地一声再次痛哭,刚收起来的泪水又流了出来。
“别,别……”熊四海慌了手脚,想安慰安慰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搔头抓耳,眉头都皱了。过了一会儿,谢月兰渐渐平静,轻声说:“没事了,谢谢。”
熊四海松了一口气,说:“没事就好,其实干我们这行的,经常要受气,我以前也试过被客人无理取闹……”
谢月兰说:“受闲气我无所谓,但他们……他们太过分!”
“太过分?”熊四海满脸惊疑,忽然大骂一声:“混蛋,难道在光天化日的,他们敢……敢……”下面那句“动手动脚”实在说不出口。虽然没说出来,似乎已经猜对,谢月兰“呜呜”地又哭,心中委屈得很。
熊四海恨恨地哼了声:“早知道就不让他们走!”
谢月兰忽然不哭了,抬头紧张地说:“别,别和他们动粗的,不值。”
“不怕,就凭他们几个?哼!”
“你……我知道你厉害的。”
“你知道?怎么知道的?”
谢月兰嫣然一笑,说:“上次你能一个打五个,其中一个断了手脚,另一个断了两根肋骨,当时躺了两天没醒呢。”
“他没事吧?”熊四海慌忙问,脸色有些紧张。其实他早想打听了,傻牛的生死一直是他心中的隐忧,只不过被他勉强压制住而已。
谢月兰说:“有事啊。”
“有事?”熊四海脱口惊呼,几乎昏倒。谢月兰严肃地说:“他受了重伤呢,当时差点挂掉了,还好能醒来。”
“哦,哈哈。”熊四海心头大松,得意地笑笑,说:“便宜他们了,当时他们将你迷倒,居然想把你卖掉……”还没说完,忽然就住了嘴,眼光下意识地朝谢月兰瞄过去。
“你……”也不知过了多久,谢月兰轻轻张口,但没有说下去。熊四海突然一惊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咳了几下,猛地揉自己的鼻子。
场面又静了,两人都觉得尴尬。又过了几分钟,终于谢月兰说:“我没事了,谢谢。”
“嗯……不用谢,下次他们再敢胡闹,我帮你出头。”
“别,和人打架不好的。”
“谁让他们欺负你的?就该揍。”熊四海忽然很生气,似乎刚才受委屈的是他自己。谢月兰抿着嘴唇低着头,脸上似笑非笑,大眼睛扑闪扑闪地乱转。
熊四海不安地踱开几步,接着踱回来,眼睛故意望着远处的楼房,说:“估计他们只是发酒疯,应该以后都不会来了。”
“嗯。”
“以后再发生同类的事情,你就第一时间告诉我。”
“嗯。”
“有我在你别怕。”
“嗯。”平时泼辣率直的谢月兰,现在竟然乖得很,如小猫一样温柔听话。
熊四海挺挺胸膛,说:“真要打起来,我就顺便稀里哗啦地把桌椅翻光,也好气气你那吝啬小气的姐夫。”
“唧。”谢月兰笑了,说:“那样姐夫可气得要命,扣完你的工资。”
“哈哈,让他扣呗。”
“喂,你是不是学功夫了,怎地那么能打?”
“是,绝世功夫,天下无敌。”
“吹牛,在哪学的?”
“少林寺!”熊四海忽然一板面孔,很正经地回答。谢月兰眨眨眼睛,佯怒说:“又吹牛!”
“哈哈,是吹牛。”
“到底哪里学的?你没读书吗?”
“读了高中,高考时只上了二线,不读了。”
“哦,我也是,家里环境不好,自己也不想复读了。”
“嗯,读书很累的。”
“就是。”
两人年轻人居然有相同的经历,相同的想法,这时一边聊天一边了解,相处融洽非常。厨房的烤炉“呜呜”直响,却似乎根本对他们毫无干扰,慢慢地阳光偏西,晚饭高峰期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