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四海已经迷迷糊糊了。突然,前方亮起一点白光,白光渐渐扩大,变成了一团圆洞。他就像有了指引,迈开脚步往圆洞走去。圆洞有种神奇的吸引力,里边好阴凉清爽啊。他钻了进去,但脚跟一紧,有东西在拉扯。
熊四海不乐意了,用力踹。踹了几下踹不开,脚跟反而剧烈疼痛。这疼痛他受不了,不由得大喊一声:“不要,我不要……”猛然间,只听轰隆、轰隆巨响,白光圆洞消失不见,阵阵阴风劲吹,把他整个人掀起来抛出去。他的头“嗡”地一声,清醒了。
熊四海居然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伤势不轻。护士打电话把堂叔喊来,芳姨跟着,想不到还有派出所的两个干警也在一起。于是他听到了让他惊骇欲绝的叙述。
那晚,附近的居民突然听见阵阵吵闹声,不少人从窗户上往下看。他们没看到有什么女人,只看到疯汉拉扯着熊四海,不停地纠缠,而熊四海则不停地奔跑,直到跑上一幢未完工的楼层上。楼层上有些建筑工人在睡觉,被吵醒了,也看到他和疯汉在纠缠。疯汉一边用力拽他,打他,一边大声喊叫,真是发疯的样子。
就这样,他们扭打中,竟一同从四楼跌了下去。疯汉先落地,而熊四海压在了他的身上。他死了,熊四海昏迷一天,活了过来。
熊四海越听越惊慌,越听越恐怖,怔怔地看着芳姨。芳姨悄悄地打手势,示意他不要乱说话。他能说什么呢?他什么都忘记了,只记得送粥给那女人,而那女人朝他吹了一口气。这便是他最后的记忆。
熊四海突然间抱头痛哭,哭得稀里哗啦地,很伤心。派出所的人等他哭了几分钟,安慰他几句,开始问口供。在所有的人证口供中,都指出疯汉发疯袭击熊四海,所以都认为他的死是咎由自取,熊四海没有责任。但熊四海深深的知道,他是疯汉救的。疯汉为了救他害死了自己。
熊四海再次大哭,心里有着不可磨灭的内疚。那个女鬼显然怨恨他不给她粥,想害他,他明知有问题,为什么还送外卖?他那么笨蛋干什么?
就在这时,堂叔不知好歹地说了一句:“我早就看出那疯子有问题,在我粥铺面前晃来晃去,想不到他讨不了粥竟敢伤人,岂有此理,我……”
熊四海大吼一声:“闭嘴!”
堂叔一愣:“什么?”
熊四海又吼:“滚!你给我滚!”
“啊?”堂叔彻底愣住了,不知所措,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熊四海如此的目无尊长,他真是下不了台。
芳姨赶紧呵呵笑两下解围,说:“没事,他身体不舒服,发脾气呢。”几步走过来,抱着熊四海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叮咛:“不要乱说话啊,说了也是白说的,赶紧敷衍几句,打发他们走了,好了结案子。”
熊四海的心中又恨又怒,突然胸口一塞,双眼昏花,晕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熊四海在医院静静养伤。期间他没让堂叔通知家人,堂叔本来就不愿他家人知道,怕他家人怪责,正好顺水推舟,帮他隐瞒。
熊四海打工的时间不长,没什么钱,将所有的积蓄交给芳姨,让她帮忙把疯汉的后事办了。芳姨也是知道内中玄机的人,诚心诚意地去办,自己还贴进去了一些钱,然后她就辞工了,不敢在粥铺呆下去。
疯汉的音容笑貌无时无刻不在熊四海的脑中浮现。他那痴痴的傻笑,满嘴的黄牙,在别人眼中可能很厌恶,但在熊四海的眼中,竟变得如此可爱,如此俊俏。他是疯的,就可能因为他疯,他才看到了平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救了熊四海一命。
至于那个女鬼,她害熊四海不成,以后会不会再来?
匆匆一个星期过去,熊四海每天每夜都沉陷在自责与惊惧之中,加上身体受了伤,于是整个人急剧消瘦,皮包骨的样子。
他的情况似乎越来越差,总在疑神疑鬼。有时夜半忽然惊醒,好像旁边有人在看着他,其实什么人也没有。病房有三张床,只有他一个病人,他却老感觉另外两张床也睡着有人……
他的心慌乱悲苦,发呆的时间渐渐增多,明明在看着电视,但电视中播放着什么内容,他根本就没留意。
这天晚上十点多钟,他突然觉得有人进来了,扭头一看,没有人。
他惨然一笑,呢喃着说:“神经病了,神经病了……”缓缓闭上了眼睛。过了几分钟,等他睁开眼睛时,顿时就被吓了一跳。
真的有个人站在床前,定定地看着他。他不认识她,也惊异地定定看着她。
她是一个老婆婆,微微驼背,慈眉善目,额头左边有颗小痣。她身上穿着病服,估计是隔壁房的病人。
熊四海忍不住发问:“婆婆你好,找谁?”
婆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唉,年轻人,你的气色很差啊!”
熊四海唯有苦笑。
婆婆又叹气,说:“年轻人,凡事看开些,不然对身体不好呢。”
自从芳姨走后,除了堂叔每日照顾熊四海两餐,熊四海没和其他外人说过话。婆婆这么关心他,令他很感动,他真心地说:“我会注意的了,婆婆。”
婆婆点点头,继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熊四海喊了一声:“婆婆,谢谢你了啊!”
“不客气。”婆婆的声音淡淡传来,若有若无。
这时护士走进来,左右望望,问:“和谁说话呢?”
熊四海说:“是个老婆婆。”
护士皱皱眉头,又问:“什么老婆婆?”这可把熊四海问倒了,因为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婆婆,于是他就说可能是隔壁病房的。护士的眉头更加皱了,一边帮他换药,一边低声埋怨:“这个张婆婆,气都喘不过来了,还到处乱跑。”
熊四海心想:“原来是张婆婆,几时有空我得回访回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