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的情绪真是个会惹祸的东西,冲动之下会让嘴巴变得恶毒,会让行动变得不受控制,导致原本计划好的一切都脱离原有的轨道。
我软绵绵地躺在寝室的床上,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自己那只手剁下来。
开学这段时间,陈帆没少帮我的忙,虽说之前我也曾给过他帮助,但那是我一时兴起,竟然让他记到了现在。
以后的生活都是个问题,我得罪了陈帆,想必很多事情要麻烦得多。
这些天,寝室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周笙愣愣地站在那些植物前发了很久的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顾帘嘉的情绪原本就瞬息万变,今晚更是让人捉摸不透,前一秒还阳春三月,下一刻就冷若冰霜。
她把手里的一个核桃敲得稀烂,脸色铁青地听着电话那边的人说着什么,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
半晌,顾帘嘉冷笑一声,恨恨地说道:“我怎么花钱和你有什么关系啊?我是撕了烧了烤了都和你挨不着边!管好你自己算了,别成天婆婆妈妈的,像个更年期的家庭妇女。没事我挂了,少给我打电话!”
说完,她先发制人地按了挂断键,“啪”的一声将手机扔在桌子上。
我觉得不对劲,思索着是不是应该劝劝她,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正犹豫着,那边的周笙开口了,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怎么了,帘嘉,又和男朋友吵架了?”
这个“又”字用得可真是妙,我默默地想。
顾帘嘉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来:“每天都因为这点小事,烦都烦死了。”顿了顿,她叹了口气,“有时候真觉得男朋友是个挺麻烦的角色,特别是找到一个能唠叨的……”
“应该说是体贴吧?”周笙笑眯眯地收起了手中的水壶。
“算了,不谈这个,不过说到体贴,我可是听到了一个八卦,你们快点过来,还热乎着,新鲜出炉的……”不愧是变脸大王,顾帘嘉瞬间又像猴子似的跳了起来,贼眉鼠眼地凑近我们,“那个叶鱼你们还记得吧?”
我和周笙齐齐点头。
开学的头一天就大闹了整个寝室楼,说不记得,那是假的。
见我们应和,她说得更加起劲了:“最近咱们班和其他几个班都传疯了,陈帆不是带的我们班吗?都说他细心又成熟,长得也帅,不知道多少女生都巴巴地盯上了他,但碍于还不太熟,就没行动,那个叶鱼啊……还真是特立独行,已经开始行动了……”
言语间,我瞥见周笙的表情变了变,她刚刚分明有些漫不经心,却在听到“陈帆”这个名字后变得全神贯注。
顾帘嘉这个粗神经完全没有发现,还在滔滔不绝:“你们还记得《失恋三十三天》电影里那段话吗?怎么说的来着?对!‘上班路上拦,下班路上堵,不接电话就改写信,你够古典的’,说的就是叶鱼!成天弱柳扶风地在陈帆的寝室下面那么一站,手里不是吃的就是饮料,听说还成天发短信,还写了封情书,啧啧……”
我笑了笑,权当是对这段八卦的反应,平日里文文静静的周笙却迫不及待地开口:“那陈帆呢?陈帆是什么态度?”
“他?呵!”顾帘嘉喝了口水,“陈帆可是开学第一天就领教了叶鱼有多么缠人,他平时还挺忙,被叶鱼这么一弄,更是晕头转向的,估计打心眼里都烦透了吧。”
周笙眉毛一挑,显然很欣喜,却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
“虽然说女生主动点也挺好的,但叶鱼可真是过分了,现在别说女生,男生见了她都有点害怕。陈帆算是有耐性的了,换了我,早就大嘴巴子抽过去,看你还缠不缠着我,哼……”顾帘嘉说得唾沫横飞,满脸得意,而我听得昏昏欲睡,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她突然话题一转,刀子横到了我的脖子上,“对了,茴昭,你这一整天都干吗去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我猛地睁开眼睛,看到顾帘嘉关心地看着我,就算我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说谎。
但我该怎么解释?去监狱探视我爸?可依照她刨根问底的性格,估摸着顺着这个问题,连我家的族谱都能问得清清楚楚。
正当我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回答的时候,顾帘嘉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她瞥了一眼,顿时脸色铁青,崩溃似的大叫一声,接了电话:“你有完没完?你是不是更年期啊?”
因为离得很近,电话里那个同样愤怒的男声清晰地传进了我和周笙的耳中:“你赶快下来,我在你们寝室楼下,今天非得说个清楚!”
“说你个头!认识你这么一个人,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啊……”顾帘嘉骂骂咧咧,扯出一件外套,旋风似的冲出了寝室。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竟然松了口气。
周笙似乎也看惯了这对情侣的吵闹,只是无奈地笑了笑:“你都不知道,他们已经吵了一个下午,帘嘉的脾气太大了。”
无论是之前的八卦,还是顾帘嘉和男朋友的争吵,我原本都没有太大的兴趣,可看着他们无数次争执又和好,期间是个怎样的过程,我倒是十分好奇。
从小到大,我对道歉这事可以说是白痴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境界,所以当类似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时,征求别人的意见似乎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了。
我有些艰难地看着眼前的周笙,除了她,屋子里也没有其他人了。
她似乎也看出了我的欲言又止,没有离开,而是看着我,等着我说出烦恼。
“周笙……”我也是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通常你和朋友吵架了,都是怎么和解的啊?”
周笙一愣:“什么关系的朋友?男朋友?普通朋友?还是死党?”
我在心里默默地否决,陈帆这三个范围都不属于,吞吞吐吐了半天,才模糊地回答:“应该算是恩人吧,帮了我不少事。”
“不是朋友?那就好办了。”周笙顿时眉开眼笑,“一起吃个饭,就没什么说不开的话了,只要不是什么深仇大恨……”
吃饭?吃饭好说啊!我的眼睛一亮,觉得原本麻烦的事情简单了不少。
仔细一想,陈帆应该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我请他吃个饭,诚心诚意地道个歉,一切就烟消云散了。
“谢谢你,周笙。”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我掏心掏肺地对周笙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她的嘴角弯了弯,忽然“砰”的一声,原本紧闭着的寝室门被一脚踹开,顾帘嘉再次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表情和刚刚离开时大不相同,几乎可以说是180°的大转变。
她像是捡到了金子一样,满面红光,气喘吁吁地对我们吼道:“都别在房间里缩着了,赶紧去看啊!叶鱼又有新的行动了,简直惊天地泣鬼神啊!”
2
顾帘嘉真不愧是消息八面灵通的八卦女王,出去和男朋友吵个架都能碰到难得的突发事件,说明有些东西还真是老天给的,求都求不来。
我和周笙被她拽着跑到了寝室楼下,没走几步,一个脸色发青的少年就像影子似的跟在我们身后,表情怒得都可以吞下一头牛。
顾帘嘉转过头,眉头一皱,毫不客气地训斥他:“别跟着我,有事明天再说!”
少年虽然语气是愤怒的,却感觉不到丁点杀气,反而有点小孩子闹别扭时的服软:“明天明天,又是明天,别人表个白都能让你这么兴奋,真是绝了……”
我几乎是一瞬间明白过来,这个骄傲的清秀少年,一定就是每天和顾帘嘉争吵不断的男朋友了。
看他那眼巴巴却又舍不得离开的模样,我打心眼里觉得他可怜。
周笙似乎也有些于心不忍,开口道:“帘嘉,要不你和他去好好谈谈吧,毕竟还是你们的事重要。”
顾帘嘉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拒绝道:“不谈,看热闹要紧。快点,前面那不就是叶鱼吗?”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心里咯噔一下。
叶鱼啊叶鱼,要搞特立独行不是你的错,想吸引大众注意是所有女孩的小小心思。
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满身的荧光绿已经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如今眼前的这一抹鲜亮的红,可真是叫我想忘也忘不掉。
接近初秋,夜晚的风已经有些凉,叶鱼一身鲜红的吊带长裙,手捧一束怒放的玫瑰,满面忧伤地站在人群中央。
她明显是做过了全面准备,及腰的长发打理得笔直,嘴唇也红得像颗樱桃,晚风一吹,扬起长发,看着背影,倒有那么一丝我见犹怜的味道。
顾帘嘉笑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子,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瓜子来,还热情地递给了我们。
围观人群脸上都带着看戏的表情,拿出手机,闪光灯唰唰地闪着,却丝毫不影响叶鱼的情绪。她依然望穿秋水地站在寝室楼下,盯着陈帆寝室的窗户,等待他的到来。
我觉得这个姑娘一定是言情小说看多了,中毒太深。
我正犹豫着该不该给陈帆报个信,叫他今天不要下来了,可转念一想,要是陈帆对叶鱼有那么丁点感觉呢?我可不想做那个搅局的人。
周笙的神色已经难堪到了极点,平时这么一个温顺柔和的姑娘,此刻看叶鱼的眼光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吓了我一跳。
难熬的几分钟过去了,围观群众的热情丝毫不减,而事件的男主角陈帆,在万众期待之下,也终于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看他的表情,应该是毫不知情的。
有认识他的几个男女,起哄似的吹了一声口哨,人们便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刺耳的欢呼声来。
陈帆的脸色不大好,可能是没休息好的缘故,苍白得过分。他身后背着平日里那个巨大的背包,里面鼓鼓的,应该是没送完的快递。
在走出门的那一刻,他看到面前围得水泄不通的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的神色,打算找个人少的地方挤过去,并不想留在这里看热闹。可刚走了几步,却被叶鱼堵了个严严实实。
陈帆抬起头来,看到这个鲜红的身影,吓了一跳。
“学长。”叶鱼的声音倒是坚定,“我等你好久了。”
陈帆一头雾水:“你……怎么了?”顿了顿,他很吃惊地打量了一下叶鱼的着装,眉头一皱,严肃地问道,“你不冷啊?”
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笑声来,倒是没有什么恶意,可叶鱼的脸“唰”地红了。好家伙,这下子和她的衣服算是配套了。
顾帘嘉嗑瓜子嗑得尽兴,还不忘拿出手机拍照做个留念:“这姑娘的脸皮还真不是盖的,要换我,早挖个洞钻进去了。”
一直沉默的周笙也开口,赞同地“嗯”了一声。
此时此刻,因为休息不佳导致神经大条的陈帆总算看到了叶鱼手中的玫瑰,电光石火间,他明白了。或许是记起了多日来自己遭受的骚扰,陈帆的表情难看得像是吞下了一只苍蝇,还没等叶鱼再次开口,他先发制人道:“衣服挺好看的,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已经算是给了叶鱼一个台阶下,拒绝的意思十分明显了,可叶鱼不撞南墙不回头,伸手拉住陈帆的胳膊,将玫瑰塞进他的怀里,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学长,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3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在我们学校中都流行着“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这句让人面红耳赤听上去却有些啼笑皆非的告白语。
作为流行传播的始作俑者叶鱼,显然是懊悔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那天红衣姑娘叶鱼的表白并没有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万众瞩目之下,面对突如其来砸向自己的桃花,陈帆原本煞白的脸更是白得像张白纸,不过他的表情倒是很镇定。他将玫瑰放回叶鱼的手中,客气地点了点头,答了句“谢谢”,随后绅士地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了叶鱼的身上。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目瞪口呆的叶鱼看着陈帆一言不发地远离了人群,我分明看到她的双眼泪汪汪的。
我看着陈帆的背影,越发佩服他,处理应急事件的能力简直一级棒!
身边的周笙也松了口气,而顾帘嘉简直笑得快要断气了,不停地重复:“自取其辱,自取其辱啊……”
而就在这时,顾帘嘉可怜巴巴的小男友也终于开口了:“看完了?看完了能跟我走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挺眉清目秀的一个青年,顾帘嘉每次看到他的时候就没好表情:“阿海,你整天是有多闲?今天太晚了,我要回寝室了,你明天再来吧。”
她像个娘娘一样对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是个人都会发火,可阿海也只是紧锁着眉头,不甘不愿地嘟囔了两句,摇摇晃晃地走了。
而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也都失望地叹了口气,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表情明显是意犹未尽。
没有人去留意依旧站在那里的叶鱼,她自导自演了这样一出滑稽的爱情喜剧,落得了自己的难堪,更没有得到所期盼的结果。
半晌,她扯下来陈帆的衣服,将那束玫瑰花扔进垃圾桶,走得飞快。
顾帘嘉因为在开学的时候和叶鱼闹了不小的矛盾,至今对她没有什么好感,看到她出丑,更是觉得神清气爽,拉着我和周笙还要八卦一些有的没的。我却突然想起还要去约陈帆,为明天的道歉做准备。
因为缺少了一位观众,顾帘嘉少不了抱怨:“南茴昭,你每天怎么弄得比国家主席还忙?”
我赔笑着说道:“有空请你吃东西,听你说一天好不好?”
她扬了扬下巴,表示宽恕。
而命运就是这样阴差阳错。
如果那时我没有去找陈帆,而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寝室,也就不会在半路上碰到失魂落魄的叶鱼。
她将陈帆的外套认真地叠起来,垂下头去,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抬头时已经是一张完全不同于刚刚的面孔。
她踩着黑色的细高跟鞋,跑出了学校大门,站在了一辆停在那里多时的黑色保时捷前。
一位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很绅士地为叶鱼开门,并轻轻地在她脸上吻了吻。
叶鱼笑得更加灿烂,像泥鳅一样钻上了车,二人就这样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并没有多想,记起第一次见到叶鱼的时候,她言语中曾提到过自己的父亲好像很富有的样子。
想到父亲这个角色,我不由得走了神,心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一样,疼得喘不过气来。并不是因为记起从儿时到现在我南茴昭的父亲没有尽到他应尽的责任,相反,我很满足。
虽然他很少带我出去玩,很少和我们在一起吃顿温馨的晚饭,甚至逢年过节都看不到他的影子,但是他会带着我去见一个又一个的陌生人,教我客套地推辞,客套地说话做事,但在物质方面,他从没有苛刻过我,仿佛在他看来,感情上的空缺完全是可以用金钱弥补的。
或许世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可以用金钱代替的。
至少我没有光着身子,更没有饿死街头,我有比其他同龄人精美高级的玩具、漂亮的衣服和鞋子。
曾经满足于这一切的我,永远都没有想到,父亲为了追求物质方面的极致,私底下做了多少可以说是伤天害理的事情。
毫不知情也是一种罪恶。
就像我毫不知情地享受着这些通过残忍手段所换来的物质,就像是穿着华丽的衣裙和鞋子,踩着尸体铺成的通往彼岸的长桥。
风越来越凉,不知不觉我站在原地已经好久,被风吹得有些面瘫。我伸手抹了把脸,觉得自己矫情的毛病还真是越发严重了,要是再不扼杀在萌芽中,恐怕以后耽误的事情会很多。
天已经完全黑了,我加快了脚步,找到了陈帆。
虽然原本打个电话就能谈好的事情,可我还是认为亲自来邀请比较有诚意。
远远地,我就看到陈帆站在自行车前,就着路灯,全神贯注地在看着什么。
想起之前我用尽全力抽他的那个巴掌,我就觉得无地自容,仔细看一看,他被我抽的那边脸颊好像还有点肿。
虽然我妈经常骂我没良心,但愧疚心总有点吧。
我清了清嗓子,鼓足勇气走到他的面前,装作十分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了个招呼:“这么巧啊!”
陈帆被我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掉到了地上,抬头见到是我,才松了口气,估计是被叶鱼吓怕了。
他倒是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尴尬,好像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做什么?”
我心一横,干脆说出口来:“今天下午的事,实在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抽你的,我那时候……你就当我精神不正常,明天晚上我请你吃饭,行吧?”
一串话说得十分流利,我很佩服自己的厚脸皮。
陈帆微微一愣,露出一个苦笑来:“你这道歉……我难道还能拒绝吗?”他指了指手里的东西,“我还有点事,你早点回去吧,明晚电话联系。”
说完,他又上了自行车,飞也似的离开了。
陈帆走了半天,我才反应过来,他这是答应了。
我思想斗争了这么久的道歉场景,就这样结束了吗?
4
在我看来,选择一个合适的饭店比选择送人什么样的生日礼物还要难。
下午学校开始组织新生筹办近期的文艺节,而我这种天生没什么文艺细胞的人只能心无旁骛地计划,大脑一刻都没有停止过转动——吃火锅?大热天的,我和陈帆满头大汗,面红耳赤地捞羊肉?算了算了。普通的炒菜?是不是太没新意了?
左思右想,还是选定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寿司店,环境还算优雅,价格也在我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对于我的选择,陈帆倒是有些吃惊,他半开玩笑地说道:“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去吃路边摊或者大排档。”
我嘴角抽搐,却故作镇定地说道:“在你眼里我就那么抠门吗?”
其实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我还是有些心虚的,因为连我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在生活方面,自己抠门的程度简直可以和葛朗台媲美。
陈帆的表情有点尴尬,憋了半天他才缓缓地回答道:“说好听点,节俭吧……”
我脚下一软,依旧强作镇定地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颊,淡定地向前走去,厚脸皮一向是我的招牌,什么样的场景我都可以把持住。
但我没想到老天派给我的巨大考验会这么快就降临,眼见那家寿司店就在前方,我和陈帆却碰到了白衣飘飘的周笙。
看着周笙阴晴不定的面孔,我在心里骂了句“要死”,倒是不了解情况的陈帆瞪着一双比谁都无辜的眼睛问道:“这不是你的室友吗?”
我心里呵呵一声,脸上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自然:“吃了吗?没吃的话一起吧。”
相信任谁都可以听得出这是一句客套话,我在心里已经认定了周笙会拒绝,并且等到饭后再和她好好解释,我和陈帆真的没什么。
可万万没有想到,在犹豫了几秒钟后,周笙竟然答应下来。
我和陈帆面面相觑,说出的话又不好收回,只能各自怀揣不同的心思,气氛异常地走进了寿司店。
不得不说,这顿饭吃得我有些心塞。
在选好的位子坐定后,我们点好了东西,甚至还上了几瓶清酒,可谁也没有动筷子,谁也没有说话。
毕竟是我请客,可面对这样的情况,我实在是束手无策,周笙的不愉快已经写在了脸上,她的表情分明在问我——你是不是骗我了?
周笙打破了沉默,问道:“学长,你和茴昭是什么关系啊?”顿了顿,又补上一句,“经常能看到你们在一起呢。”
或许是她的语气太过异常,陈帆脸色微变,只是抬头打量了她几秒,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突然释然地笑了,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
倒是我,还在苦口婆心地解释:“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个要赔罪的朋友吗?就是陈……学长,你也看到了,他帮了我不少的事情,之前有点小误会。”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向教养颇好的陈帆竟然开口打断,他直直地望着周笙,问道:“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周笙脸色一白,陈帆不知道她的名字,对她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
她声音很小,却十分清晰:“周笙,之前和学长说过。”
“说过?”陈帆挑了挑眉毛,像是在回忆,“对,我记起来了,不好意思。既然是茴昭的室友,也不用叫我学长了,叫我陈帆就好。”
周笙的脸色又白了一分,却还在坚持之前的问题:“陈帆学长,你和茴昭的关系是不是很好?”
我想抢先回答这个问题,却又被陈帆拦了下来,他的表情真诚而自然,将那两个字咬得很重:“很好。”
听到这个答案,我的脑袋轰隆一声,感觉扔下了一颗原子弹。
周笙勉强笑了笑,没再说话,整个过程也没有再看向我。她喝了几杯清酒就起身离开了,留下我和陈帆大眼瞪小眼。
眼前这个罪魁祸首一脸无辜,该吃吃,该喝喝,还细心地给我夹菜。我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你是故意的吧,大哥?”
他头也不抬地说道:“是啊。”
“为什么?”我几乎要炸裂了,“我们是一个寝室的啊,低头不见抬头见,你叫我以后怎么活?”
听到我这样的疑问,陈帆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放下筷子,总算有了正经的模样:“你应该不止一次向她解释过我们的关系吧?”
他怎么知道?
我的眼睛瞪得老大,伸出一根手指颤抖地指着面前的福尔摩斯·陈帆,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别这样看我,我不是什么变态。”他无奈地笑了笑,“刚刚那个……周笙,反复问了我两次,分明就是在向我确认,这就说明她曾经问过你,不是吗?”
这倒也能说得开,我喝了口清酒,继续质问:“她为什么这么关心我们两个的关系,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话音刚落,陈帆被一口酒呛住,咳了半天。
我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想起叶鱼了?还真看不出来,你挺招桃花的,其实你看,周笙长得也美,性格也好,你怎么就……”
陈帆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性格好?我怎么看不出来?茴昭,你是不是觉得刚刚我有些咄咄逼人?”
我发自肺腑地点了点头。
“何必呢?清者自清,不需要证明给别人看,那样活得累不累?”陈帆一番话说得十分流利,“茴昭,我看得出你十分重视和周笙的关系,可是你要学会拒绝,不能成全别人,委屈了自己。”
短短几句话,解开了我纠结多日的心结。
的确,我对周笙和顾帘嘉十分重视,一是同在一个寝室,不想发生过多的冲突;二是……我不想承认我的朋友少得可怜。
想来周笙多次怀疑过我和陈帆的关系,我费劲口舌,极力推脱,为的只是让她安心?
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像一个为讨别人欢心而忙上忙下的可笑小丑。
陈帆静静地看着我,像是在等待一个他已经心知肚明的答案。
半晌,我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来,用筷子敲了敲碗碟:“不说这个了,今天来可不是请你做心灵导师的。”
5
陈帆是个肚子里能撑船的人,对于昨晚我不分青红皂白抽了他一个巴掌的事情,他大度地表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而喝了一些酒后,我的话也逐渐多了起来,之前觉得难以启齿的话也可以顺利说出口:“当时我是真的有些神志不清,所以……对不起。”
他很无奈地皱起眉头:“我要怎么说你才相信我根本没有生气?这样吧,再喝杯酒,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喝酒比说话容易多了,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忙不迭又灌下一杯酒,余光却不经意瞥到他搭在椅子上的外套。
正是昨晚叶鱼表白时他披在她肩上的那件。
陈帆顺着我的目光望去,顿时明了,也有点尴尬:“你也看到了?”
我忍俊不禁:“那可是轰动整个校园的告白啊,我怎么可能看不到?说真的,我挺佩服叶鱼的,胆子不小。”
陈帆干笑几声:“的确不小。”
“不过……你真的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其实她也算是个挺漂亮的姑娘……”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我开始口无遮拦。
陈帆神色一变,面无表情地打断我的话:“我还不想被人说闲话。”
“什么意思?”我一头雾水。
原本已经很自然的气氛瞬间又古怪起来,陈帆沉默了半晌,一字一句地反问:“你不知道吗?叶鱼已经有男朋友了,家境很好的那种。”
这下轮到我吃惊了,嘴巴张大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昨晚接走叶鱼的那辆保时捷,我不禁喃喃道:“她也算是人生赢家啊,父亲有钱,还有个家境很好的男朋友……”
“父亲有钱?”陈帆眉毛一挑,“你从哪里听说的?”
叶鱼的那种性格,分明就是被宠坏了的嚣张大小姐,她自己也在只言片语中透露过,难道不是?
看着我疑惑的表情,陈帆微微一笑:“换个话题吧,以后你会明白的。”
这顿晚饭的结尾也算圆满而愉悦,陈帆接到了一个要他做兼职的电话,匆匆离开了,而我在结账的时候,服务员告诉我,已经有人付过账了。
我愣愣地望着陈帆消失的方向,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算怎么回事?我是不是又欠了他一个人情?我抽了人家一个巴掌,还白白吃了人家的饭?
要怪就怪我自己太不细心,南茴昭,你脑袋里装的都是糨糊吗?
天已经黑透,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轻轻地拍打因为喝了不少酒而微红的脸颊,正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能将这笔账再算回来的时候,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
是奶茶店的老板,她要我去买一些甜点的原材料,地址已经发给我了。因为这份工作是陈帆介绍的,加之老板对我也算是多加照顾,于是我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那家材料店,按照手机上说的,将所有材料都搜罗齐全。
可到了结账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我的口袋空荡荡的,除了两个五角钱的硬币,什么都没有。
接下来的十秒钟内,我将全身的口袋掏了个遍,仍然没有找到我想要的东西——钱包。
短短几天,我竟然两次丢了钱包。
“唉……”
我可能真的是头猪。
因为知道是熟客,老板倒是很客气地告诉我可以赊账,算是了了我一桩心事。可当我迷茫地走出了店门,又一件意外发生了。
这家店离学校很远,绝对不能步行回去。
无可奈何的我只能提着大袋的材料,躲进旁边麦当劳的一个角落里,拿出手机,打算呼唤顾帘嘉来这里救我。
可是……
等一下,眼前的那个人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眼前的这个男生我叫不出名字来,但我十分确定我认识他。
戴着眼镜,脸色苍白,神色冷漠,嘴唇极薄……他就是曾经捡到我钱包的那个男生。
老天保佑!
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我认为自己的脸皮厚得无可救药。不过这么晚了,将顾帘嘉折腾来也不太好。
我缓缓走过去,坐到他面前,男生正在低头摆弄手机,在我像雕像似的坐了半分钟后,他还是没有抬头。
“喀喀!”
我轻轻咳嗽两声。
男生终于抬起头来,冷冷地扫了我一眼。
他愣住了,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来。
我尽量让自己变得很有亲和力:“那个……同学,你……”
说到这里,我才记起来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周围的气温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男生盯了我很久,终于受不了似的皱起眉头来,冷冷地说道:“陆绡垣。”
我直接切入主题:“陆绡垣,长话短说,你能借我一点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