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春天的第二个月的第二天,霍麒麟大婚,叶氏的案子毫无进展,她依旧栖身于太子书苑,唯一的好消息便是皇后因为太子大婚被解除禁足,对于央央来说是个好兆头。
这天早上,秦梅雨起的特别早,她以为央央会心里不好受睡不踏实,所以早早的便想去安慰她一番,却不料她却是一夜好眠,无论是气色还是精神都是出奇的好。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看着早已经备好的早膳央央问道。
“今天是太子大婚的日子,外面吵得很!”秦梅雨撒了个谎。
“吵吗?这里可是书苑,安静得很呀!”央央简单梳洗了一番,未施粉黛之时,她看上去就像个孩子。
“……我其实,是怕你今天会不开心,所以想早起来陪陪你!”秦梅雨坐了下来说道。
“太子大婚,我为什么要不开心,你要知道,太子大婚对于我们的敌人可是个打击,与我们有利,从今以后,我们报仇就更容易了!”央央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在乎霍麒麟,她这样看的秦梅雨也搞不清楚了,难道这位叶姑娘真的对太子没有半点的情谊?那可真的是可惜了太子的一片真心了。
“你不要这样的看着我!”央央猜出了秦梅雨的心思,说道:“若是想到我的家人还在狱中,我便是什么小情小爱的心思都没了,更何况叶蓁的仇,是不能不报的!”
“好啦好啦!一大早的别想太多糟心的事情,快用膳吧!”见她眼眶红了起来,秦梅雨赶紧劝道。
“哦!对了!昨晚上殿下走的时候留下一样东西让我交给你!你当时睡着了,他不忍心叫醒你!”秦梅雨从内室的柜子里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檀木盒子来,极其的古朴精致。
央央放下勺子,将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枚出廓式玉璜,龙凤呈祥的图案,淡淡的翠绿色的玉身,莹润光洁,熠熠生光,背面书法般的刻着一个名字……云海(云海出麒麟代表祥瑞),霍麒麟的字,也只有亲近之人才这样称呼他,央央对玉略有研究,应该是一枚有些年头的古玉了。
“好美的玉璜!”秦梅雨不禁赞叹,玉璜本是男女定情时的物件,不过大多时候仅象征着女性的尊贵,霍麒麟能在今日之时将这样价值连城的玉璜赠与央央,想必就是想说明,她在自己心里的重要性。
“的确美,收起来放好吧!”央央略一失神,将玉璜放好,盒子‘啪’的一声叩上了。
“为何不佩戴在身上?我帮你找一段赤色锦绳,然后好好地编织一下,这可是殿下对你的一番心意!”秦梅雨其实希望央央能与太子两相为好,毕竟央央身世飘零,就算是叶氏沉冤得雪也未必恢复往日鼎盛,她身为一介弱质女流,不如找个依靠来得好,况且太子对她钟情得很,这是多少女人求之不得的。
“今日是太子大婚,我没送他礼物,他反而送我,我哪里好意思戴,不如就放在一旁吧!不然还得还他个人情。”央央的态度好似玩笑,可秦梅雨却看出了坚定,便没有再自讨没趣劝她了,想必她那样聪颖的女子,看得懂太子的心意,只不过是不愿意接受罢了!
比起书苑里平静,今日的太子府,不能只用张灯结彩、宾客云集、热闹非凡来形容了,除了太子府,皇宫、街市还有早些年霍麒麟住的云清宫,都是披红挂彩的好不热闹,宫里的宫人,太子府的下人都为了拿到赏钱争着当差,一派欢天喜地的情景。
霍麒麟要与兰江月在皇宫完成六礼的最后一步……成妻之礼,礼成之后兰江月的名字就会载入玉牒,成为太子妃,两人再回太子府,府上还会一同迎接两位侧妃,翌日一同入宫请茶,算是大婚完成。
此事一身大红,头戴羽冠的霍麒麟已经站的有些累了,礼仪冗长的若是没有极为欣喜的情绪,很容易就会发困,显然霍麒麟已经开始发困了,可兰江月的轿子正向蜗牛一般慢吞吞的向奉天殿走来,耳边是册封的圣旨,无非夸奖的就是兰江月多么的贤良淑德,蕙质兰心,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兰江月的礼服是皇后亲自选的,可她并不喜欢,这一身礼服规规矩矩并不张扬,而起图案款式有些老气,祥云的金线刺绣,袄裙的款式,石榴裙的褶儿也不够多,没有繁复的流苏腰带,也没有朦胧的薄纱,连衬裙也是红色的,土的要命,头上的凤冠不是金就是翡翠,没有鸡血宝石,而且还是金穗遮面的,早就是好几年前时兴的款式了。
尽管兰江月对这一身的行头并不满意,可一下轿子,看见如此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霍麒麟站在那里迎接她,兰江月心里的不痛快便都烟消云散了。
“殿下!”兰江月盈盈的伸出手递过去,霍麒麟努力的笑着,露出一排白色的大牙,尽管难看了些,可是倒是喜庆。
叩拜天地……以示上承天意,叩拜帝后……以示重国之社稷,夫妻对拜……以示夫妻相敬如宾,霍麒麟拨开兰江月的遮面,是一张粉黛潋滟的脸,虽是年轻好看,可他却是恍恍惚惚的看见了央央那张不施粉黛的脸,正朝着自己轻轻一笑。
“礼成!”礼官的嗓门太响,将霍麒麟的精神头一下的拉了回来,只见礼官将一张象征兰江月身份地位的牙牌交予她,率领众人行叩拜之礼称呼其为……太子妃。
霍麒麟看着笑靥如花的兰江月,心里默默地想着,‘太子妃,并非是太子亲爱、敬爱、深爱之人,而是一个冷冰冰的称呼罢了。’
太子大婚昭告天下的方式自然是游行,从皇宫回到太子府刚好要经过热闹的街市,两人前后各乘轿子,就算是完成了游行,霍麒麟在前,神色严肃,向后靠去,尽量不露出自己的脸,别人看来是为了安全,怕有刺杀,可霍麒麟心中却是因为假笑太累了,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往后还有好多日子自己都得这么假笑。
然而兰江月却是得意至极,她将轿子的窗帘打的高高的,好让百姓们尽量看清自己,听着人群不是的称赞自己貌美如花,她心里美得就像是夜里的烟火。
仪仗沿着蕤漪河已经走了很久了,眼看着就要到了翠屏桥,霍麒麟向外瞥了一眼,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似乎一眼就看见了一个身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斗篷的女子,未施粉黛、仙童娴静的立在那里。
……是央央!霍麒麟挑起轿帘努力的看去,似乎那人又上了桥,向对岸的梅林缓缓地走去,霍麒麟的一颗心在这一整天都没这样急速的跳过,此时像要从口中跳出来一般。
秦梅雨又没有将玉璜转交给她?她又是否明白那玉璜的真正含义?她又是怎么想的?霍麒麟脑子里不停地涌现这些问题,他真想停了轿子,追上去,就像那天晚上一样,与她漫步于梅林中,听她的心里话,看她脸上未曾掩饰的表情。
霍麒麟看到的的确是叶央央,尽管她在秦梅雨面前尽力的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她还是充满好奇的想来看看,看着他如何带着新娘风光的回府。
他给自己的那块玉璜被紧紧地握在手心里,玉本来就是触及生冷,何况是春寒料峭的天气里,久立的她已经是周身冰冷,玉璜的凉意似乎是沿着她的无名指一直通往内心深处,那里依然是一片寒荒之地了。
叶央央有些难以自禁,她转身向对岸的梅林走去,往事一幕一幕的浮现在眼前,快速的从她的身侧退去,直到眼底的那滴眼泪再也忍不住的滑落。
“霍麒麟,你我终究是有缘无分,在这梅林之中,在梅花节的那晚,我曾偷偷的多许了一个愿望,可终究是没有实现,那就让这愿望随风散了吧,你听不到、梅花娘娘听不到,而我自己,似乎也不大记得清那冤枉了,兰江月是个合适的太子妃,美丽、尊贵,但愿你能够如愿以偿!”叶央央最后握紧了一下那玉璜,然后便将它丢进了蕤漪河。
所有人都在看太子妃游街,没有人注意她,也没有人注意到那玉璜入水时溅起的小小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