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幺九躺了足足两天才醒来。
这两天里，孟章像是魔怔了似的，时不时地坐在床前望她。
便是真·贴身丫鬟·关心林幺九的点点，也自认做不到这点。只进进出出里，步履要轻要稳，声音要细要柔。私下里，点点倒是对着道生窃喜：“神君怕是爱上了女君呢。”
道生早已半信半疑地服用了孟章赐予的丹药，起色恢复了不少。便是不用掩盖，点点也不曾察觉出来。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听闻点点这般说，道生难得没有呛声，也不再宣告主权。
与不动声色之中，消除地位权力上的不均等，收服关键性的两个人，融为一体，可见孟章手段。
是以，林幺九醒后坐起来，第一眼望见点点，还不曾要口水喝，便听着点点呼叫着跑了出去：“主子，女君醒来啦！”
主……子？
林幺九艰难地将实现从茶盅移向一旁的道生，眼中写满了疑惑。
道生眨巴着星星眼道：“小九大人终于醒来了！！怎么也，这一觉睡得可还好？”
是睡不是昏倒？林幺九忽而有些迷茫。她看看胸前，唔，没刀。看来之前真的是做梦了。她缓了口气，刚要说话，却见着孟章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跟前。
道生看了他一看，自动自觉地将位置让了出来。
林幺九：哎？！道生你不是这样的道生！
孟章一把抓起她的脉探了一谈，随后笑得一脸慈祥，用十分关爱智障的语气道：“九九，你感觉如何？”
九九……九九？！太玄幻了，我一定是还没醒来！林幺九白眼一翻，重新倒在了床上。
“女君！”
“小九大人！”
孟章笑道：“你这般吓唬他们，可是不乖哦。”
林幺九当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睁开眼，试探道：“神君？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们怎么从结界里出来的？”
孟章闻言，莫名老脸一红，继而又道：“自然是你机智，找到了破阵之处。”
“然后呢？”林幺九追问道。若是有人伪装成孟章点点与道生一行，这些东西好猜，但细节上的，总是不能猜到了。
孟章意识到她想问啥，便继续道：“尔后你唤我劈上一劈，便找到了出去的门。”
“再然后呢？”
自然是孟章扔了她出去垫背，然后自己猜出去。孟章想到自己这般粗暴对待呦呦，很是有些愧疚，他望着林幺九，一双眼中俱是疼惜：“那时是我错了。但凡有事，也是我走在前面，不该扔你出去冒险的。”
细节是对上了。那么人也不该是假的。只不过……这样一看，更是让林幺九惊呆了。何以孟章变得如此不像孟章？她警惕地往后靠了靠，与孟章保持一些距离，方才道：“之前在暗道中，神君可曾还记得什么？”
“你问错了问题呀九九。”孟章温和道，“不是记得什么，而应该是记起来了什么。”
“等下，能正常唤我名字吗？你直接叫九九，唤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林幺九搓了搓胳膊。
孟章也不恼，道：“我记起了呦呦。”
林幺九全身雷达都竖了起来，眼中带着些绝望。
“被我遗忘了许多年的小妹妹，呦呦。”
林幺九一双眼里像是有星星划过，满眼的光辉。
点点与道生互看一眼，也瞪大了眼睛。
正待八卦开炉的时候，却听得朱雀自门外走了进来，道：“听说林姑娘醒了，我来看看。”
林幺九想起洞中的莫名袭击，飞快地躺会了被窝里，还冲孟章眨了眨眼：我还没醒呢。
说话工夫，朱雀已然走到了内室：“自那天便再也不曾见过林姑娘了，一直挂忧。不知林姑娘现下如何？当日说与神君一起对付魔气，她恢复得如何了？”
孟章闻言，看了看林幺九。
林幺九也有些懵——当时她被魔气缠住，难道也开启了脑电波，向朱雀直播了全过程？
孟章冲她微妙地摇头，道：“嘘，她刚醒来，就又躺下了。”
林幺九连忙闭上眼。
朱雀上前走了两步，瞅着林幺九露在外面的脸，压低了声音道：“可是因为被魔气侵袭，方才如此？”
孟章盯着她，道：“她体内气息纯净，没有一丝魔气。”
朱雀自顾看着林幺九，觉着她气息确是平静，却是不像是有魔气的样子，不由得缓了口气道：“这样，我便放心了。”说罢，她又对着孟章道，“我听闻神君又去查了那暗道？可有什么收获？”
孟章摇摇头道：“找到了一个人族，应该是个练家子，不过尚未分辨出身份。因为挂得太久，暗道坍塌时，身体也被毁了个七七八八，也无法追溯过去。”
“人族？这还是很奇怪了。”朱雀皱眉道，“神君接下来如何打算，是继续查证那个人族的身份吗？”
“当然不。对方既然设了这个坑，俨然思维谨慎，必然已经做全了准备。便是查了那人族，也不晓得真真假假。”孟章道。
“那接下来？”
“休养一段时间吧，等九九养一养伤。她吃苦了。”孟章望着林幺九，温和道，“你去忙你的吧，我们就此散了。后续若是心情如故，我依然会帮着你追踪魔气的。”
九九？朱雀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愣怔了一愣怔，见着孟章望着林幺九的眼神，专注而申请，顿了顿，也不再强求，抱了拳道：“如此，便有劳神君待我问好，回见了。”
听得朱雀的脚步声远去，林幺九连忙坐了起来，在孟章说话前道：“神君，我叫您一声大爷好伐？别叫我九九了……一听就觉得没好事。”
孟章看着她，似笑非笑，就在林幺九以为自己又僭越，惹恼了对方时，听得道：“听你的便好。你说叫什么便叫什么？”
哎？这么好讲话？林幺九忍不住调侃道：“不如叫你金·主？”
孟章望着她，眼神略有些奇怪。
唔，尴尬的奇怪……也难怪，孟章既然看了她的记忆，那应该是晓得金主什么意思的。不过能让对方尴尬，也是一景了。林幺九摸着下巴，笑得像个小狐狸。
“你也忒调皮了。”孟章点点她的鼻头，宠溺道，“不如叫哥哥吧。”
瞅瞅！多像调戏良家少女的登徒子！林幺九脸一红，僵着面皮笑：“情哥哥？”
孟章僵了一僵，道：“不是。我们需要谈谈。”
这还没叫上哥哥呢，就一副教育人的样子了。林幺九心中愤愤。呸，谁要跟你谈人生，认你当亲戚？之前酱酱酿酿的时候，你干嘛了？
林幺九拉了被子往里面一钻，整个人被裹得严严实实。她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哎呀头好痛，我需要休息！”
孟章看着团吧团吧，裹成人形的一团，不由得好笑道：“好了，听你的就是，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
林幺九猛地探出头来，笑靥如花道：“金·主大大！”
作为一个浸·淫·总裁文化多年的读者，林幺九对霸道总裁与金·主有一种特别的迷恋。就孟章来说，从头到脚从古到今也算是霸道总裁第一人了。嗯，确切地说，第一兽？称呼他为金·主，再合适不过了。
林幺九愉快地打着小九九，脑海中刷起了躺着买买买的画面。
嗯，事实胜于雄辩。作为金·主，孟章无疑是合格的，甚至于合格得过分了些。
于丝竹声中，渴饮美人笑，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算了，作为一个有志向更有自知之明的21世纪少女，林幺九决定放弃最后一条。
孟章刚刚向她保证，要做到她心目中的金·主大大，闻言再三向她确认：“这就是你的……梦想？”
林幺九如小鸡啄米般点头，为即将去烟花地探险激动不已。
自己挖的坑，还是要把自己埋了。孟章终究还是应下，携着换了男装的林幺九出行。
说来也是林幺九有福。廖城之地，本就多丝竹，多管弦，多美人，多瘦腰。行走在路上，可以听得少女年色明媚，少年眉清目秀。一个个地讲着吴侬软语，温温柔柔地搭讪。
路边栽种着许多杏树，洁白如雪的杏花满满地噙在枝头，春意盎然。一阵风过，簌簌簌簌地下起了杏花雨，又像雪像絮，点点飘落，带着特有的花香。
林幺九唤了孟章站在一处，又飞也似地去推了推旁边的杏树。霎时间如下起倾盆大雨，无数杏花落在他的眉间，头发，衣服上。
孟章却是不恼，只含笑望她。
林幺九突然想起朱雀说过的——孟章笑得太多了。便突然心中又没了底，莫名低落。这般温柔待她，不会孟章的脑袋真出了什么问题吧？她惴惴然，望向孟章的眼中便带了几分惶恐。
“我帮你打掉吧？”林幺九望着孟章满头白白的杏花，心中有几分不落忍。
“不急。”孟章笑道。他径直牵了她手往前走，却悄悄对着另一棵梨树弹出一个石子。
无数花雨落下，林幺九初始有些懵，猝不及防想要躲避。慌乱中见着孟章一脸笑意，晓得是他故意，便停了动作，只当享受。
不一会儿，两人的身上便都落满了杏花，彼此望着，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林幺九笑得肚子疼，道：“幼稚！”
孟章挑眉，道：“你不是挺喜欢这样玩的吗？”
是啊。就这样，像是两人一路走到白头。林幺九心中酸酸甜甜，像是情绪开了闸，流出泪来。
孟章不解道：“你怎么了？”
“笑得肚子疼。”林幺九噙着泪。不，实际上是因为太欢喜了。然而就是这太过欢喜的情绪，反倒不像是真的，或者不像是自己的。林幺九默默地问，前身，是你吗，你还在么？
孟章不明就里，摸摸她的头发道：“傻丫头。”
却是在这时，突然听得有人道：“那两颗杏树怎地了，是谁惹怒了花神吗？”
“可不是么，杏花从不这样落。刚刚那阵势，像是发怒了似的！”
……
林幺九望望孟章，孟章望望林幺九。
“走！”林幺九的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拉起孟章，拔腿就跑。
可怜神君，第一次跑得如此狼狈。
好容易气平，孟章问个缘由，林幺九搔搔头，道：“一般熊孩子犯了错，不都是这样跑吗？”
恭喜孟章神君，收获一枚“熊孩子”勋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