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混浊，像泥凼里的水，像泥沙的流体。那些没有舌头的鱼被泥土呛得呼吸困难，便纷纷将嘴巴伸出水面，可是，天上的雨水难以浇灭喉咙里冒涌上来的饥渴。不久，河面漂浮起许多鱼尸。
人们聚集在河边。天空依然湿漉漉的，没有即将明净的征兆，于是，人们三五个一伙开始捡柴生火。我与代勇坐在河岸一根木材上，把双脚伸进水里玩耍。飘浮的炊烟让人感到一丝温暖气息。我的内心像河水一般混浊不清。代勇突然呕吐起来，他把头俯向河水，翻肠倒肚地吐出大米碎肉食渣，看他吐得那样难受，我用拳头轻轻捶打他的后颈。代勇一边狂吐，一边发出叽里呱啦的难受声。他再次对着河水呕心沥血地倾泻时，身子一晃，咚的一声，人坠到河里。一浪浪河水扫荡，将他漂卷而去。我救人心切，跟着跳了进去。此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眼前发生的事情。我随水流手舞足蹈追代勇而去。我一边追赶一边呼叫想引起岸上人的注意。可是，没有一个人注视河面，他们沉浸在各自的世界中。河水越来越猛烈，泥土越来越多地灌到嘴巴里并开始堵塞我的喉咙。代勇仍然无影无踪。我奋力向岸边浮游。我哪里是急流的对手，死亡像一片阴影般罩覆到身上来了。我悲凉而哀切地想：死亡，又一次这样没有准备地来临了！
我与罗布向山上攀登时，始终有一个人影影绰绰地伴我们而行——他在穿越林中的另一条小道。我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却可以大概猜想出几种可能的样子。我给罗布讲述我梦中的经历以及被死亡突然袭击的恐惧，并且告诉他，死亡是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降临的。然后，又庆幸地说：幸而，那只是个梦而已。罗布不语。我辩解道：是死亡让我来到了这里。
我记得当罗布告别众人下山时，我暗忖：在此地逗留，我没有去供养本地的护法，可能它不高兴了吧？我该去供养一点钱，祈求它的庇护。我对罗布说出此心意，动员他跟我一同去。罗布说：不用那样，你把几块钱交给当地人请他们搁就行了，何必呢？都要走了。我想：那不够虔诚呢。送行的人已经站成一排了。我只好请帮且大师的母亲替我将三元钱供到护法神前——我的想法是：我、儿子和妻子各一元。大师的母亲握着我的手，一再地嘱托：一定要保护好传统的文化。大师的母亲讲话喜欢用手势，而且幅度很大。她对我真诚交心道：做那些事，你再也不用担心了，可以放开胆子，你们要做好啊！
我与罗布要到达山顶时，那个跟踪而行的人也到了山的另一头。这时，几条岔道出现在面前。我们不知道该走哪条道路。我既猜不透也看不清那个人的面目。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我一翻身，便回到了康定。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会落入另一场梦境里，抑或已经安全地回到了真实的现实的世界中？
不管怎样，我突然间省悟到：我本人和我做的梦都是一个更大剧情的一部分，或者说，是更为广阔的梦境或人生的有机组成部分。
我的疑问是：整个地球和地球的所有生灵也是宇宙大梦之一——虽然我们有七情六欲能思能行能创造，但是大梦者随意一掐，便可将一切消隐？而宇宙大梦又是另一个更大更虚无的另一场戏梦？
——由此，我通达到迷宫深处的谜底里。
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又会发生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