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当它构成我的物质如流水般消耗我的容貌，令白发从黑发中探出嘲讽的笑脸时，村庄也在某一个谜一般的黄昏突然显出老相来。一个诗人以枯树与新枝赞美着时代的进步与变迁。村庄无语，时间无语，沉沉的暮色笼罩着万物的身躯。一些孩子的欢笑如同时间之河偶然泛起的浪花，瞬间又消失，遁入寂寥。我的眼光探寻着时代与时代的交接之地，却无中生有地发现许多秘密的文字。可是，有趣的新人还在不断诞生。有人鄙夷地说：一个父母最大的罪恶莫过于生一个孩子，让他经受人世的苦厄轮回。我又看见村里老人面对神秘时间，面对老死的恐惧，备下了自己信仰的盘缠。当死神或者亡者突然出现，有人几乎吓掉自己的魂魄。野外林间，在一块石头上，当巴桑用炭火点燃糌粑等食物，犒劳饿鬼们，当本村的亡人阿珠气喘吁吁地来到面前时，他吓得失声大叫，整个人向后倒去。阿珠只好遁迹而食。阿珠向千百个鬼道朋友吹嘘说，巴桑是他小时候的朋友，他专为自己供索食，因为自己被铁弹击穿心脏死在那儿之后，再也没能继续新的灵魂之旅了。众鬼见此情形，笑得前仰后合，阿珠丢尽了颜面。他化成一缕风忧伤地离去。身后是呱啦啦的嘲笑声。当巴桑醒过来时，一切如幻影，显得很不真实。定曲河水像时间的影子像人类的岁月，无人能拴紧它流动的脚步。一些浅薄的笑话还在持续：自己的小弟病重在床，眼看熬不过几天了，巴桑执意要去外地法会听经，说如果错过了，几年以后才会有呢。家人的怒气与嘲讽也没能打消巴桑的决心。听啊，那个诗人歌唱的新意嫩枝没能绽开，反堕到古老的私利中了。我还看见人们将信仰与神通混为一谈，如果没有奇异的表现，人们心中的地位就不断往下坠落，直至再也没有人上门打卦和供养了。而且，如果高僧大德有许多有钱的老板做弟子，那他的名声就会很快响彻四方。于是，习惯于追风逐蝶的人们追随着他的脚步纷至沓来。神灵在物质的庞然大物面前似乎也变得昏昏然了。一切如此现实，如同我的文字——它也追逐着自己的名声。我的性灵村人一样贫乏，像这个时代一样贫血。当然，那个诗人的金色歌声是向着另一个世界的虚幻而舞蹈。
神秘的时间，你将我出生的故乡闭锁在狭窄的空间，自成一格，时间与空间再一合谋，把我揉成花朵的碎末，于是，我难寻自己古老的面目了，更枉论写出人心的大辞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