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锐却是嘿嘿一笑,似乎是心情很放松,便拄着拐,在地上踱步,道:“也怪我,只是叫你读书,却没有给你引路,导致你偏颇了,”
“还请师父见教。”文初一躬身道。
“你的问题有两个,一个是汉夷之别,这个是大清定鼎以来从来没有停歇的话题,另外一个便是男女之别,这是从尧舜至今延续的问题,你小子,还真是能出难题。”
说着,便装了一袋烟,一尺多长的烟袋杆,里面严严实实的装了关东烟,文初一拿出了洋火,给师父点着,问道:“还请师父教给我吧。”
“我也是一家之言,你想听,我便说说。”
王爷的书房之中,腾起了阵阵烟雾,杨锐脸上的刀疤抽动了一下,道:“先说说汉夷之别,我一直都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在年幼读书的时候,也读过非我族人,其心必异的话,但是后来就想着,为什么生于北地就是异族,生于关内便是汉人?除了出生地不同,还有什么不同?”
“可是为何中原人如此仇视呢?”
“你说的岳武穆和文天祥,都是各为其主罢了,我又一次和王爷聊起了这些事,王爷虽然是蒙古人,成吉思汗的后人,提起了两个人,也都是钦佩不已,这本不干汉夷之防的事情。”
“我跟你说过严复写的“天演论”,也跟你说过适者生存的事情。南宋昏庸,遂有蒙元铁骑入关,明末混乱内斗,遂有李自成之乱,皇太极引兵入关,打的中原山河破碎,这些著书立说的文人,从未想过因何会有这样的情况,也没有想过如何富国强兵,只是将蒙元满清视作毒蛇猛兽,一味的攻讦谩骂,怎地没有想到春秋战国之中相互用兵百余年,也不见他们提及一字。”
文初一想了想,略有所思。
“再说男女之别,这个便复杂了,自女娲造人以来,持续至今,通读二十一史,尧舜之处也不见女子这般卑微,也都是文人做出来的事情。”
“师父,此话怎么讲呢?”
“二十一史,不要断开了读,要连在一起,秦暴虐,后有文景与民休息;隋法度严明至苛刻,后有贞观宽厚待人;有武则天牝鸡司晨,才有了后面宋朝程朱理学中诸多对女子的百般限制;说白了,还是文人的老毛病,问题都是别人的,从未在自己的身上找问题,”
“可是琪琪格……琪琪格也太过了,丝毫没有温婉端庄的仪态,动辄敞开了嗓门便骂起了街,简直是没有体统。”
杨锐眯着眼睛望着文初一,盯视了好久,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都是我的不是,给你带错了路,你想想,仪态万端自然是好的,可是女子出生便是学习大户小姐那一套,走起路来扭捏不堪,吃个茶都是有诸多的规矩。有什么用?我倒是觉得琪琪格性情耿直,没有别的坏心眼,有什么说什么,是个好姑娘。”
文初一皱着眉头,似乎是略有所思。
现在也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杨锐便见好就收,道:“好了,先不要说这些了,你且去看看,前面有没有出乱子,还有,将贵喜好好的看押了,晚上让海德旺悄悄送到王爷处。”
文初一便去了。杨锐望着外面低沉的天空,叹了一口气。
外面全部都是巴汉主持,也是忙的不停,因为王爷的灵柩只能在府里停上三天,所以一切丧礼仪程都要紧锣密鼓的进行,于是便是贪多嚼不烂了,什么都是匆匆而过,报庙,送盘缠,烧牛马,仪程也没有落下,只是将几个家丁和宗亲折腾的不轻,都是灰头土脸的倦怠。
宝日勒却是难得和海永傅在一处,两个人一路上都在喃喃低语,宝日勒还不时的哈哈大笑,再也不是之前惶惶不可终日了。
敖尔博格年岁大了,不能骑马了,只是坐了两人抬的滑竿,满脸的怒气,用沙棘拐杖指着宝日勒训斥道:“宝日勒,你还算是个人么?王爷的丧礼之中,竟然能笑出来!老子弄死你!”
说着,竟然不想是一个耄耋的老者,竟然在滑竿上跳下来,像是疯虎一般,朝着宝日勒扑了过去,也不知道用的什么办法,只是用拐杖戳了一下马肚子和后退,这匹马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将上面肥硕的宝日勒丢出去几个滚。忙站定,瞪着眼睛望着敖尔博格,道:“你是疯癫了吗?”
敖尔博格气的浑身颤抖,已经是面红耳赤道:“我是疯魔了,我今天要弄死你!”说罢,在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便扑了上去,谁都没有想到,这样一个衰朽的老人,竟然也这样的敏捷,举着茶杯粗的沙棘木拐杖,朝着宝日勒的额头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
宝日勒年轻的时候,也是摔跤的好手,无奈现在却是吃的肥猪一般,竟然脚下踉跄,没有躲过去,这一拐杖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宝日勒吃痛,呲着呀,满脸的横肉跳动着,道:“你个老不死的,倚老卖老,竟敢打我?”
敖尔博格冷笑道:“你应该庆幸,我的手里是木头拐杖,不是蒙古弯刀,若是蒙古弯刀的话,定然削掉你的脑袋!”
“两位!这是什么时候,岂容你们四下里械斗!”海永傅沉下了脸,似乎是在劝阻。
可是敖尔博格已经是气的浑身乱颤,又举着拐棍扑了上去,和宝日勒扭打在一处。
宝日勒平日之中对这个老家伙也是很腻味,现在竟然公然的打上门来,只是一味的躲着,毕竟这敖尔博格是叔叔辈上的,不好还手,可是这样一来,头上吃了结结实实的几棍子,不由的血气上涌,骂道:“你个老王八蛋!老子插了你!”
宝日勒双目赤红,顺手在腰间拔出了蒙古刀,趁着敖尔博格凑上来,便一刀插入了敖尔博格的胸膛。
这样的变故简直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敖尔博格只是嗓子里咯咯几声,便颓然的倒了下去,嘴里的血喷了宝日勒一身。
现场的人都懵了,原本是去大庙给王爷送纸马的,都怔怔的站在了寒风料峭的大路上,痴傻了。
鲜血的腥味,顿时让浑人宝日勒清醒了过来,手一松,蒙古刀便掉进了尘埃。
海永傅率先反省了过来,大声的道:“来啊!宝日勒疯魔了,带走,关押道王府班房之中好生安置!不准任何人靠近!”
于是,几个海永傅的常随,上前将肥硕的宝日勒扭送走了。所有的人都是惴惴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