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么大年岁的川岛浪速来说，得了这么乖巧可爱的孩子，算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是对于贡王爷来说，却是根本接受不了的。
看着川岛浪速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贡王爷便是恨得咬牙，厉声的责问道：“肃亲王！你……你怎么这般的草率！即便这十四格格不是嫡出，那也是你的血脉！怎么说送人就送人？”
肃亲王见川岛浪速走远了，脸上的表情僵住了，片刻之后，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狠狠的闭了闭眼睛，道：“终究是个女娃子，养在家里，也终究成为别人家的，我还要有诸多的陪嫁。”
贡王爷就更加的气不打一处来，气吼吼的坐在了客座上，想想这是川岛浪速刚刚坐过的，便又狠狠的啐了一口，道：“别说是个女娃子了，就是一个疯癫痴傻的人，也是你的骨血！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即便是养在家里一辈子，也不能送给那个东洋人吧！”
肃亲王没有立刻反驳，将十四格格送给川岛，似乎已经是下定了决心的。怎奈却一点都不念父女亲情？
肃亲王的儿女，的确是比较多，算是十四格格，目前为止，成年的世子六人，大多都是娶了东蒙古诸王的女儿，出阁的格格三人，未出阁的还有十人，还有一个没有活过本命年的格格，加上小十四和后面的两个妹妹，肃亲王八个福晋一共生养了二十二个子女。
可即便是子女很多，每一个都是叫着自己阿玛长大的，虎毒还不食子呢！
这肃亲王的心当真就这么硬，当真就将活泼可爱的小十四送给了一个流浪汉？
贡王爷已经想不出来该用什么语言表达自己的愤怒了，想来想去，这人毕竟是自己的大舅哥，便也不好当面指着鼻子骂了。
肃亲王一声长叹，看着丢在桌子上的玉佩。
这玉佩是刚才贡王爷送给十四格格的，可是刚才一顿乱嚷嚷的，没有带走。善耆便将玉佩拿在了手里，只是一声接着一声的长叹，眼角也渐渐的集聚起了泪水。
贡王爷见到这样的情景，只是冷笑了一声道：“这算什么？悔过么？”
善耆进而老泪纵横，颓然坐在椅子之中，呆呆的望着贡桑诺尔布，贡王爷这才看清楚善耆的眼睛。
这么一年不见，善耆似乎是老了很多。
前次在北京相遇的时候，这王爷还是精壮的很，身材魁梧，面色也是白里透红，走起路来还是威风八面的样子。
而近日再仔细的看，却发现他似乎消瘦了很多，眼角的余肉增生的厉害，几乎已经覆盖了半个眼球，看上去浑浊不堪。
鬓边的头发已然是花白，原本就不是很粗的辫子，更加的显得细了。成了真真正正的鼠尾辫。
善耆揩了一把眼泪，声音低沉，带着哭腔，道：“你以为我愿意将小十四送出去吗？可是，为了大清的江山，为了咱们满蒙在疾风骤雨之后有立锥之地，爱新觉罗家不至于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我也只能是将小十四送给川岛了。”
这句话说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贡王爷也想不明白，大清的后路，怎么会落在了一个年仅五岁的小十四身上。
“此话怎讲？”贡王爷见善耆做张做势的哭了，进而鼻涕一把泪一把，很不成体统，便将书房的门关上了，坐在了客座上，耐心的问道。
善耆抬起了眼皮，死死的盯着贡桑诺尔布，似乎能在贡王爷的脸上，剜下二两肉。过了好一段时间，肃亲王善耆似乎酝酿足了情绪，声音颤抖着道：“诺尔布，咱们大清，即将遭受到最最沉痛的一次打击，是几百年来前所未有的冲击啊！比起这，葛尔丹叛乱，吴三桂自封为王，就连太平天国都不不了的巨变啊！”
贡桑诺尔布惊怔在了当场。
若是两旁人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危言耸听的，可是此话是在肃亲王善耆的嘴里说出来的，那自然便是错不了的。忙问道：“什么巨变？难道说现在太后的新政，还挽救不了吗？”
善耆面如死灰，道：“太晚了，病入膏肓，即便是刮骨疗毒，剜肉补疮，也无济于事！”
在这之前，贡王爷还一直相信，慈禧太后的新政，必然会有所作为，即便是不能立刻让中国重新屹立，却也不至于亡国灭种。
想到了这里，贡王爷在椅子上跳下来，摊开两只手，急吼吼的道：“难道君主立宪，成立国会，给那些读书人参政之权，然后还有袁世凯袁大人的新军，还挽救不了大清么？”
善耆摇了摇头，原本悲怆的脸，变成了无可奈何的苦笑，道：“你知道的，太表面了，这些读书人，最大的能耐就是将烂肉烂虾，体体面面的包裹了，放在你面前给你看罢了，如今的朝局，朝廷说的话已经不在是天宪了。试想一下，平民对朝廷都没有了敬畏之心，那么就离改朝换代不远了。”
贡桑诺尔布平复了一下心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果然是这般的，皇上立宪，皇上都没有了，怎么去立宪。”
“是啊，我曾经和张之洞大人彻夜长谈，东洋西洋的君主立宪，是在君主权利尚在，并且依旧操持着国家社稷的时候推行的，自然是事半功倍，可是我们已经是太晚了。在这些革命党人看来，朝廷的圣旨，揩腚都不好使。怎么还会遵从上谕呢？”
贡王爷也觉得眼皮突突的乱跳，道：“难道事情发展到此，就一定要革命，就一定要斩头见血吗？”
善耆知道，贡桑诺尔布是个开明的蒙古王爷，可是本底之中，还是一个相对保守的人，他可以锐意进取，可以改革图强，但是这一切都有一个限度和一个目的。
限度便是，保持现在的爵位和朝廷不变。目的就是，喀喇沁旗强盛，不能受到欺负。
贡王爷虽然没有表明自己是立宪派还是革命派，其实王爷哪一派都不是，是一个早就被鬼子六、李鸿章等人证明了，现今中国绝不可能行的改良派。
“到时候，朝廷早晚要经历这一番。这样的变故，我们就要早做准备，要想保持皇家这点血脉，川岛这个人我们是用的着的。”
“所以你就？”
“所以我就把十四格格送给了他，这个人毕竟是四处流浪，在日本军部也是说得上话的，结拜都不一定能收的住他，所以有了这层儿女之亲，川岛就为我所用了。”
贡王爷这才明白了善耆的用意。再去看颓废的肃亲王，王爷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人了。
首先，这个人对于朝廷，对于爱新觉罗家族，是忠心耿耿的，为了大清，甚至不惜贡献出了自己的爱女，够魄力，也是够心狠的！
贡王爷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既然肃亲王这么做了，也没有转圜的余地，我也不能说什么了，只是这小十四你不能不管，以后还要多多关注。”
“这个是自然的。”善耆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次进京，又有什么事情？”
贡王爷整理了一下思绪，缓和了一下，道：“这次进京，主要是为了军队来的。”
善耆皱起了眉，道：“我不是已经下文了吗？以后卓索图盟喀喇沁旗的兵额，不会受到限制，怎么，还是不满意啊？难道还要跟我要饷银吗？”
贡王爷道：“并非是如此，我只是进京撞你肃亲王的木钟，想要找几个武备学堂毕业的教官，回去操练我的新军而已。”
善耆想了片刻，才苦笑道：“你啊，总是贪心不足，总想着玩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你的喀喇沁旗，在北京和奉天之中，朝廷自然会保护你喀喇沁旗的安全，新军花费颇巨，又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我看还是算了吧。”
贡王爷吃了一口茶，叹了一口气，道：“在喀喇沁旗，新军势在必行，现在朝廷已经捉襟见肘了，我自己训练新军，自己招募兵勇，也算为朝廷尽一些绵薄之力了。”
善坤仔细的考虑着这件事，好像是过了很久，才摇了摇头，道：“这个恐怕是很困难啊！”
贡王爷眉毛一挑，戏谑的质问道：“怎么？现在还是对我们卓索图盟的蒙古人不放心么？怕我们蒙古人翅膀硬了，再重新铁骑入关么？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着这些事情？”
贡王爷真的是怒了，简直是火冒三丈。
这些主次不分的家伙们！简直就是本末倒置！现在洋人都骑在我们的脖子上拉屎了，说好的满蒙一家，却还要这般防着，不由的让人心寒。
“不不，不是你想的那般，之所以我这般说，只是因为，我确实是帮不了你的忙。我现在主管税收和外物，对于兵事，知之甚少。”
贡王爷道：“我知道你不问兵事，可是却认识懂得兵事的人，所以求你引荐引荐。”
“你说的是？”
“现在的直隶总督袁世凯大人。”
听到了这个人的名字，善耆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道：“你确定要走这个人的门子？”
贡王爷道：“在这世上，还有谁能像袁大人这般懂得新军的么？”
善耆沉默了，手里把玩着一把紫砂壶，咕噜咕噜的喝水，眼眉死死的皱着，片刻之后才叹了一口气，道：“不是做大舅哥的说你，你训练新军，便去训练，可是一定要离这个袁世凯远点。”
“为何？我听说袁世凯乃是朝廷栋梁，是曾国藩李鸿章之后的大清顶梁支柱啊！”
“你啊，总归是年轻，此人的心机和权谋之术，不在当年的李中堂之下，所以朝廷用他，但也不敢信他，你瞧着吧，这人身边的好多人，都要倒霉了。”
贡王爷对这样的相互倾轧十分的反感，便摆了摆手，道：“这个我自然是有分寸，还是请大舅哥指引明路吧。”
“你要小心，不要把自己拖下水！”
“我明白的！”
贡王爷携带几个随从来到北京的消息，似乎也没有想象之中传扬的那样快，好像是之前的理藩院，还有宗人府，根本就无暇顾及这个东蒙草原上的闲散王爷。
在袁世凯府中担任教习的宋子明，便自然更不会知道了。
宋子明这几日很是悠闲，拿到了袁定克的生死状，而袁世凯又将袁定克全权交给了宋子明，宋子明完全摆出了衣服严师的样子，手里时刻的捏着一把戒尺，督着早就已经二十岁的袁定克扎马步举石锁，这样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袁定克吃不消了。
这一日，天还没有亮，照例袁世凯是要上朝了，宋子明也早就来到了袁定克的房门外，只是清了清嗓子，用戒尺去敲房门，大声的道：“起床了！开始早课！”
可是里面却没有一丝的声音，宋子明便满脸的阴沉，再三叫了几遍，里面还是不言声。
宋子明便有一些发怒了，走上前去推门，却见是牢牢的闩着，便上前一掌，震碎了门闩，迈步走了进去。
袁定克的卧室，充斥着酒肉的气味，又是隔夜的，闻上去相当让人不舒服，地上杯盘狼藉，里面传来了向量的呼噜声。
宋子明皱了皱眉，走上前去，用戒尺挑开了雕花大床的床帏，只见上面豁然躺着的是袁定克，而袁定克的两旁，躺着两个浑身赤条条的女子，都拥入了袁定克的怀里。
宋子明是内家高手，为了练武，现在都还是个童子身，哪里见过这个场面？不由的面红耳赤。
想着这个时候冲上前去，将袁定克拎起来，也是颇为不讲究，便推后了一步，用戒尺狠狠的打在了雕花大床上，闷声的吼道：“快他娘的给我起来！老子今天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率先惊醒的，却不是袁定克，而是两个女人，一声见到了鬼一般的尖叫，纷纷去抢被子往身上遮掩。袁定克这才醒过来，声音还带着醉意，道：“谁他娘的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闯进来？”
“怎么？袁大公子？昨天晚上的苦头，是没有吃够么？还可以一夜御女成双，好身子骨啊！看起来今日要加一些剂量了。”
听到了宋子明的声音，袁定克就像是大白天见到了鬼一般，慌忙的坐起来，已经是睡意全无了，慌慌张张的道：“师父，师父。怎么会是您，现在不才五更不到吗？怎么这么早？”
“哼！臭小子，五更已经是便宜你了，从明天开始，你四更三刻便起床练功！”
听到了这样的话，袁定克就浑身汗毛倒竖，他太了解这个宋子明宋老先生的手段了。头几次不知深浅，便想着教训一下这个老爷子，便纠结了自己的常随小厮，还有家里的一众打手，将宋子明围在了当场，想着将这个老家伙废了就算了。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家伙不但是岁数老，武艺还是十分的高墙，即便是面对着三十多个大小伙子，也是丝毫不落下风，只是几招，便将这几个家丁的肩膀给卸了。
轮到袁定克的时候，宋子明似乎是下了死手，将两个肩膀都给卸了，袁定克痛苦的哭嚎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给推了上去。
自此，两个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袁定克不止一次想做掉这个老家伙，甚至是想起了用手枪。
可是每次没等接近宋子明，便又一枚小石子飞将过来，结结实实的打在自己手腕子上，匕首和枪都握不住。
久而久之，袁定克算是屈服了，也不敢在老先生面前耍什么花招，只能是咬着牙，扎马步举石锁，每一天都累的孙子一样。
这一夜，老妇人似乎是看不过去了，便派了两个使唤丫头来伺候袁定克，给袁定克捶背捶腿，加上袁定克吃了几杯酒，便是食指大动，占了两个姑娘的身子。
本来就是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所以也没有想那么多，也就不想第二天早课的事情，便吃了个酩酊大醉。
果然，今日宋子明便冲进了袁定克的卧房之中。
袁定克吓得脸色都白了，战战兢兢的道：“师父您先稍等，我这就起来，我，我中衣呢？”
两个女孩子，在床上尖叫连连，袁定克眼睛一转，便有了主意，将中衣顺着床帏丢了出去。
然后的事情便是更加的出格，将棉被也抢了过来，顺着床帏丢了出去。
没有了被子的遮挡，这两个女孩子顿时又乱成了一团。
袁定克索性躺了下去，一手拉过了一个姑娘，死死的按着，道：“师父，您看我现在这样子，也是难以见人的，你德高望重，还是出去吧，我们这里一会便是秦晋之好，床笫之欢，您老要是受得了，便在外面听着吧。哈哈哈哈”
说着，也不管两个瑟瑟发抖的姑娘了，拉过来做了个嘴，便开始毛手毛脚的。惹得两个姑娘尖叫连连。
场面简直是不堪入目，宋子明哪里肯在这里多停留，便骂道：“好不争气的小子，我本见你头生反骨，有天下之福，却这般糟蹋，真真是可惜可怜啊！”说吧，便一跺脚，气哼哼的走了。
“有天下之福？”袁定克原还毛手毛脚的胡作非为，听到了这句话，却停了下来，宿醉的头疼似乎都没有了，眼珠子一转，仔细的忖量了片刻，大声的道：“师父别走！”
说罢，也不管是不是光着身子了，跳下了床，拿起了中衣便胡乱的穿在了身上，也没有穿鞋，便跳到了院子之中，辫子已经散落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便追上了宋子明。
宋子明只顾往外走去，袁定克在后面追着，一边还叫道：“师父，师父！”
宋子明转过身，冷冰冰的道：“你做什么还叫我师父？我不是你的师父，你我没有师徒的缘分。”
袁定克也是灵活的很，转过身子，便给宋子明跪下了，磕头道：“徒儿多有冒犯，还望师父海涵，从今至此，定然要听师傅的话，好好的练功受教！”
“那么好吧，我也是看到袁大人的面子上，再给你一次机会，赶紧把你的衣服穿好，一炷香的时间，我在后花园假山等着你！”
袁定克这才满心欢喜的点了点头，转身跑回了卧房之中。
两个陪着睡觉的姑娘，一个叫紫鹃，一个叫嫣红，紫鹃早就已经吓傻了，只是吃吃的在里抱膝坐着。
而嫣红似乎并非是第一次伺候袁定克，也很放得开，便躺在了床上，一只手住着头，道：“大公子，怎么去而复返呢？刚才撩 拨的人家火热，就丢下了不管了，现在要补偿人家么？”
嫣红媚眼如丝，勾魂摄魄。
袁定克还哪里去管这两个妖艳货色，不耐烦的道：“滚！休要坏了老子的大事！”
说罢，便将箭袖穿在了身上，用一条巴掌宽的丝鸾带杀腰，穿上了薄底快靴，朝着后花园假山奔去。
袁定克虽然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但是为人还是通透的很，就在刚刚宋子明的一句话中，便察觉到了事情的重要。也似乎看到了自己光辉万丈的后半生。
来到了后花园假山的时候，宋子明已然是盘膝坐在了石头上，正在运气入定，袁定克还是规规矩矩的行礼，却不起身，斜着眼睛望着宋子明。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光景，宋子明才睁开了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真是罪业啊！泄露天机，是要受报应的！”
袁定克却是狡黠的一笑，道：“我原本也想不明白，就凭师父您的本事，怎么在外面也能混一口饭吃，为什么乎了吧的来到我袁府，要教我这不成材的人，现在都想明白了，原来师父这才叫所谋者大啊！”
“住口！”宋子明毫不留情的截住了袁定克的话，道：“我纯粹是为了袁大人的面子，”
袁定克倒是十分的笃定，笑道：“师父，你就不要瞒着我了，刚刚您可是说过，我天生长着反骨，必定是有天下之福，是不是？”
宋子明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袁定克腆着肚子，道：“我就说么，天生我材必有用，我袁定克不可能只享这一点点的福。”
宋子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也就不多说别的了，我本是受到一个高僧所托，来历练你的，他说你是龙潜的天子，可是我看，哼哼，纯粹是浪荡公子一个！”
“师父，别啊！刘邦还只是个混混呢，不也成就了大汉几百年？不能以偏概全。”
宋子明冷笑道：“哼哼，还知道刘邦，还知道以偏概全，也算是你家袁大人没有在你身上费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