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颜渊回头,缚住自己的是两个身形壮硕的嬷嬷,她们均是面露嘲讽,色带狰狞。
她不敢动,怕扯到肚子里的孩子,极力稳住身形,说道:“姐姐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连皇家子嗣都不管不顾不放在眼里了?更何况皇后现在不在,姐姐想对我做些什么,也得问问皇后娘娘才是。”
莲贵人满不在乎地笑:“妹妹啊妹妹,你这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拖延时间等皇上回来?不管你嘴里提到的皇上还是皇后,他们现在都在宫外头跟太后和和气气地礼佛烧香,就算有人去通风报信,这一来一回,也得占上个大半天的时间,皇上他手再长,恐怕等手伸过来的时候,妹妹没准就已经在排队等着喝孟婆汤了。”
莲贵人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她到底是顾忌着皇上,不敢真闹出人命的。朝那两个嬷嬷示意,嬷嬷心领神会,当即就发力,按着白颜渊往下跪。
“妹妹不是《女德》学的不太好吗,今儿个姐姐就带着你温习一遍。”
白颜渊扛不过嬷嬷的力道,她又担心肚子里的孩子,不敢多做挣扎,趁着胳膊上的力道还不大的时候,顺着力就跪了下来。
尊严这种东西,她为了孩子,可以舍弃。
见白颜渊乖顺的动作,莲贵人一下子就得意起来:“妹妹,这是怎么着,刚才不还挺硬气的?怎么现在就这么听话了?”
白颜渊缓缓抬头,看她一眼,眼中带着惊心摄人的光。
莲贵人有一瞬间被她的眼神唬住,后退两步,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她强自镇定,又往前探了一步:“妹妹你也别怨姐姐,要是怨,也就怨你自己太不把这宫里的人放在眼里,才给自己惹祸上身。”
白颜渊垂眸嗤笑。她何时把宫里的人不放在眼里过?甚至连与她们稍有接触的时候都没有,还不都是她们自己嫉妒成性,总是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将自己那些阴暗的思想强加到别人身上,一天一天过得像个怨妇,她们不管好自己,皇上怎么可能会主动去恩宠她们?
白颜渊打量着莲贵人,她妆容精致,眉眼漂亮,可偏偏就是有一种让人心生不喜的感觉,如影随形,伴她左右。
见白颜渊不搭理她,莲贵人自讨没趣,她现在早就不在乎自己的身份地位,她现在想的,也不过是将白颜渊彻底拉下深渊。
莲贵人打了个哈欠,有些累,吩咐两个嬷嬷给颜才人“加强一下记忆”后便回屋里塌上斜倚着休息去了。
所谓的“加强记忆”也不过是由两个嬷嬷按着她,让她一直跪在地上。
天气还没彻底入春,地上相当凉,白颜渊只是跪了一会,就感觉到膝盖又僵又冷,很快便动弹不了了。
她不担心她自己,她担心孩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深夕还没回来?
王玥那边,他和沁芳殿里的几个奴才几乎绕了整个皇宫一圈,都没有找到白颜渊的身影,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现在在某个小主的宫里头。可他们当奴才的,没有主子领着,哪能随随便便进去找人?王玥一时间就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已经派暗卫去佛光寺通知皇上了,同时还发出了飞鸽传书,双管齐下,可这远水哪救得了近火?
庭夏忽然停住脚:“我听说莲贵人好像跟小主有些过节,不如我们去莲贵人的翡翠阁看看,要是小主没在那,我们也可以放心了。”
王玥同意庭夏的看法,春雨也默认,小顺子更不会有异议。
就在四人准备去翡翠阁的时候,恰好看见手里提着月供匆匆而来的深夕。
春雨第一件事就是冲上去询问:“小主呢?”
深夕记得快哭出来:“我也不知道啊,我一出来就看见小主不见了,我吓坏了,赶紧就想回来看看小主是不是自己回去了。”
春雨盯着她的眼,声音里是绝望和沮丧:“小主没有回来。”
深夕手中的银子一下就掉到地上,发出一声响。
“我们现在正打算去莲贵人的翡翠阁看一看,碰碰运气,要是小主在那,我们也能放下心来。”
说话的是庭夏,一边说着一边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她向来行事稳重,此时的步伐也是有条不紊。
最后他们发现他们的小主果然在莲贵人那里,却是无法像他们说的那样放下心来。
白颜渊已经在地上跪了半个多时辰,身体能量的极度消耗让她的神智已经有些模糊不清。那两个嬷嬷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这么一动不动地一直按着她,到现在也没见她们喊累。白颜渊就不那么轻松了,她明显感到小腹那里一阵又一阵尖锐的痛楚,时刻都在侵袭着她的神经,让她头脑昏沉,面色煞白。
白颜渊勉强扭头,虚弱且病态地说道:“两位嬷嬷,你们是不是也累了?不如好好去休息一下。”
其中一个嬷嬷看起来是个爱说话的,她说道:“不行啊颜才人,我们小主下过令的,要我们俩好好看住您,教教您这宫里的规矩。”
白颜渊心里头冷笑,却也绝望,今天她注定是要栽在这了。
痴妄镜不知何时冒出了头:“主人。”
白颜渊勉强打起精神:“小痴,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痴妄镜沉默:“我只是个神器,不是万能的,我只能尽量保证你们母子平安。”
白颜渊脸上冒着虚汗,脸色就像是刚刚刷好的石灰墙,透露着一股灰败狼狈的气息。
她不再多说什么,只道了一声“多谢”。
痴妄镜了会保她母子平安,那她就不会担心,这阵小小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得了痴妄镜的保证,白颜渊又跪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忽然听到门口一阵吵闹的声音,白颜渊如果没听错的话,应该是深夕吵闹的声音。
她嘴角挂起一抹虚弱的笑,这丫头,总算过来了。
挽朱早就守在门口,看见门口那几人的架势,立刻就眼神示意几个身强力壮些的小太监在门口筑了一道人墙:“几位是想干什么?”
王玥一看见在里面被嬷嬷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白颜渊,瞬间觉得脖颈一凉,恐怕等皇上回来,他这项上人头要保不住了。
其他人明显也看到了,春雨反应最为激烈,她惊喊一声,叫白颜渊回头。
白颜渊没有力气,即使被两个嬷嬷按着,她的身形也越来越不稳,哪有力气回头去应春雨。
春雨心中焦急,奋力拨开人墙似的宦官就要冲进去。
可是人墙绝非人力能反抗,春雨耗光力气却什么都没有改变。
挽朱语带嘲讽:“几个奴才来这里干什么?你们主子正在里面学着礼仪呢,你们来打扰些什么?还有王公公,这太乱也太吵,不如您还是先回去?”
对着皇上面前的红人王玥,挽朱终究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庭夏冷冷道:“我还真不知道宫里头有什么规矩是要按着人在地上学的,况且小主肚子里还怀着皇上的孩子,要是龙子出了什么问题,你们担待得起?”
挽朱单边嘴角挑起轻蔑地笑:“龙子?指不定是哪的野种。”
庭夏被她这一句话就给气白了脸,她勉强保持神智:“挽朱,这话可不能乱说,我看二皇子跟皇上长得也没有多像。”
挽朱不以为意:“二皇子跟谁长得像是你能管得着的吗?”
庭夏说道:“有些人的嘴巴就是臭,三句话里面没一句是像个人说出来的。”
挽朱又要说什么,听见王玥喊道:“都闭嘴!”他将满满一钱袋银锭递到挽朱手里:“挽朱,今个皇上不在,这件事要是不传出去,你家小主还有救,我啊,也希望你多通融通融。”
挽朱面带讽意,她赶紧把那袋子银锭推了回去:“王公公真是折煞我了,您的钱我怎么敢收,况且我家小主就在屋里,您这不是把我往悬崖下边推嘛……”
“而且我家主人也没想伤害颜才人,只是教她一些宫里的礼仪,免得她以后做了错事。”
王玥嘴角挂着嘲讽的笑,他收回钱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康宸临走的时候,交给了他一项不大不小的权利,能调动十名宫中暗卫来保护颜才人。
虽然只有十名,但那些暗卫都是经过专门的训练,以一敌十都不成问题,而且绝对忠心,只听从暗卫令牌持有者的命令。
有两名被王玥派出去通知皇上,现在估计已经在归途上了。
当看见五名身姿高大,身配宝剑的男子凭空出现的时候,挽朱的脸终于变了色。
莲贵人也注意到外面的动静,她知道自己这一劫躲不过去,倒也器宇轩昂,精神竟比以前什么时候都要好。
这么一耽搁,竟又过了半个时辰。
春雨眼尖,她看见白颜渊跪着的那个地方,有血。鲜血刺目,刺得她眼睛疼。庭夏喊道:“不好,传太医!小顺子,快去传太医!”
不光是沁芳殿的人慌了,那两个嬷嬷也慌了,才跪了一个多时辰,不该那么容易出事的啊。
暗卫各个身手都相当利索,轻易地就放倒了那几个人墙似的太监,得了王玥的命令,便彻底消失在众人面前。
两个嬷嬷不敢再按着白颜渊,同时松了手。
就这一松手,白颜渊身体软得像根面条,她神智不清,也没力气,软软地就要往地下倒。
忽然听见外面有人传唤:“皇上驾到——”
马蹄声,惨呼声,脚步走动声,人群之中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有春雨和庭夏两个丫头声嘶力竭的喊声,深夕和小顺子的哭声,声声混杂,入耳难听,像是一颗炸弹一样轰得她神智全无,最后,身体倒下,落入的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个带着冰冷灰尘腥味的怀抱。
那抹明黄刺得她眼睛生疼。
康宸看到地面上的血迹,眼神骤冷,看向莲贵人的时候,眼中都带了杀气。
莲贵人被那个眼神震得双腿一阵虚软,竟站不稳直接倒地,她没闹也没喊,她已经预料到皇上会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已。
康宸横抱起昏迷的白颜渊,冷眼一一扫过翡翠阁的人,尤其是那两个已经吓得浑身发抖的嬷嬷,一声不吭,周围的人却是没人敢出一声。
康宸面容冷硬,他抱着怀中的人,直接往养心殿赶去。
血迹残留在地上,刺眼又触目惊心。
半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在养心殿集合,他们三三两两聚成一团,都在讨论着白颜渊的伤势。
白颜渊本就身形纤瘦,此时被一张巨大的被子盖住,更显她的瘦弱渺小,一张脸是白纸那样的惨白。
康宸等候在外面,看着诸位太医神色冷沉的脸,康宸一张脸更是阴沉无比,一怒之下竟是直接踢碎了一个半人多高的青花瓷瓶。
清脆剧烈的声响吓得在场众人皆是一抖,王玥则是尽力让自己的存在感消失不见。真龙一怒,那就得流血千里……
太医们神色皆是不太好,白颜渊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就这么耗了两个多时辰,还是周太医颤颤巍巍地走到皇上面前,捋着自己的胡须,说道:“皇上,颜才人的性命无忧。”
话音落下,康宸冷冷斜他一眼:“你说实话,朕不会怪罪你。”
周太医谢天谢地,他就是在等着皇上的这句话。
“皇上,颜才人的性命是无忧,可……可她肚中的孩子,是保不住了……”周太医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上的脸色,见他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脸色更沉一些,才犹豫开口,“皇上,老臣探查过颜才人的脉搏,她体内有沉痼,不易根除,怀上龙子更是在透支她的气血,如今这么一折腾,不光是孩子没保住,颜才人以后……她以后可能都怀不上了……”
康宸一听,气血上涌,勉强忍住,却又是一脚直接踢在墙上。
周太医被吓得不轻,连忙挽救:“皇上,您听老臣说,颜才人若是细悉心疗养,把身体调到最好的状态,还是有机会的。”
康宸此时再也听不见任何,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他与白颜渊,再也不会有只属于他们两个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