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言直语,萧三郎依旧笑言不改,只是望着她眼波柔软处,那身湖色绣花的春衫映着身后的满目青翠,一簇绿意袭人,见她右手执着湘妃纨扇,烟眉微颦地坐在那里,如雪里梅花傲然盛放。
他看着有几分悸动,眉峰一挑,几步走上前,并未往凉亭里坐下,双臂交叉环抱着道:“咱们都是自家人,何需要避讳,妹妹这样说,倒是同我生分了。”又偏头对着身后的萧七郎道,“还不快喊一声惜墨姐姐。”
“惜墨姐姐。”萧七郎很是听萧三郎的话,他乖觉地唤了一声,一蹦一跳地跑进凉亭里,拉着沈惜墨的衣袖道,“惜墨姐姐,你帮我在风筝上画幅画好吗?”将背在手后的竹篾骨架糊着的素绢风筝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萧元郎的声音也是这样稚嫩童真,所以沈惜墨听着萧七郎的声音就头疼,拿开他的手打发道:“寻你哥哥画去。”
萧七郎嘟着唇道:“哥哥不会画,惜墨姐姐帮我画一幅嘛!”带着委屈的声音眼巴巴地瞅着沈惜墨。
沈惜墨头都大了,目光望向凉亭外看着好戏的萧三郎,不耐道:“我眼下没心情画,把你弟弟带走。”
“惜墨妹妹为何事心烦,不妨说与我听听?”萧三郎对她不耐的表情视若无睹,两三步跨进凉亭里,俯下身子凑近她低声道,“若是为大傻子的事,妹妹可有考虑我昨日的建议?”
沈惜墨趁他凑过来时,拿了纨扇挡在他面前道:“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纨扇遮面,有股幽香窜进鼻息里,萧三郎挑眉一笑,便顺手夺了她手上的纨扇,把玩着看了看,扇面上绘着洛神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画的工丽细腻。他这人不懂画,也觉得这纨扇上的画很是不错。家族是画坊起家,老宅里随处可见的画栋雕梁,每间屋子都摆置了大大小小的画卷,日日瞧着也能瞧出些品味来。
沈惜墨眼见纨扇被他堂而皇之夺走,甩手要抢回来,萧三郎身形一移,已退后几步道:“妹妹便送于我可好?”
沈惜墨晓得他耍赖,也不与他争抢,只定了定心神道:“女儿家贴身之物,你也随意放置身边,倘或祖母世叔知道,你如何撇摘得清?”
萧三郎笑容一滞,看着她眼中流淌出的点点异彩,似有警告他的意味,便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将纨扇奉还,一双桃花眼满含精光:“总有一日要让妹妹亲手送于我。”
沈惜墨睨他一眼,伸手拿回来轻轻摇了摇,微凉的风吹在面上,也卸了那股闷火。
萧三郎回头深深看了眼萧七郎,萧七郎鬼灵精地会意,立刻可怜兮兮地拽着沈惜墨:“惜墨姐姐,给我画风筝吧!好姐姐,就给我画一幅。”
苏月看这小少爷还缠了上来,忙推开他道:“小少爷,你们萧家画坊多的是画师,你去请他们,可别来缠着我家小姐。”
萧七郎被苏月推了一把,并没有下多大力气,他就撅着嘴巴哭了起来,一副好不可怜的模样,哭诉道:“你欺负我!”
苏月一下子傻了眼,她都没怎么动他,怎么就会欺负他,还惹哭了他,她涨红了脸望着自家小姐。
沈惜墨是见过萧七郎这动不动就落泪的本事,按着苏月的手示意别理睬,由他哭去。
“小七,哭了。”此时,用完早膳的萧元郎刚走到阁楼外,听到有哭声,和晚池一起走过来,看着萧七郎哭鼻子,他蹲下身小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软糯地道,“不哭,不哭。”
萧七郎哭得正凶,话也听不进,扭捏着一把推开萧元郎。
猝不及防地,萧元郎蹲着的身子没站稳,整个人就跌坐在地上,手腕向后撑地时摩擦到地面上的细碎石子,细嫩的左手手心磨破了皮,流下殷红的血,他一看到血,仿似害怕般眼睛眨巴眨巴着泛起了红:“血……血……”
晚池吓了一跳,扯开萧七郎去扶萧元郎,惶恐地道:“别怕别怕……”
沈惜墨被这情形怔住了,她站起身吩咐苏月:“去把咱们带来的药箱拿过来!”和晚池一起扶萧元郎坐下,一面从腰间拿了帕子轻轻擦去他手心的血迹,一面温柔软语地安慰道,“不疼的,过会就止血了。”
那萧七郎看大家都只关心他大哥,没人理睬他,心里泛委屈,哭得更凶了,拿手背抹着眼泪声声嚎啕。
这一个两个在她门前哭,沈惜墨脑袋要炸开般,便也再无好脾气,转头喝道:“你还哭!”萧七郎这小不点只听他亲哥哥的话,早晚跟着学坏。
萧七郎噎了一下,睁着泪眼涟涟的眼睛望着沈惜墨,嘴巴一瘪,扯着嗓子哭嚷起来:“惜墨姐姐欺负我……”
沈惜墨无力之极,望向了萧三郎,萧三郎冷眼旁观地哼了一声:“我弟弟年纪小,经不得人吼。”看着她焦急又温柔地给大傻子擦伤口,他心里来气道,“你怎么不好言好语安慰我弟弟?”
“他是你胞弟,又不是我胞弟。”沈惜墨听这冷漠语气,声音也变得清冷。
“说的也是,那你就任由他哭好了。”萧三郎毫不在意地环抱臂膀,靠在身后的漆红圆柱上,漠不关心地望着这一切。
沈惜墨气结,看萧七郎泪眼婆娑地止不住泣,引来一些丫鬟们望过来,她担心闹出动静,只好拿了桌上的风筝,在萧七郎跟前弯下腰道:“不哭的话,我就给你画风筝。”
萧七郎听了这句,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子顿时就止住了,红着眼眶点头。
解决了这个小麻烦,还有个大麻烦。
萧元郎的手心被划破,受了不小的惊吓,胆怯地靠在晚池身上,摊着那只受伤的左手一动不动,似乎怕动一下就会溢出血来。
沈惜墨看了苦笑,轻轻抚上他的手道:“只是破了皮,我过会给你包扎好。”
萧元郎看到沈惜墨握住了他的左手,那双黯然受伤的眼睛瞬时明亮开来,伸出右手小心地握着她的手,强忍着泪软绵绵地道:“不疼。”
沈惜墨兜不住笑了。
一旁的萧三郎嗤之以鼻地望过去,泠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