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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书山有路犬当道

“国师,国师看到我了!”

“国师,国师冲着我点头了!”

“国师,国师肯定看中了我的卷子……”

几个追随在马车之后的学子,幸福得几乎要当场晕倒,一个个手捂胸口,泪流满脸。

刘秀心中也觉得刚刚下车的长者气度不凡,然而却不知道此人姓刘还是姓杨,到底是哪个国师?兴奋之余,便忍不住想找人请教。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发问,便有一个洪亮的声音传入了耳朵:“嘉新公,他一定是嘉新公。你们看,你们看这辆马车,绝对是驷驾,非公侯不得乘坐!”

“当然是嘉新公他老人家!”四周围,立刻有人不屑地撇嘴,“这还用你说,两师四儒里头,只有他老人家才封了公。”

“当世大儒,嘉新公不愧是当世大儒,这行止气度,着实让人看一眼就心折!”

“那当然,若论学问,当世除了皇上,恐怕就得是嘉新公了!”

“是嘉新公,只有嘉新公他老人家,才会亲自来看我等的卷子!”

原来刚才那位仙风道骨的长者,正式两国师之一,嘉新公刘歆。无论学问还是做人的本事,在当朝都数一数二。早年间,为了避大汉哀帝的名讳,特地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刘秀。如今大新朝取代大汉已有多时,他却依旧没有改回原名。当朝皇帝王莽知道后,非但没怪他心怀前朝,反而亲口赞其“忠直”。将他的封爵一路高升,最终位列大新朝四公之一。

“也不知道今年嘉新公他老人家,肯收几个弟子?要是能聆听他的教诲,哪怕天天用戒尺打我的手心,我都甘之如饴!”惊叹之余,有学子就开始做起了白日梦。

“想得美,沈定,就你那两笔臭字,嘉新公看一眼就得熏晕过去。怎么忍天天都看?!”有人嘴巴尖刻,立刻对走白日梦者大声奚落。

“嘉兴公收徒,看得是学问和人品,又不是看字?!”做白日梦的沈定不服,扭过头大声反驳。

“字如其人,你没听说过么?”对方显然跟他相熟,继续不留情面地打击。

“牛同,你又皮痒了不是!”沈定忍无可忍,举拳欲打。

“养气的功夫太差,小心被嘉新公他老人家看到,就更不会收你了。”名字唤作牛同的尖刻嘴巴学子向后窜了一步,摇头晃脑地威胁。

“嘉新公才不会看到!即便看到,你也逃不到这顿打!”沈定闻听,肚子里的怒火更盛,举着白白胖胖的拳头追上去,冲着牛同的脊背猛捶。才刚刚捶了两三下,就忽然听到了一声怒喝,“呔!你这白首穷经的腐儒,休要信口雌黄!若《说命》为伪,《尚书》当中,还有几字为真?总不能我等治学一辈子,用的却是一部假书!”

众学子被吓了一跳,顾不上再议论,打闹,赶紧朝声音来源处匆匆回头。却见殿堂的大门被人用脚奋力踹开,刚刚进去没多久的嘉新公刘秀,铁青着脸匆匆而出。五缕长髯卷了两缕,另外三缕扛在了肩膀上,也顾不得去掸,很显然被气得不轻。

而紧跟在他身后,则是一名五十岁上下,头发斑白,面带愁苦的老学究。一边追,一边义正词严地补充道:“子俊,我辈治学,去伪存真乃为第一要务。岂能因为怕损了《尚书》的完整,就拿伪作来滥竽充数。那非但有愧于先贤,而且终将误人子弟。到头来,世人都以伪为真,真正的古圣遗篇,反倒被当成伪书了!”

“那也不能,随便拿几份旧竹简来,就号称真书!”嘉新公刘秀摆脱对方不下,只能停住脚步,大声驳斥。

“孤证为伪,群证可论。况且我手里这些,乃是从先秦墓葬中所出,里边的礼器,皆有年代可考?!”头发斑白的老学究,显然是个认死理的,挥舞着手中竹简,大声提醒。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各不相让。将台阶下的学子们,听了个目瞪口呆。原来,国师也有跟人吵架的时候,并且风度全无,就差没有捋胳膊,挽袖子,互相饱以老拳。

“虽然出自先秦墓葬,却不能说它就是《命书》”

“这么大字,你怎么不能不认识吧!”

……

“你休要强词夺理,刘某今日被你突然袭击,无力驳斥你的歪理邪说。且回去找足了证据,再让你知道今日之言,如何大错特错!”忽然意识到门外还有一大堆学子在看着,嘉新公刘秀不想再继续争论下去,径直上了马车,随即从人策动了挽马。

白发老学究甚为执着,居然又追着马车跑出了数十步,才喘息着停了下来。一手扶着自己的腰,一手紧握卷册,像宝剑般指着马车的背影,大声叫喊,“刘秀,你个无胆匪类。居然又不战而逃。三日之内,你若不露面,许某就登门拜访,看你到底能躲到哪里去!”

“这人是谁啊,居然把嘉新公给气跑了!”刘秀看得好生有趣,轻轻拉了拉距离最近的学子,低声请教。

“还能有谁,许夫子呗,四鸿儒之首!除了他,谁敢如此对待嘉新公?!”那学子见他也是一身儒衫,知道彼此将来有可能是同窗,就压低声音,如实解释。

“哦!”刘秀一边轻轻点头,一边偷眼打量许夫子。正准备仔细看看,这老学究手中的卷册,到底是何物?不料想,许夫子的目光刚好朝他这边扫了过来,与他的目光恰恰对了个正着!

“咯噔!”刘秀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坠了一下,头皮紧跟着就是一麻。赶紧将目光侧开去,假作欣赏周围的风景。

“哼!”那许夫子在人群里找不到对手,余兴难尽。冷哼了一声,仰起头,大步走回了屋子。对身后所有年青学子,都不屑一顾。

大堂前再无名师可供仰视,众学子又等了一会儿,便三三两两,回到了太学门口当初大伙投帖的屋子前,继续等待放榜。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接受新生投卷的缘故,把大家伙等得饥肠辘辘,榜单却依旧没有挂出来。直到时间临近傍晚,才有七八个小吏,捧着数块巨大的红色绢布,姗姗来迟。然后随便用了些浆糊,将写有学子名姓的绢布朝屋子外的墙壁上一贴,就宣告完事。

“走,看看我们拜在了哪位夫子门下!”刘秀和一众学子们,没有功夫去计较小吏的态度,纷纷叫喊着围拢到红色绢布前,寻找自己的名字。

不多时,朱祐就第一个跳了起来,“找到了,找到了,我的名字在甲榜第十二位,追随刘龚,啊,是刘夫子,主修《周礼》”

四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祝贺之声。无论先前相熟不相熟,学子都由衷地替朱祐感到庆幸。

“我排在甲榜二十三位,恩师姓阴,竟然是阴方。主修《春秋》!”严光也很快找到了自己名字,兴奋得大喊大叫。

在路上,他们都曾经从庶士阴固嘴里听说过,两国师和四鸿儒的名字,以及治学侧重。其中刘龚和阴方两个,恰恰位列于四鸿儒之内。教出来的弟子日后出路虽然未必及得上两国师,却也是前途一片光明。

邓奉的排名稍稍靠后,列在了甲榜的最末。所以找起来多少花费了一些时间,老师也不再是四鸿儒之一,而是一名姓周的秀才。即便如此,依旧让周围许多连乙榜都没挨上学子们,羡慕得眼睛发红。

找完了自己的名字之后,朱祐、严光和邓奉三个,就开始在榜上寻找刘秀两个字。以他们四个人平日的切磋结果,刘秀的水平即便比不上朱祐,至少跟严光能保持齐平,绝不在邓奉之下。谁料,从甲榜的榜首,一直找到了丁榜最末,却始终不见任何一个“秀”字!

眼看着天色渐渐擦黑,众学子或兴高采烈,或垂头丧气,但都已经有了师门,唯独自己一个人被遗漏在外。刘秀心里就着了急,快走进步,来到一名前来发榜的小吏身前,先行了个礼,然后低声请教:“敢问长者,所有学子的名字都在榜上么?怎么晚辈找不到自己的名字?”

“有这事儿?”小吏被问得微微一愣,旋即,歪着头反问,“你叫什么名字,可在卷子上写过什么违禁之词?”

“没有!”刘秀犹豫了一下,用力摇头,“晚辈姓刘,单名一个秀字。晚辈可对天发誓,绝不敢信笔胡写!”

“那,那就怪了。照理,既然有了地方上的荐书,就已经被太学录取。充其量,授业恩师名气差一些而已!”小吏眉头紧锁,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就这时,旁边的另外一名小吏忽然回过头,厉声问道:“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刘秀,见过长者!”刘秀有求于人,不能计较态度,赶紧走过去,一边施礼,一边再度自我介绍。

“我记得你的名字!”小吏侧了侧身子,面沉似水,“不用再找了,你被黜落了,回家去吧!明年改了名字之后,再想办法重头来过!”

“啊——”仿佛晴天里打了个霹雳,刘秀被惊得身体僵直,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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