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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兵行奇招见祸福

“大胆刁民,尔等要造反么?放下我九哥!”没想已经亮出了皇族身份之后,“乡巴佬”们居然还有胆量动刀子,几个王氏少年再度大惊失色。策马挥剑,就准备冲上前抢人。

只可惜他们的身手,甭说跟万人敌刘縯相比,就是跟被马三娘训练了一路的刘秀、邓奉两个相比,都绝对不够看。还没等胯下坐骑加起速度,就相继被后者打下了马鞍。一个个抱头捧腿,躺在冰冷的桥面上,疼得痛不欲生。

“来人啊,抓刺……”先前被马三娘吓晕过去的王氏少年无赖,同代人排行第二十三的王固恰恰醒来,看到自家兄弟落马,立刻扯着嗓子呼救。早已心生死志的阴丽华此刻距离他最近,立刻一个箭步冲过去,将手中短刃比在了此人脖子上。

“啊!”王固根本哪里还顾得上分辩,阴丽华的年龄到底有多大?哪怕使出全身力气,都未必能用利刃捅破自己的喉咙。两眼一翻,干净利落地又吓昏了过去。

“住,住手!”桥上当值的军官李威,再度被惊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叫喊了一声,带领麾下兵卒一拥而上。

“站住,否则,咱们鱼死网破!”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刘縯心中知道已经无法善了。把心一横,从地上拉起一名惨叫着打滚的无赖少年,将宝剑架在了此人脖子上。

“狗官,你再动一个试试!”马三娘也将环首刀下压,直接在王衡耳根处压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站住,站住,不要过来!千万不要过来,啊!”王衡从小到大连揍都没怎么捱过,怎么受得了如此剧痛?不用任何人逼,就扯开嗓子,大声阻止。

灞桥上当值的军侯李威无奈,只要伸开双臂,主动将原本就不情不愿的弟兄们拦在了身后。哑着嗓子,结结巴巴地对刘縯叫嚷:“壮,壮士,切,切莫冲动。把人,把人放下,咱们,咱们有话好说。他们,他们几个都未成年,官府,官府定罪时肯定会网开一面!”

“别,都别冲动。皇家,皇家的人,你们,你们根本惹不起!”众兵丁也满脸苦涩,挥舞着刀枪不停地嚷嚷。

今天大伙,可真是倒了大霉。先遇到了整个长安城中最不靠谱一群凤子龙孙,又遇到了另外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乡下莽汉。被夹在中间,谁都惹不起。稍有闪失,就会搭上性命。

“狗屁!”没等刘縯回应,马三娘立刻破口大骂。“又使这招,先骗我等放下兵器,然后再翻脸不认账。这种伎俩,老娘我早就见识过了。才不会上当!”

“我,我没有骗你们,我,我真的没有骗你们!”当值的军侯李威,欲哭无泪,真恨不得昏过去的人是自己。

以“长安四虎”的无法无天性子,脱险之后,不灭了眼前这伙外乡人的九族,都算大发慈悲。所以,他先前所说官府判案时,会考虑外乡少年们的岁数,的确是在撒谎。可如果真的一丝生路都不给眼前这伙外乡愣头青留,对方情急之下,肯定会拉着“王家人”一起去死。到那时,不但他这个军侯因为救援不力,难逃军法。手下的这群弟兄们,恐怕谁也免不了脖子上那一刀。

正束手无策之际,忽然又听到对面的那名身材高挑,将环首刀压在小公爷王衡耳岔子上的高挑少女,大声说道:“大哥,刘三儿,咱们走,押着这群王八蛋做人质。官兵若是敢追,就一步杀一个,杀光拉倒!”

“别,女侠,千万别……”军侯李威吓得魂飞天外,差点没直接跪在地上。再也不敢再想任何幺蛾子,只求别逼得对方铤而走险。“有话好商量,好商量,千万别杀人,杀了皇族,你们举族都难逃一死!”

“有话好商量,好商量,千万别杀人!我们不追,绝都不追!”

有道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众兵丁也知道,今日大伙真的遇到了狠茬子,赶紧先选择保住“人质”的平安。

“老三,猪油,灯下黑,带上俘虏,咱们走!”刘縯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深吸一口气,果断采纳了马三娘的建议。

既然已经惹上了皇族,书是不用再想着读了。干脆杀回老家去,接上族人,一道去绿林山投奔马武算了!只是不知道,等自己返回新野之时,此番在灞桥所做的事,传没传回当地官府耳朵。刘、邓两姓,到底有几人能逃出生天?

“走!”刘秀和邓奉、朱祐三个,虽然考虑得没有刘縯那么长远,但听见大哥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叫,各自心里就将其中的用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每人押起一个王氏无赖子,相继跳上了马背。

“刘家三哥,带上我!”阴丽华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快步跟了上来。自家伯父和哥哥都是软骨头。如果此时不走,过后说不定会有什么耻辱的结局在等着自己。所以,还不如跟着刘縯大哥和刘秀三哥一起去浪迹江湖。

“这……”虽然最近一段时间几家人结伴同行,刘秀已经知道了少女的名字和来历。却万万没想到,此女做事居然如此干脆。愣了愣,不知该不该答应。

“我也会骑马!”阴丽华唯恐遭到拒绝,牵了王固的坐骑,翻身跳了上去。双脚根本够不到绊腿绳,暗红色的鹿皮小靴子,在半空中晃晃荡荡。“我不会拖累你们,如果被官兵追上了,我,我自己抹脖子!”

“带上她!”刹那间,马三娘仿佛看到了当年跟在哥哥身后苦苦哀求的自己,眼睛一红,扭头冲刘秀命令,心中再也感觉不到任何酸涩!

刘秀知道小女孩阴丽华留在阴氏父子身边,肯定落不到好结果。想了想,咬着牙点头。然而,还没大伙开始策动坐骑,灞桥东岸,忽然又传来一阵激烈的马蹄声。“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

随即,道路上烟尘大起。有群武装到牙齿的侍卫,簇拥着几辆银装马车,如飞而至。转眼间,就将下桥的道路,封了个严严实实。

桥东口看热闹的旅人和流民们,几曾见过如此阵仗,顿时大叫一声,纷纷作鸟兽散。桥西口手足无措的众官兵,也立刻又来了精神,不待其军侯李威的吩咐,就“呼啦啦”摆出阵势,将西侧下桥的道路,也堵了个水泄不通。

刹那间,整座灞桥上,就只剩下了刘縯、刘秀等人、阴氏父子夫妻和几名王氏无赖子,各怀一种心事,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化解,眼前的危局!

“大胆刁民,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劫持皇族!速速放下兵器就擒,免得祸及全家!”桥东侧的护卫中,很快就冲出一名白白胖胖的首领,用又尖又细的声音,发出威胁。

“竟然是个中官!”刘縯闻听,心脏瞬间沉到了水底。

中官乃是皇家的奴仆,银装马车,也非公卿之下的官员能用!车中人物的身份,可想而知!

然而,劫持凤子龙孙已经是死罪,就不必再惧怕什么冲撞真龙。猛地把心一横,布衣之侠刘縯高高举起宝剑,大声回应,“桥下的人听着,速速让开道路。否则,刘某只好先杀了这群纵马伤人的无赖子,然后再与尔等决一死战!”

“让路,否则就一决生死!”马三娘一脚将王衡踢给朱祐,策马护在刘縯身旁,高高举起了环首刀。

没想到桥上的“刁民”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敢骂皇家子侄为无赖子。桥东口统领亲卫的中官,顿时听得就有些发懵。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众列阵待战的侍卫里头,其中有不少是王衡等人的亲随。先前因为不敢打扰凤子龙孙们的比试坐骑脚力的雅兴,才拖在后面悄悄地偷了个懒。没想到,这一个懒,竟然偷出了泼天大祸。所以不敢再等中官决策,纷纷张开嘴巴,大声叫嚷:“大胆刁民,居然连皇族服色都分辨不出!赶紧下马受缚,念在尔等愚昧无知的份上,也许可以饶过一死!”

“刘某今日,只见到纵马肆意冲撞百姓取乐,当街掠人妻女的无赖,没见过什么皇族!”大难临头,刘縯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扯开嗓子,冲着桥上桥下所有人大声揭露。“尔等置国家律法于不顾,非要冤枉刘某。那咱们就只能拼个鱼死网破!”

说罢,单手拎起一名俘虏,像拎小鸡一般举在半空中。另外一只手横过宝剑,作势欲割。把对面的若干偷懒的侍卫们,顿时给吓了个魂飞魄散。争先恐后扯开嗓子,大声祈求,“别,别杀,别杀我家少主。有话好好说,咱们有话好好说!”

“刘某跟尔等,还有什么废话好说?!”刘縯又是失望,又是鄙夷。拎着被吓晕过去的王家无赖子,大声冷笑。“今日,要么放我等离开,要么他们死,尔等任选其一。”

“别,别伤我家少主。咱们,咱们有话,有话好商量!好商量!”几名侍卫打扮的家伙叫喊着跳下坐骑,冲到中官面前连连作揖。

自家少主如果被桥上的外乡莽汉给杀了,他们几个谁都难逃一死。而放任莽汉们离开,过后如何追捕,却是官府的事情,与他们几个再不相干。

“这,这个叫咱家怎么做主!”中官皱眉扁嘴,满脸为难。

桥上“外乡莽汉”的话,他每个字听得都非常清楚。再结合几位凤子龙孙平素的行径,顿时就推测出来眼前祸事的来龙去脉。可想要让他下令放“莽汉”们离开,却是难上加难。因为那非但涉及到官府对此事将来如何收尾,还涉及到皇家脸面,绝非他一个早已失势多年的太监所能担当。

正犹豫间,忽然听到路边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一个稚气未脱的童音,大声喊道:“姐夫,今天这事儿真奇怪?分明是有人纵马伤人,强掠民女在先,怎么官兵反而要抓那些制止恶行的仗义出手者?莫非这长安的律法,跟大新朝其他地方都不一样?”

“住嘴,别给自己惹祸。皇上以身作则,当年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肯网开一面。长安城的律法,怎么可能跟其他地方都不一样!”令一个浑厚的男声,紧跟着而起,字字如刀。

中官顿时被羞了个面红耳赤,本能地扭头,用目光去寻找那两冷嘲热讽者。却看到不远处的树林内,仍有数十名旅人,兀自徘徊着,迟迟不肯离去。很显然,是准备亲眼见证,今天的事情到底如何收场?

“大新律,当街纵马伤人者,杖四十,囚三个月!官宦子弟敢抢掠民间女子者,斩,其父兄削职为民!”那说话的少年躲在旅人身后不肯露头,声音却又传了过来,清晰而又宏亮。

“有拦阻惊马者,赏金十贯!出手擒贼者,赐予铜钱与匾额,以荣耀其邻里!”朱祐在桥上听得真切,立刻顺着桥下的话音大吼着补充。

是严光,桥下大声申明律法,干扰敌将判断的少年,是一直没露头的严光。那个跟他一问一答者,则是刘秀的姐夫邓晨。有他们二人在桥下策应,大伙脱险的希望,无疑又多了几分。当即,刘秀、邓奉、马三娘等人,个个精神大振,手握兵器,眼睛看着刘縯,等待最后的决战命令。

“有拦阻惊马者,赏金十贯!出手擒贼者,赐予铜钱与匾额,以荣耀其邻里!”桥东树林里有旅人气愤不过,在严光和邓晨两个的暗中推动下,再度大声重申。

“有拦阻惊马者,赏金十贯!出手擒贼者,赐予铜钱与匾额,以荣耀其邻里!”

“有拦阻惊马者,赏金十贯!出手擒贼者,赐予铜钱与匾额,以荣耀其邻里!”

不断有人加入,声音越来越高,转眼就变成了愤怒的咆哮。所有坚持没有跑远,和还没来得及跑远的旅人,都把多年来心中所积累失望和愤懑,化作了怒吼。

想当年,王莽为了塑造一个绝世大贤形象,曾经亲自逼迫违法的次子王获,服下了毒酒。后来又因为长子王宇在家里摆弄鬼神之物,将其也按律处决。所以,无论内地里如何徇私舞弊,至少表面上,大新朝的律法甚有威严,哪怕王子犯法,也与民同罪!

这,是期许,也是承诺!

虽然从来没有落于简牍,但王莽接受刘氏禅让,所凭借的民意支持便来自于此。他登基之后例行复古改制,来回折腾,威望至今还没有被折腾干净,所依仗的级基石也是此。公然违背,等同于毁约,后果显而易见。

见旅人们忽然拿律法来说事儿,当众打皇家的脸。领军的中官顿时方寸大乱。把眼睛一瞪,就准备下令亲卫们冲入树林抓人,却听到身后的马车中,响起了一个愠怒的女声,“王宽,算了,放桥上的人离开,别在继续追究!父皇的脸面与江山,经不起尔等如此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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