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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一树梨花一溪月

闯入东祥宫的刺客似乎只有两个目的,带走花羽和杀了梨秋雪。但他们只达到了第一个目的,第二个目的因为楚少秦的介入而以失败告终。中了一箭的楚少秦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三天,这三天里,朝内的大小事务几乎都被花晟鹤掌控。

花晟鹤这几年不断笼络朝内的大臣,而手掌兵权的他越来越不把楚少秦放在眼里。原本是碍于花羽而没和楚少秦闹翻,如今花羽被打入冷宫,终身囚禁,沉睡的狮子终究还是醒了,他堂而皇之地派刺客进宫,完全不顾及皇上的颜面。楚少秦虽然知道此事是花晟鹤背后操纵,却难以扳倒这股势力。

楚少秦醒来的时候,梨秋雪正趴在他的床边睡着。

这几天,梨秋雪在他身边片刻不离,生怕有人在他的食物里下毒。似乎是感受到了这份心意,楚少秦从鬼门关走了回来。他望着梨秋雪的睡颜,伸手轻轻地将她脸侧的几缕发丝拨到耳后。

梨秋雪醒了过来,她看着楚少秦,温柔浅笑,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你醒了?伤口还疼吗?”梨秋雪关切地问道,起身便想为他查看伤口。楚少秦趁她靠过来时,一把将她拽入怀里。

醒来看到梨秋雪的那一刻,他只想和她重归于好,只想好好珍惜现在的这份相拥。

“雪儿,有你在,这点儿疼算不了什么。”久违的吻落在微凉的薄唇上,白色的纱帐被随手拉下。

这一夜,窗外下起了小雨。低沉的喘息和雨声交融在一起,烛火泯灭,十指相扣,仿佛有诉不尽的情愫。

梨秋雪环住楚少秦的颈,她感受着他的汗、他的伤、他的呼吸,任他搂着入睡。而等她睡醒时,已是第二日早晨。醒来时楚少秦已经不在寝宫内,她披了一件薄衾走出殿外。那曾经传圣旨赐她三尺白绫的内监正被绑着挨板子,楚少秦就站在他面前,一脸阴郁地看着他。

“你可知假传圣旨是死罪?”

“皇上饶命啊,这一切都是皇后娘娘逼奴才的,奴才要是不奉命行事,皇后娘娘也会要了奴才的性命……”被打得屁股开花的内监哭着,沉重的木板一下下落在他已经血肉模糊的臀部。

“皇上,饶命啊,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皇上……”

“住手吧。”梨秋雪从楚少秦身后走来,虽然她的手也沾染了不少人的鲜血,但她现在不想再杀生。

用刑的宫人停止了杖打,已经快受不了的内监松了一口气,匍匐在长凳上。

“雪儿,你怎么走出来了?外面风大,你穿得少,小心着凉。”楚少秦连忙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梨秋雪身上。

“放了他吧,他也是被迫的。”梨秋雪说道。

楚少秦看了内监一眼,虽没有继续用刑,却命人逐他出宫。捡了一条命的内监连忙跪谢梨秋雪,随后被其他宫人拖着离开。

楚少秦和梨秋雪移步至御花园,沉默许久后,梨秋雪道出了自己的心事。

“少秦,我想回青阳城,回我的故乡,我想过平静的日子。这宫中的尔虞我诈,让我觉得好累。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走,我们一起离开皇宫,去过普通人的生活。”梨秋雪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凝重,她不知道楚少秦会给出怎样的答复,也不知道他是否愿意割舍他的皇权。

楚少秦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如果可以,他也想远离皇宫的纷争,和自己爱的人过普通人的生活,平静地相守一生。但是不能,他始终生在帝皇之家,他这一走,这天下就真的成了花家的了。

花晟鹤和花羽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不管他们躲到哪里,都避不开追杀他们的人。太子尚年幼,生性懦弱,还不足以抵挡花家和众卿家。这些都是他担心害怕的事情,也是这些年来所有的顾虑。可同时,他也不能讲出自己的顾虑。雪儿性子那么倔,若她知道他不离开皇宫是担忧她的安危,她一定不会离开。

“雪儿,我是皇上,离开了皇宫,我就什么都不是了。我过惯了被人伺候的日子,没法陪你过普通人的生活。如果你执意要离开,我可以放你走,但我不会跟你走。”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你的皇位。”梨秋雪笑了起来,却没有讽刺的意思。她依靠在他的怀里,给他最后一个拥抱。

他们就像是天上的飞鸟和水中的鱼儿,鸟儿是属于天空的,而鱼儿离不开水。

梨秋雪走的那天,楚少秦站在了高高的城墙上。他看着她骑马的背影,不由得想起很多年前她也这样骑着马儿,留给他一抹背影。

那时候的她张扬跋扈,无所畏惧,仿佛世间没有难得住她的事。他静静地站在城墙上,望着她回眸一顾,最后扬长而去,消失在落日的尽头。

雪儿离开了,他便没有其他顾虑。现在开始,他要开始清理朝中所有倾向花晟鹤的臣子。他这些年一直在秘密招安,他表面上是一个只被儿女情长左右的君王,而实际上他一直在为铲除花家做准备。必要时,他会跟花家玉石俱焚。

雪儿走了,便不会受到牵连。他哪怕是死,也别无所求了。

“少秦,虽然我们最终不能长相厮守,但我从没后悔爱上你。”梨秋雪望向楚少秦的时候,心里暗想着。她有很多话没有说出口,但也需要说了。这是他们的选择和追求,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马儿扬蹄,踏向遥远的故乡……

梨秋雪达到龙山的时候已过了三日,穿过龙山便可以到青阳城。她停在山脚,望着龙山的山脉。六年的光景让龙山变得更加苍翠,山中绿树成荫,时有鸟兽齐鸣。身后护送梨秋雪的两名护卫环顾着周围,他们察觉到林中的树丛内有骚动。

提高警惕的两人相视一眼,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可没来得及保护主子,就被从天而降的铁丝网套住了。两人嗖地一下被吊上高高的枝头,走在前面的梨秋雪调转马头的时候,一群土匪举着大刀兴高采烈地狂奔而至,围着他们起哄。

“今天是什么日子?一连逮了好几个高官贵人。让爷我好好瞧瞧,这会儿逮着的是什么人物。”陈三的声音从人群后传出,他身披虎皮,肩上扛一把大刀,大摇大摆地从人群后走出来。

骑在马上的梨秋雪嗤笑,看着陈三脸上的笑容逐渐转为惊愕。他瞪大了眼看着梨秋雪,随后又狠狠地揉了揉眼,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看错。

“雪儿?怎么是你?”

“六年没见,你还是当年那个土匪头。”梨秋雪故作叹息,却因许久没见故人而有一丝欢喜,她下马,行至陈三面前,抬手便拍了拍陈三的胸膛,“挺结实的,看来这些年没闲着。”

“闲着可不好,闲着的话,山上的弟兄不得饿死?”陈三开玩笑地说着,随即命人放走那两名护送梨秋雪的侍卫,让他们回去给楚少秦报平安。临行前,他还让护卫回去告诉楚少秦,他会护送梨秋雪回青阳城。

梨秋雪随着陈三进了土匪窝,虽时隔六年,但这里依旧没有太大变化。陈三六年来都没有娶妻,他还没遇到第二个能让他动心的女子。梨秋雪和他把酒言欢,聊着这些年各自的人生。

陈三虽然盘踞在龙山,但是对于世外的事情都有所了解。梨秋雪在宫中的遭遇,他多少也知道一些。但他毕竟是土匪,不干朝政,也管不了后宫,即便是想帮梨秋雪,也是有心无力。

“雪儿,你离开皇宫是对的。像你这样喜欢自由的人,就不应该留在皇宫那种囚禁人的地方。当初你要是选择我该有多好,说不定现在我们已经子孙满堂,幸福着呢。”陈三饮着酒,开起玩笑。

梨秋雪一笑置之,回敬他一杯。

“陈大哥再不娶妻,就不能子孙满堂了。”梨秋雪也开起玩笑。

“我还没遇上那个能收服我的女人,不急,不急,缘分这东西是可遇不可求啊!”陈三笑了笑,又饮了一杯酒。若雪儿现在还愿意跟他,他也不会介意她的过去。只可惜他了解雪儿,雪儿的心不在他这里。

夜深人静,山风在林中穿梭。一场夜雨像重物般落在大地上,沉重而响亮。无法入眠的梨秋雪披了一件薄衫,走出房间。她沿着土匪窝内简陋的走廊散步,低沉的黑云密布着夜空,仰头看不见星月。

“再过几天,花晟鹤就要攻城了,你觉得皇上会赢还是花家军会赢?”

“我估计是花家军,你想想,皇上从登基以来就一直受制于花家,如今皇上和花家反目成仇,花家敢举兵和皇上对抗,肯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这花家也是,当年打着清君侧的旗帜扶持假太子,不料扶持的还真的是太子。花家是吃了哑巴亏,没捞到好处,现在终于逮到机会和皇上反目成仇。”

“权力可畏啊……”

坐在院子草棚下的几个土匪讨论着,梨秋雪停在不远处听着他们的对话。

花晟鹤一直养兵蓄锐,待有朝一日皇上和他们花家彻底闹翻,他好举兵造反。花家这几年来一直在招安,不少山头的土匪都被他招了去。唯有龙山上的土匪只听命于陈三,从不对官府妥协。

“你们说,皇上都要大难临头了,怎么还会让宫里的妃子离开自己?按理来说,皇上出事,妃子理应陪葬。”

“嘘,小声点儿,被陈大哥听到得打死你。”

“为啥啊?”

“你新来的,可能不了解。这梨贵妃啊,曾经是陈大哥的心上人。陈大哥就是因为她才一直没娶压寨夫人,也是为了她才没有被花家招了去。”

“是啊,你都不知道花家给的好处有多少,硬是被陈大哥回绝了。”

薄衫落地,那穿着薄衫的人转身跑走。

马棚内的马儿发出嘶叫声,被惊扰的陈三走上高台时,骑着马的背影出现在夜色和雨水中。

“陈大哥,不好了,秋雪姑娘好像知道花晟鹤要攻城的事情了。”捡到梨秋雪薄衫的土匪急忙向陈三汇报。

“这事怎么能让雪儿知道?这下要坏事了,赶紧备马,吩咐几个弟兄留下来守山寨,其他人全部跟我走。”陈三皱起眉头,责备那几个下属多嘴。他匆忙带上一把大刀,领着大半个山寨的人策马扬鞭,追着梨秋雪而去。

骑马往回赶的梨秋雪半刻都不敢懈怠,她想起了楚少秦说的所有绝情的话,也想起那句“反正不是我和雪儿的孩子,谁当都无所谓”。

他从来都不是舍不得皇权的人,他舍不得的是她。他舍不得她陪他一起死,他舍不得失去她。而她从来没有设身处地地为他想过,她总是自私地占据着他所有的宠爱,总是以为自己了解他。其实她才是那个最不配被爱的人,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却一直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才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

“少秦,你绝不可以死,我已经只剩下你了,我不允许你丢下我一个人……”

“雪儿,你慢点儿,前面的山路有斜坡,危险。”追赶在她身后的陈三大声冲她嚷道,他加大鞭策马儿的力度,以最快的速度追向那抹决绝的背影。

“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就像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梨秋雪并没有放慢骑马的速度,此刻,她只想尽快回到楚少秦身边,陪他一起面对风雨。

马儿在路上跑了两天两夜,梨秋雪远远看到宫门的时候,便快速勒紧缰绳,从马鞍上跨下,直奔敞开的宫门。

宫门两侧的侍卫已经都换了,梨秋雪不知道那些人是楚少秦的人,还是花晟鹤的人。她快步上前,本想走入宫中,守门的侍卫用长戟拦在她面前,阻止她入内。

“皇上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我是梨贵妃,让我进去,我要见皇上。”

“不管你是谁,我们只听命于皇上,请你尽快离开!”

“少跟这些人废话。”陈三一把刀飞了过来,虽没要人性命,却断了他手中的长戟。

陈三冲身后陆续到来的弟兄们吆喝:“上!”

陈三在龙山一带是出了名的土匪,他骁勇善战,是个以一敌十的大力士。跟随他的弟兄在他的带领下,也是个个虎背熊腰。守宫门的侍卫很快就被陈三的人马控制住,陈三命人将那些守卫捆起来丢在宫门一边,然后让弟兄将宫门紧紧关上。

梨秋雪没等陈三便独自跑去找楚少秦。

宫中有变,这个曾经铜墙铁壁的地方,现今处处是漏洞,似乎预示着不久后的大变动。

楚少秦坐在殿内的龙椅上,他冷冷地看着殿内翩翩起舞的花羽。花羽戴着红色的面纱,一身妖冶的红裙将骨子里的媚气显示出来。她的面纱并非为了美,而是为了遮掩被毁的容貌。舞步旋转之间,依稀能看见红纱内骇人的红斑点。

殿内的香炉燃着奇香,受香味侵蚀的楚少秦浑身发软,无力起身。他艰难地动着手指,却无法持握一旁的剑。

梨秋雪踏入殿内,便闻到那股香味。她急忙从身上撕下一块布绑在鼻间,过滤毒气。她绕开花羽,跑向楚少秦。

“雪儿,你回来做什么?你走!”楚少秦虽浑身无力,但看到梨秋雪时,却用尽全力将她推开,让她走。

“少秦,我不走,我不和你分开。是我太自私了,我总想要你放弃一切随我而去,我从没站在你的立场去想。今天我回来,就不会再弃你而去。”梨秋雪扑进楚少秦的怀里,她心意已决,谁也无法劝阻。

楚少秦释然一笑,低头吻上她的眉心,默许了她留下来陪自己。

“好一对亡命鸳鸯。”花羽停止了起舞,而潜伏在宫中的花家军也从外面闯入,将大殿包围,“等我爹领着大军来的时候,便是改朝换代的时候。”

“花羽,你到底要害死多少人才满足?你的手沾了那么多人的血,你不觉得罪孽深重吗?”梨秋雪护在楚少秦身前,和花羽对视着。

“我罪孽深重?哈哈,罪孽深重的人是你吧?我费尽周折想要你死,你偏偏不死,却让身边的人替你去死,是你害死了那些人,不是我。”花羽嗤笑道,将所有的罪过都推给梨秋雪,“我曾经好心把你从天牢里救出来,给你活路,可你不走,你非要再出现。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你逼的,是你们逼的!”

“还有你,我的皇上。”花羽嘲讽地笑着,指向楚少秦,“我爹三番五次要你死,要不是因为有我在,你能坐在这龙椅上?你能活到今天?楚少秦,你一定以为我就是那种心狠手辣、执着权势的女人,对吧?可你错了!”

花羽说到这里的时候,仰头大笑起来。她笑得浑身颤抖,走向他们,说道:“我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我爱你啊,楚少秦,是因为我爱你啊!可你不爱我,一点儿也不爱。就算不爱也没关系,只要你属于我一个人就行了。可你为了这个女人,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我的好,拒绝我的爱。我每日守着东祥宫,盼着我的皇上,盼着我的夫君来找我。我盼着我们会有一个孩子,你会因为他爱我、爱我们。”

“可你的心好狠,你为了你的江上,为了你的美人,竟然给我送来紫茄花!你不想我怀上你的孩子,你害怕我们的孩子会成为你的软肋,所以你想方设法地不让我怀上孩子。楚少秦,从那一天起我就发誓,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痛苦,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去死!哈哈哈……”花羽大笑着,舞起了长袖,一个转身抽出身后侍卫的长剑,刺向梨秋雪和楚少秦。

利刃相触的声音在梨秋雪耳边响起,赶来的陈三大刀一挥,直接将花羽手里的剑击飞了。

花羽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大殿上。她身后的侍卫纷纷冲上来,陈三的部下也一窝蜂地冲进来。两派人打得不可开交,而花羽也趁机逃离了大殿。

梨秋雪将楚少秦扶出大殿的时候,花羽正用刀挟持着太子跑向宫门。

“世杰!”梨秋雪扶着楚少秦一路追过去,花羽拉着楚世杰跑上了高高的宫墙。

关闭了城门的宫墙外是花晟鹤和他的大军,他们已经攻破了防线,正要撞破宫门前来逼宫。陈三的部下守在宫门下,花羽挟持着楚世杰要求他们打开宫门。而守门的是一群土匪,根本不和花羽讲仁义,死活不开门。

“爹爹,快撞开宫门,将他们一网打尽,以后这天下就是我们花家的了!哈哈哈……”花羽手持刀子在楚世杰的脖子上比画着,楚世杰被吓得哇哇大哭,却不知道该如何反抗。

“花羽,你疯了吗?世杰可是你的亲骨肉!”恢复一点儿力气的楚少秦冲花羽喝道,他从没想过花羽竟会挟持自己的孩子。

“那你来救他啊,来啊。”花羽像得了失心疯一般,她挥舞着刀子,笑得痴狂。一阵风吹落了她的面纱,那张丑陋的脸再也无法掩盖。她像被撕了皮的蛇,露出恐惧的表情。她拉着楚世杰的后衣领,一步步往宫墙退。宫门外,花晟鹤正命人用撞木撞宫门。

“世杰!”楚少秦看着楚世杰的脚后跟已经踏空了,他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在楚世杰坠落之时一把拽住他的衣领。花羽肆意大笑,双手持刀,高高举起,对准楚少秦的背部。

“啊——”花羽的惨叫声回荡在宫墙之上。

楚少秦回过神时,梨秋雪已经冲上前抱住花羽一起坠下宫墙。

“雪儿!”楚少秦伸出手,却只抓到她衣襟上的一块碎布。再接着,另一道身影也在他的视线中滑落。

陈三随着梨秋雪纵身跳了下去,他抓住梨秋雪的手后,用大刀插入宫墙内。大刀沿着宫墙下落,硬生生地拖出一道裂痕。他们就这样借助大刀,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而花羽在宫门外的地上安静地躺着,她睁着眼,死死地盯着梨秋雪的方向,一动不动。鲜血从她脑后溢出,和她的一身红裙融为一体。

“羽儿啊,你怎么不等爹破开宫门再动手啊?羽儿啊,爹的好女儿,你醒醒啊。”目睹花羽坠落身亡的花晟鹤急忙下马冲上前,他抱着花羽的尸首,失声痛哭。

他这一生就这么一个女儿,他视她为珍宝,而如今,他最疼爱的羽儿就这样在他面前坠落,倒在血泊中。

陈三抓住梨秋雪手臂的手突然收紧,猛地一用力,将梨秋雪从悬着的半空中甩上去。已经将楚世杰拉起来的楚少秦急忙接住梨秋雪,将她拉上宫墙。陈三见他们已经安全,便借助大刀攀了上去。

“雪儿。”楚少秦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梨秋雪,正要伸手抚向她的发鬓,一支飞梭而来的羽箭穿过了她的身体。

血像绽开在白布上的红花,迅速扩散。梨秋雪微微前倾,后脑勺却往后仰了仰。她迟疑地低下头,望着从胸口穿出的带着血迹的箭头。

“哈哈哈……羽儿,爹替你报仇了,羽儿,你有伴了,哈哈哈……”一箭命中梨秋雪心脏的花晟鹤大笑着,他放下手中的弓箭,扶起花羽朝向宫墙之上望去,“羽儿,你看,爹替你杀了她,你开心吗?哈哈哈……”

“少秦……”梨秋雪缓缓地倒在楚少秦的怀里,一股腥甜溢上喉咙,她一说话,鲜血便从嘴角溢出。

“雪儿,雪儿!来人,来人,传太医,传太医!”楚少秦急忙扶住梨秋雪,将她扶到护栏下。

“不用传太医了,来不及了,喀喀……”梨秋雪握住楚少秦的手,不让他传太医。

陈三愣在原地,看着被自己救上来的梨秋雪不住地流血。

“浑蛋!我要杀了他!”陈三扛起大刀,领着弟兄们杀了下去,宫门一开,宫内和宫外的人打成一片,城墙上的两人似乎听不到那些厮杀声。

“少秦,我想,我要先走一步了。”

“不,不,我不准你离开我,我不准。”楚少秦摇着头,哽咽着,他的眼底翻涌着不能抑制的痛楚,“雪儿,我可以承受任何失去……除了你。”

“少秦,答应我,在我死了以后,把我的骨灰埋在我家院子的梨树下。因为那里有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关于爹爹,关于你……”梨秋雪望着天上的云笑了,那笑容就像是穿透了乌云的晨曦,照亮了楚少秦的整个天地,把他所有的苦难都驱走了。

他将她圈在怀里,难以掩饰此刻的悲痛。他已经策划好了一切,他招安的人已经出发,很快就可以到达皇宫,他就可以一举歼灭花晟鹤以及余党。如果他还能活着,他便退位给太子,然后再去青阳城找他的雪儿。可命运弄人,他的雪儿终归没有等到那一天。

“雪儿,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那么傻?雪儿……我已经想好了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你那么不听话,为什么你要回来……”

“莲珠,你来接娘了吗?爹爹,你也来了吗?”梨秋雪望着天空,笑了起来,她伸手去触碰眼前的幻影。那抬起的手突然落下,如同被风吹落的芦苇。

楚少秦松开她的时候,她已经睡了过去。她没有再动过,一阵风吹过,吹得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仿佛下一秒她就会醒过来,会睁开眼睛,会冲他笑。他的头与她的头紧紧挨着,他唱起了那年他们一起唱过的民谣,所有的回忆化作悲伤,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

援兵赶到的时候,花家军已经被陈三那群土匪剿灭了一半。花晟鹤虽然有十足的把握,却因为花羽的死而乱了军心,援兵一到,便很快溃不成军。花晟鹤以及余党最终都落入了天牢,受制于楚少秦。

朝内再没人敢替花家说话,而曾给过花家帮助的臣子也被迫告老还乡。楚少秦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清除叛党,重整朝纲。朝内的不正风气也得到了很好的改善。

楚少秦再去天牢看花晟鹤的时候,他已经疯疯癫癫,一天到晚称呼自己为“朕”,并抱着一堆稻草,把稻草当成花羽。楚少秦没有杀他,而是在一切尘埃落定后,以罪臣贼子的罪名将他流放,永世不能再回雁都。

“陈三,朕想命你为护国将军,你可愿意?”楚少秦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望着他曾拥有的江山社稷。

“我是土匪,自由惯了。”陈三叹了一口气,他望着孑然一身的楚少秦,他的背影满是落寞,“但是我愿意为了雪儿留下来,守护这片用她生命换来的土地。”

“以后辅助太子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可以把太子变成一个有作为的人。”楚少秦改了称呼,不再以“朕”自称,“这天下暂时是安稳了,以后的事情就都交给你和太子了。”

“那你呢?”陈三皱了皱眉,不知楚少秦的用意。

“我要陪我的雪儿。”楚少秦转身一笑,拍了拍陈三的肩膀,和他擦肩而过。

楚少秦退位一事在朝中又引起了不少争论,但因为陈三在,朝内没人敢开口发言,生怕惹怒了土匪头子。楚世杰顺理成章地成了新的君王,他虽还不能独当一面,但楚少秦相信,陈三一定会好好磨炼他的。

楚少秦离开皇宫的时候,楚世杰穿着龙袍,和陈三站在宫门处送他。他抱着梨秋雪的骨灰盅,骑在马上和他们挥别。他沿着山路回到了青阳城,回到了正大镖局。

正大镖局上满了锁,锁头因为长年日晒雨淋而生了许多锈斑。院子的围墙爬满了不少野生的藤蔓,楚少秦花了不少力气才扯开这些藤蔓,推开后院的小门。他将梨秋雪的骨灰埋在了梨树下,将树下的钥匙挖了出来,打开了所有门的锁。他端来一盘水,将镖局所有的地方擦了一遍,打扫干净。

他累了,便搬了椅子坐在树下休息。院子外的风吹了进来,地上的花瓣被风掀起,漫天飞舞。他坐在院子的梨树下,仰望着漫天的花瓣。这世间的一切仿佛都能被风吹去,不留痕迹。从此以后,再没人知道他和雪儿的故事,漫漫余生,他再也找不到一处可以皈依的彼岸……

很多年以后,这个院子成了一个孤寡老头的院子。人们几乎很少路过这里,但人们知道,在这里,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一直守着一株梨树。他每天都会给梨树浇水,给梨树讲故事。

后来,有一群小孩发现了这个院子。他们时常跑去院子里玩,听院子里的老爷爷讲故事。

再后来,老爷爷就这样微笑着睡着了,那群听他讲故事的孩子唤他为“老妖怪”。而“老妖怪”安详地睡着,手里拿着一朵梨花,再也没有醒过来讲故事给他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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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灯正统目录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归庐谭往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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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夫人说什么都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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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叫暖意,然而她四周充斥的却是一片冰寒。重生之后,她仍然是暖意。感情的债要用感情来还。报复,她打的是感情牌,她以为她的心足够坚硬,可惜在这风尘浊重的人世间,最先卷入这场感情纷争的却是她自己。纵然是满怀仇恨的重生,有一些爱,却早已烙刻进时光深处,跌宕成滚滚红尘中一个美丽的印记。多希望,这一次,她与他之间,能多些风花雪月,多一些良言美意,多一些温柔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