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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二天老马把我送去照相馆。

他坚持要扛着那个装着被子的布包。那个布包在他的肩上不停地晃动着,他只好两只手都用上,稳稳扶住,不让行李滑落。稍短的衣服向上缩去,露出腰间略黑的赘肉和深蓝色的内裤边。

和王老板寒暄了几句他就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急着走。或许是难过,或许,真的,只是难过。

悲伤的情绪没有影响到我眼前的这个老头。他就坐在大堂木头柜台的后面,一边吃着花生,一边看着我。

我也认真地打量着这个老头。

佝偻的身子,穿着一件土黄色薄棉衣,一条黑色长裤,一双老布鞋。脸上,盯着我的目光依然呆滞,只不过今天,他还戴着一副大大的老花镜。这个镜片,将他左脸的疤痕遮掉了一部分,使得他看上去,还算有那么点慈祥。然而慈祥掩盖不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死气沉沉的味道。如果我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那么第一条,就是不要像他这样老去。

他吹掉手上的花生屑,开口说道:“自己转转吧。”说完,他指着进大门左手的那个楼梯。

楼梯是木制的,我试着踩了上去,比我想象得要稳。刚上二楼,就看见了一条走廊,向前通往二楼的小阳台。阳台用青砖围住了,上面长了不少青苔,看来那个老头很少上来。头顶上是阳台的雨棚,是用木头和瓦搭起来的。站在阳台上望去,穿过大片的稻田和菜地,就是古州的那道瀑布。稻子已经割掉了,只留下一捆捆黄色的稻杆,和绿色的菜地相间着。

我回到屋子里,沿着走廊走向楼梯口左侧的木门。那应该就是我的房间了。我试着推了一下,门是紧闭的。我一用力,门就推开了。屋子很小,正对房门就是我的床,床的旁边是一个木头柜子,柜子旁边是一张桌子,两条长凳就搭在桌子上。这房间应该很久没有住过人,一股霉味始终在空气中飘荡着。我打开了床脚的窗户通风。窗外就是南街,我伸出头张望着,看见了来的路上,那个摆摊的中年女人。此刻,她正麻利地给别人的碗里舀豆腐花。

接着,老板一边吃着花生,一边努着嘴巴指挥我四处走动。我也知道了柜台旁边的房间是他的卧室,后面是厨房,大门右边就是照相室。

我有半天的时间来打扫我的房间。我打扫得很认真,因为这是我的房间。不是别人施舍的,而是我自己挣来的。现在,我除了有老马之外。还有我自己的工作,我自己的老板。我,开始体会到“存在”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了。

东西收拾好了之后,我回到了一楼。老板依然坐在那吃花生,面前的花生屑飘了一地,我想着该做点什么好好表现一下。于是就找了一把扫帚清扫起来。青砖地面,花生屑容易飘到砖之间的缝隙当中,扫起来很是麻烦。

他看着我打扫,眼睛一眨,说道:“别做无用功了,等会儿我吃完了再扫。来,搬张凳子坐过来。”

我放下扫帚,搬了一张小木凳坐了过去,眼睛直盯着他。他慈祥地问道:“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有点接受不了他的这种慈祥,但老板的问题还是要回答的:“蓝棋生,28岁。”

老板笑了起来,又问道:“家在哪儿啊?”

我摇摇头。

“都有哪些家人啊?”

继续摇头。

“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

还是摇头。

老板这时严肃起来,说道:“这就奇怪了,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有点不高兴了,说道:“我进古州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连名字和年纪都是老马告诉我的。你以为我想这样吗?你以为我想被别人叫成傻子啊?”说完,昨天的那一幕从我脑中闪过,我的怒气又翻腾起来。

老板摆摆手说:“我问这些也没别的意思。毕竟你现在是我店里的人啦,我总得对你有个了解。既然你什么都不记得,那就算啦,跟着我好好学,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看他的态度也没那么坏,于是点点头,眼睛却看向了门外。

那天上午,我就这么无聊地坐在柜台旁,和这个奇怪老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整个上午都没有客人。我开始怀疑这家照相馆存在的意义。这个镇子里的人,会有这么爱拍照吗?

大堂的摆钟响了十一下,老板起身走到后院去了,我也趁机溜到门口活动活动筋骨。跺着发麻的脚,我重新审视了这家店周围的环境。这家店的位置在南街的尽头,离店门口十几步远的地方有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台阶。顺着台阶下去,就是刚才我在二楼阳台看到的稻田菜地。只是这会儿我才看见了瀑布旁边的山坡上,有人影在动。我蹲在台阶旁边,想看清他们在干什么,但是直到老板喊我,我都没有看清。

往回走的时候,看见隔壁的光头小孩已经端着大蓝边碗坐在自家的门槛上吃饭。我这才发觉肚子有点饿了,赶忙朝厨房走去。

老板已经把午饭准备好了。厨房中间的四角餐桌上,摆着两碗冒着热气的素面和两碗小咸菜,虽说简单,但心里还是充满了期待。饭后,我收拾桌子,到厨房后面的小院子里洗碗。

顺带着,也熟悉了一下后院。后院的西北角是一口水井,平常洗东西,冲凉,都在那里。院子的东北角摆着一些花,都说花是香的,但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臭味从那里飘来。当时没觉得什么,还顺手摘了一片花嚼了起来。后来才知道,这些花都是老板精心侍弄的,就连肥料,都是自己提供的。

院子的正北面是一堵墙,正好和对面那户人家隔开。我借着院子东北角的几块石头爬上去瞧了瞧,发现那边院子里支着一个棚子,棚子里面是一个石头做的圆盘,圆盘旁边是一大筐豆子。我一下反应过来,应该是来的路上看见的,卖豆腐的那户人家。

一整天,店里都没有客人。我又在门前傻坐了一下午。这个景象和我后来看到的,那些生意不好,傻等着顾客的古州小妹很相似。

那天晚上,我在井边冲完凉之后,点着蜡烛哆嗦着走回了我的房间。我吹熄蜡烛躺在床上,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那缕烟在蜡烛头上直直地消散。

听着远处传来的阵阵水声,我的心里涌出一种深深的不安,但是又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合理地解释。那种不安蔓延我的全身,就好像黑暗中有一只眼睛盯着你,你却找不到他在哪。我不止一次地怀疑我留在这里的真正目的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我的潜意识里,似乎隐藏着我还没有发现的巨大谜团。那些谜团,正拖着我,走向一片极度黑暗的空间。

很久以后,当我回想起这个晚上,心里还是佩服我当时的警觉。当然,如果我能预知后来在这里发生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我一定不会安然度过那个夜晚。同样的,我也绝对不会留在这个镇子。

可惜的是,当我发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已经陷得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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