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打算帮佳妮考验完安如风就去北漂,只是我安排的剧情出乎了我的想象,暂时打乱了我远行的计划。
我和佳妮约定的地点,是一家位置比较僻静的餐馆旁边的一条幽深的小巷。我的计划是让佳妮对安如风撒谎,说与朋友们在此聚会暂时不能赴约,结束后让安如风到这里来接她。然后,我指使躲在小巷的冉冬阳带人劫色,我要看一出英雄救美的场景,测试一下安如风的胆量,用来判断安如风是否真正爱佳妮。
当我赶到约定地点躲在暗处,戏目已经上演,安如风毫不畏惧正与冉冬阳带去的人扭打在一起。而且看情势有些不对头,好像有越演越烈的架势。那一帮人手中有的还拿着匕首,我害怕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赶了过去,想暗示冉冬阳撤退。正巧看到一个小个子男人趁安如风不注意,拿着匕首向他的胸部刺去,情急之中我没有多想,快步跑上前顺势推了一把那个小个子男人,挡在安如风身前,但匕首还是斜刺到了安如风的腹部,鲜血透过安如风洁白的衬衫,浸染出一朵红色的杜鹃花。
我向冉冬阳使眼色,让他赶紧带人撤,但已经晚了,警车已经堵在了小巷口,冉冬阳和他的同伴们一起被带上了警车,我后悔莫及,却也无济于事。
冉冬阳没有把我供出来,我又欠下他一份人情。之前,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冉冬阳也没想到,他只是找到自己的几个哥们,告诉他们做做戏而已,不要来真的,没想到几个人喝醉酒失去了控制。
之后,我不得不去找安如风求情,说冉冬阳是我的朋友,希望他能高抬贵手,放他一马,没想到安如风竟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
因安如风答应了私了,公安部门只好以醉酒聚众闹事造成人身伤害,鉴于被害人伤势不是很严重,未向法院起诉,只以扰乱社会治安为由,民事拘留冉冬阳等人。为此,冉冬阳还倾囊而出,作为给安如风的医药费和他朋友们的补偿。
安如风住进了医院,虽然伤势不是很严重,刀口并不深,但我仍是心怀内疚,偶尔我也会去医院看望他。而佳妮自然以汇报公司业务为由,时常守护在安如风身边。
一次,我在医院遇到了安如风的太太,对于我和佳妮的存在,他的妻子好像并不介意。她似乎并不关心她的丈夫,每天到医院转一遭就走,她对安如风说,“有护工和你的员工照顾你,我就放心了。”如此的冷漠相对。
可以看得出,她看佳妮和我的目光是轻蔑的,根本没有把我们俩看在眼里。我猜测不出她的自信源自哪里,因为她是个很俗艳又气势凌人,一点都不可爱的女人。无论是着装,还是气质,那个女人都跟安如风不搭衬。怪不得佳妮说,他不幸福呢!也许这个女人在乎的不是他,而是钱。
听佳妮说,安如风的公司有百分之六七十是那个女人娘家投的资。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现实,经济在婚姻里同样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谁在家庭里经济实力雄厚,谁就占领上风,只是这样的婚姻有意义吗?
有时候,我们以为自己耍那么点小把戏,小聪明,就可以欺瞒住别人的眼睛,其实是一种愚蠢的行为。我策划的这场闹剧,安如风早就察觉出来了,或许我和佳妮太熟稔,言行举止有很多默契,甚至有相同之处。我们不觉得什么,旁观者却可以洞悉分明。
一天,我去医院看望安如风,佳妮不在,只有安如风一个人在病房。他看上去像是在熟睡,我没有惊扰他,悄悄把一些食品和水果放到床几上,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发呆。
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和这个男人扯上什么特殊的关系,在发呆的那一刻,突然觉得和这个男人之间有了那么一丝暧昧。那种感觉很奇怪,朦朦胧胧的感觉,就像是雾里看花。
我咬着嘴唇思索着,安如风睁开有些睡意的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们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秒针在心里滴答滴答地响着。几秒后,我霍然心惊,赶快收回自己的目光尴尬地笑了笑,想起身到窗子前透透气,掩饰刚才的失态。我刚要站起来的时候,安如风一把拉住了我的手。
“坐下。”他在命令我。
一股强大的逆反心理驱使我使劲甩开他的手,只是他攥的太有力,我没能摆脱。没有缘由的气恼,使我的情绪有些激动。
“不要激动,坐好,听我说。”他的语气是在恳求,也是在命令,我只好重新端坐在椅子上。
“我知道你和佳妮是朋友,那天的事都是你们预谋好的。”
“请松开你的手!”安如风松开握着我的手,用有点无助的语气说:“月月,我爱上你了,你也喜欢我,是吗?”
我没有回答,递给他一个冷漠的眼神。
“你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很臭美啊?”听他这样说,我心里有点气恼。
“不要欺骗自己的感情,为什么不承认呢?”
“你就这样自信?你怎么这样自私!”
我真的恼了,是,就算我对你有那么些好感,又能怎么样呢?你的身边有老婆,还有我的好朋友佳妮啊。
“哎!”他长叹一声,用哀怨的眼神看着我,我突然一下子就心软了。
我无言默默地坐着,安如风也沉默不语,房间里只有静若游丝的空气在流动。
这种气氛让人很不舒服,我站起来走到窗前,目光漫无目的地看向窗外林立的楼宇。
“你爱佳妮吗?”我问。安如风没有回答。
我急了,转身向他吼,“你到底爱不爱佳妮?”
他用忧郁恍惚的目光注视我,那眼神让我看着莫名其妙的难过。
“我不知道。”他有些心虚地说出这句话。
“那你为什么要招惹她?为什么还要跟他许诺?你这样不是欺骗吗?”我气得想哭,为佳妮。
“我,我当时太苦闷,而佳妮温柔,又善解人意,所以我对她有一种需要和依赖,但好像那不是爱。你也看到了,我的老婆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怎么能这样?你太可恶了,你算男人吗?你必须给佳妮一个明确的交代。”
“我会的。可是,我爱上了你,是那种我从没有过的怦然心动的感觉,我该怎么办?你为什么要出现?”他突然软弱纯粹的像个孩子。
“可是,我不爱你。忘记我,我不过是一朵飘忽不定的云,我就要走了。”
“去哪儿?”安如风急切地问。
“一片云,去留无意,居无定所。”说出这句话,突感感到浑身轻松,我真的不想背负着对佳妮的歉疚去远行。
安如风深深看我一眼,没有再说什么,我想他是应该明白我的心思的。
我觉得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起身告辞,刚转身要走,安如风说:“谢谢你为我挡了一刀!”
我说,“没什么,就算是别人我也会这样做的。”
安如风眼里露出一丝失望。
我微笑着伸出手说,“好好爱佳妮,她非常爱你!再见!”
安如风握住我的手无限留恋,他明白,从此之后,我会在他的视线里消失。
我走出医院,上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不过还好,天气不错,有丝丝凉爽的风。我回头看了一眼住院楼,做了个深呼吸,心里感觉轻松了许多,事情总算过去了,不必背负着负荷去飞翔。经历了自编自演的一场闹剧,我也成熟了许多。
临走,我要向冉冬阳告个别。
来到冉冬阳家的楼下,我有些迟疑了,我欠他的一份人情还没还,就来和他告别,好像太不仗义,毕竟他是被我利用,还害得他差点坐牢。
我正徘徊犹豫的时候,有人在身后喊我,“月月,你怎么在这儿?该不会是想我了吧?”
我听得出是冉冬阳的声音。
我转过身笑道,“臭美,少贫了你!”
“哦,那你不是想我,到这儿来干嘛?该又不是让我再当一次‘流氓’吧?”
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入到我耳朵里却变了味道,心里一阵歉疚,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嘿嘿,看你那傻样!走,楼上请,不过你可小心我另有图谋哦!”
“去你的,我才不怕。”
自从那件事后,不知道从哪天起,我把他当作了朋友,那种没有性别观念的朋友。
他的小屋还是很整洁,书桌上摆了几本新买的书。
“很爱学习啊?”我说着坐到书桌前翻看他买的书,是一些企业管理方面的书籍。
我抬头看着他那张太过俊秀的脸,又发了呆。心想,一个男生长这样俊俏,让人看了有点发飘。我一直觉得一个男人长得太英俊,给人的感觉太轻,不厚重,让人觉得不踏实,英俊的男人通常让女人觉得没有安全感。
“看什么看?让人觉得发毛!”他看到我盯着他不眨眼,倒有点害羞起来。
这一点让我很惊讶,他是做什么职业的,之前听佳妮说过。他在酒吧做男公关,顾名思义就是陪一些女客喝酒唱歌,陪客人玩。他还会调鸡尾酒酒;会耍筛子;会杂耍;这些都是为生存迫不得已练出来的。不过,我没有蔑视他的职业,虽然有些不那么正当,为了生存,我们都会身不由己。他有一个很凄苦的身世,这也是我没有轻视他的原因。
他的身世,我也是从佳妮那儿了解到一些,佳妮说他是个孤儿,在很小的时候,他和父母去旅游的途中遭遇车祸,大巴车上遇难的有十几个,其中就有他的父母。当时事发瞬间,妈妈为了保护他把他整个人圈在了身下,爸爸同时把身体挡在了妈妈和他身上。他幸免于难,却失去双亲,有什么比这更不幸呢?
当时,听佳妮讲完,我豁然明白,为什么偶尔我会从冉冬阳眼里读到一种隐忍的忧伤。
“你那么爱看书,为什么不上个学习班呢?学点东西,去做一些干净的行当。”我突然闭了嘴,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怎么不说了?”他并没有生气,冲我笑。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
“嗨,没关系,你说的对!我是有些打算,我总不能吃一辈子青春饭吧?”
“嗯。”我答应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月月,我想学学企业管理,你看行吗?我没有上过大学,因为没有条件。”
“可以啊,只要你感兴趣。”我认真地回答他。
说起来,冉冬阳和佳妮的相识也很有戏剧性。佳妮告诉我,她是在一个酒店认识的冉冬阳。
那天,她刚从豪华套房出来,准备和安如风去见客户,一个人影似一阵旋风,又裹挟着她回到房间,佳妮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以为自己遇到了劫匪。当她回过神来,看到冉冬阳气喘吁吁站在她面前刚要尖叫,被冉冬阳捂住了嘴巴。
冉冬阳压低嗓音说:“别叫,我不是坏人。”佳妮心想,不是坏人,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待我?
佳妮愣愣地看着冉冬阳,冉冬阳把手挪开说:“对不起,刚才多有冒犯,请原谅!”
佳妮看上去很文弱,其实胆子也蛮大的,冉冬阳引起她的好奇心,她下意识地看看冉冬阳身后,其实他的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气和紧闭的房门。
“你被人追杀了?”佳妮问。
“算是吧。”冉冬阳回答。
“为什么?”佳妮打量冉冬阳,他穿着一件海蓝色牛仔裤,一件白色T恤,人看上去很俊朗干净,确实也不像是坏人。坏字不会写在脸上,佳妮是个单纯的女人,往往以感觉判断人,感性多于理性。
冉冬阳没有回答佳妮的问话,警惕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外面没有什么异样的情况,这才舒了口气,骂了一句,“真倒霉。”
佳妮好奇心未泯继续追问,冉冬阳看了佳妮一眼说:“好奇害死猫,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我走了。”
“喂,你这人真奇怪,你知道你这样闯进来的后果吗?”佳妮想,幸亏安如风不在,不然要生出误会来的。
“我不是已经说过对不起了吗?还要怎样?这样吧,我把我的地址告诉你,有事你找我。”
冉冬阳从客房的桌子上拿过纸笔,写下自己的电话和住址交给佳妮。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在门外。
后来佳妮才知道,原来那天冉冬阳陪一个女人喝酒,被那个女人的老公人误认为是自己的情敌,才对冉冬阳追打的。
这个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之后,佳妮在酒吧又遇到过几次冉冬阳,两个人就这样认识熟识了。不过,在我认识冉冬阳之前,没听佳妮提起过,或许她从来没把他当作朋友,也未可知。
“你在想什么?”冉冬阳打断了我的思绪。
“啊,没什么,你喜欢就学吧,也可以去报学习班。”
“我哪儿有时间上学习班啊,我还要吃饭呢!只有自学了,要不你做我的辅导老师?”
“这……”我嗫嚅着,我本来是向他告别的。
“不乐意就算了!”他有些失望。
“我不是不乐意帮你,我还欠你的人情呢!只是,我打算离开上海了。”
“什么?”冉冬阳很吃惊我的决定,“为什么?”
“原因很多,你就别问了。”
冉冬阳注视着我,“那你打算去哪儿?”
“北京。”我说。
“哦。”冉冬阳不再说话,有点不开心的样子。
为缓解气氛,我故作轻松地说,“又不是生离死别,干吗呢哥们?”
“一个女孩子出去闯荡不安全。”
“看你婆婆妈妈的,说话像我妈,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你没见识到我的厉害吗?放心,我不会吃亏的,你再这样婆妈,我都快起鸡皮疙瘩了。”
离开冉冬阳家的时候,已经快中午,冉冬阳一定要请我吃饭,说是为我践行,我推辞不过,只好答应。
我们去了一家小酒馆,环境还不错,是我喜欢的旧上海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么怀旧,总是喜欢一些老去的事物。有时,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活了千年,好像历尽了沧桑,这种感觉一直困扰着我。每次提起这种感受,佳妮就会打趣说,“那你就是个千年妖精了,千年的心,年轻妩媚的容貌,不是妖是什么?”
我对她的话嗤之以鼻,回敬她,“如果我是妖精,那你也是与我前世一起修行的小妖。”
“这儿的环境不错。”冉冬阳说。
“嗯。”我答应着,一边拿出手机给佳妮拨打电话。
佳妮轻声问,“有事吗,月月?”
“在哪儿?医院?”我问。
“嗯,你有事?”
“唉。”我不由轻叹了一声,“没事,我和冉冬阳在酒馆,你来不来?”
“我,这……”佳妮有些犹豫。
“算了,真是重色轻友。”我调侃她。
“他今天看上去心情不太好。”佳妮有点为难。
“嗯,那你陪他吧,我们晚上见,有话跟你说。”说完我挂了电话,心里忐忑,想着安如风千万别冲动对佳妮说什么。
冉冬阳凝视我片刻问,“有心事?”被人看穿的感觉一点都不好,我突然就发了火,“关你什么事?”
“得,点着导火索了。服务员点菜!”冉冬阳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去翻看菜谱。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样好脾气来容忍我,我稍稍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心想都是安如风惹的祸,就让一切伴着酒喝到肚子里腐蚀消化掉吧!
那天,我和冉冬阳喝了不少酒,不知道在酒精的作用下,我都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冉冬阳用一种近乎心疼的目光看着我,我就冲着他傻笑,他就刮我的鼻子。后来想想,那时的我们就像一对傻瓜。
爱或者不爱,是一个人最初的决定,也是无法控制的决定。冉冬阳爱上我,不知道对于他是福还是祸。
我们离开酒馆时,我头重脚轻地被冉冬阳搀扶着,糊里糊涂地又随着他回到他的小屋。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近黄昏,我的身体被什么东西重重压着,又酸又疼。我揉揉眼,抬起头,看到冉冬阳的腿和胳膊压在我身上吃惊不小,拼命推开他。还好,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我整整衣衫,坐在床头的椅子里发愣,一缕金色的阳光从窗子里斜射进来,洒在小屋里,让小屋多了些许温馨的感觉。冉冬阳还在沉睡中,我没有去叫醒他,悄悄离开了小屋。
我想,不需要再道别了,人生会有很多人在你的生命中走过,如浮萍,缘来缘去。
晚上,我去见佳妮,把我远行的计划告诉了她。她极力反对,且责怪我为什么不把计划早告诉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也不至于心里这般难受。
她说:“上海这么大,还容不下你吗?”
我说,“是的。”
她又一再规劝我要想想清楚,但她心里明白,我决定的事是一定要去做的。
告别佳妮时,我们紧紧拥抱。
然后,我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说:“亲爱的,又不是永别,我会回来的,或者你去看我。”
佳妮使劲点头说:“我明天去送你。”
我说:“不用了,我害怕离别,免得大家又是鼻子又是泪的多难看。”
惜别了佳妮,我回到家已经十点多,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告诉妈妈自己要去远行。妈妈知道我的个性,并没有阻止我,只是偷偷落泪。我终是忍不住从背后抱住妈妈,把脸贴在她的背上,眼泪浸湿了她的衣服。
“妈,你放心,我会好好的,只是想出去走走,我会回来的。”
“囡囡,妈明白,去吧,去散散心也好。照顾好自己!”
其实我知道妈妈有多希望我不要走,她的心愿是希望我能找个好的男人嫁了,这一生有个可靠的归宿,而不是去远方漂泊。
那晚,我又跟小时候一样,和妈妈挤在我的单人床上,搂着妈妈一直到微薄的光亮透进窗子。
一不小心
便走了进去
每条路似乎都通向终点
又没有终点
那就向深处走
你必有躲不开的疾风骤雨
雷鸣闪电
也有窥视你的猛虎
静待你的蔷薇
或许每条路都是歧途
生活与命运总会让人步步深陷
而你只管低头走路
抬头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