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到锦萱殿时,方锦瑟正在喝茶,桂花的香味遥遥飘来,甫一进门,便忍不住叹道,“你的桂花茶可谓极是惹人驻足了。”
方锦瑟放下茶杯,瞧清来人,一笑道,“不妨来尝尝。”言罢便吩咐素萼去准备新茶过来。
方锦钰坐在她身旁,道,“我们大约有一阵子没有见过了。”
方锦瑟道,“大约一个月。”
他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上一次见是在月圆之夜为她送药,距今一个月,月圆之夜便是在明晚了。
素萼将一杯泡好的桂花茶放在方锦瑟面前,他端起来浅饮一口,茶香浓郁,萦绕齿颊,比起上一次他在她这里尝过的,又精良了几分,不觉道,“这桂花茶似乎不是上一回我在这里喝过的。”
方锦瑟道,“你上一回喝的茶叶是我自己制作的,而此刻的桂花茶叶却是皇后赠与我的,自然不相同了。”
他眉间略微思量,片刻后道,“原是如此。”
记得那个人曾经在喝到桂花茶时,说了一句,朕可没有那个福。——原是如此。
他道,“你说这桂花茶是皇后赠与你的,她对你一向这般照顾吗?”
她想了想,道,“她为人些许清傲,待我倒是颇为体恤的。”
“你可知道当朝宰相秋练宸是她的哥哥?”
“我知道。”
“秋练宸在朝中与方家抗衡,你又是方家的嫡女,皇后如此体贴,怕是另有深机。”
她眉间思量,“可是如此于她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方锦钰道,“后宫人心叵测,无论如何,你莫要轻信于她,掉以轻心便好。”
她略微颔首,“我会小心的。”
他顿了半响,又道,“近日朝中有人连跃两品,从五品侍郎迁至三品尚书,为皇上大为重用。”
她道,“此人名讳陈崇远,是陈妃的父亲。”
“陈妃在后宫如何?”
“圣宠正眷,无人能及。”
他看着她的眼睛,而那其中再平静不过,湖平如镜。
他道,“陈崇远是文官,亦是秋练宸的党羽,朝中武官自父亲远赴边关,便松如散沙,方家此刻正是岌岌可危。”
方锦瑟看向他,“我该怎么做?”
他道,“想办法与陈晚交好,获取她的信任。”
她一愣,继而心中讽刺起来,陈晚为那个人好好护着,视她如蛇蝎,避之不及,她如何能与她交好?
“我同她交好,对方家有什么好处?”
方锦钰顿了顿,道,“这个日后再说,等你获取她的信任时,我会再告诉你。”
她微微皱眉,半响,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想起什么,她又问,“我的药可是准备好了?”
“……还没有。”
“可是还未获得鹿血?”
“你的病发作时,最好用新鲜温热的鹿血,此刻准备还是太早。”
她点了点头,一笑道,“麻烦你了,这五年来我的病多亏了你。”
他一怔,无所适从的紧张瞬间包裹住全身,许久才挤出一个微笑,“不妨事的。”
我不过是将备好的药瓶转交给你,而真正为你付出鲜血的人,你大抵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一阵寒风忽而吹过来,霎时将门吹得大打开来。方锦瑟下意识地往毛茸茸的衣领中缩了缩,素萼连忙上前将门关上,寒风一个肆虐,她险些扶不住,关上门只觉得心口发冷,面目晕眩。
今年冬季实在是太冷了。
方锦瑟纵然在屋中也还是穿着银狐斗篷,棉绒的皮毛衣领衬得她面色苍白虚弱。方锦钰一直知道她过去是不怕冷的,大冬天里,但凡下了雪,一定要穿着单薄地跑出去玩雪。渐渐地,她便不再畏寒,也极少会穿的这样厚实。
他抬起一只手放在她额上,并不发热,可是面上虚弱的肤色确是骗不得人的。
素萼也过来瞧了瞧,道,“方将军,不知为何,今年冬天娘娘总是特别怕冷,夜里的暖炉若是灭了,一定会被冻醒,难以入眠。可是娘娘却并没有受寒发热的迹象,这究竟是什么原因所致?”
方锦钰闻言,面上愈发沉重,只可惜他并不会医术,便对素萼道,“你去请太医过来。”
素萼正要去,方锦瑟却摆摆手,“不必去了,不碍事的,只是怕冷而已。想来是今年冬季太过寒冷,大雪连绵所致。”
“可你看上去面色极为苍白,若是身体内因,如此耽误时间只会酿成大错。”
方锦瑟依旧摇头,“我不想看太医。”
方锦钰看着她,终是叹了气,不再说什么。
此时却忽而想起瓷器摔碎的声音,极为扎耳。二人看过去,素萼正怔怔地站着,地上是两个碎裂的茶杯,她慌忙俯身拾起,“娘娘,将军,是奴婢不好,粗心大意,见桌上的桂花茶凉了,便想端去准备新的热茶过来,却不想摔了杯子。”
方锦瑟皱起眉,“素萼,你已经不是第一次这般大意。近日你总是心神恍惚,办事愈发不如往日利索了。”
素萼收拾好地上的碎片,闻言面上愈发自责,“还请娘娘降罪。”
方锦瑟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方锦钰看着她,道,“怎么感觉你们主仆二人近日都憔悴了许多。”
她一怔,“只是天气太冷了罢,素萼也是畏寒的体质。”
他没再说什么,离开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地上残留的桂花茶,眉间愈发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