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珠的醒转打破了沉默，子青和她简要说了现在的情况，水族少女那段可怖的回忆也渐渐苏醒，眼中重新浮现出恐惧。子青安慰她，告诉她现在已经没事了。可她还觉得恐惧。
“我害怕。”她说着又哭了，屋里的气氛全变了。
老人对少女吩咐了几句，她站起来对他们说：“奶奶想要休息一会，我带各位去外面转转吧。”
沈慕然觉得在这个时候赶人走实在太不近情理，但眼前的老人可以说是他的师娘，也不好反对什么。子青觉得出去走走对嫣珠有好处倒也不反对。莫语凝自感无颜面对嫣珠，此时正想有什么变化缓解她内心的痛苦，闻言立刻站了起来。
少女打开门，四人鱼贯而出。老人静默的看着他们离开，用手拍了拍被子。
“晋安啊……”她叹息道。
嫣珠还在哭着，莫语凝想上去和她说几句话但又犹豫不决。沈慕然看出她的踌躇没好气道：“想去就去啊。”
子青听见他们说话，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莫语凝咬着牙走过去。
“对不起。”她对嫣珠行了一礼。
水族少女吓了一跳，几乎趴在了子青身上，“你怎么了？”她眼中还带着泪，但确实是满脸惊慌。
莫语凝知道嫣珠不会掩饰自己，心中的愧疚更深，硬着头皮道：“如果不是我，许非霜也不会……”她说不下去了。
嫣珠自己站直了身子，听到“许非霜”三个字的时候她还是颤了一下。但水族少女闪着彩光的黑眸中对她并没有怨念。“这和你没有关系啊。打我的又不是你。”
她委屈的垂下头，“她真的好可怕，和我们之前见到的几乎不是一个人。”
“你现在感觉如何？”子青低声问她。
少女觉得这事儿她不该掺和，站在一边有些束手无策。
“疼。”嫣珠提起这个又哭起来，莫语凝赶忙问：“哪里疼？”
刚才其实已经检查过一遍嫣珠的身体，并没有发现伤痕，想来许非霜造成的都是外伤，靠妖族强大的恢复能力早已完好如初。可一听她说疼莫语凝和子青都心都提了起来，莫非还有什么伤口他们没发现？
嫣珠想了一会儿哭的更大声了，“心里疼。”
沈慕然忍不住扶额重重叹了一口气。少女见状看过来，用她清脆的嗓音问道：“您还好吗？”
沈慕然对这种尊称有些不适应，茫然的点点头。
少女又问：“能请问一下您的名字？”
“沈慕然。”沈慕然道，他有些明白少女和他搭话的原因了。
“沈慕然……”少女复述了一遍，她认真的神情又让沈慕然毛骨悚然。
嫣珠擦擦眼睛被这幅景象吸引，连哭都忘记了。莫语凝和子青屏息凝神注视着沈慕然和少女的对话，沈慕然感受到莫语凝对他使的眼色更加痛苦的想跳河。
“我叫李嫣。”少女笑着说，手背在身后调皮的勾在一起。“这里的人都喊我二妹。”
“啊…呵…呵呵。”沈慕然尴尬的笑着。
“你们是从外面哪里来？”少女对外面的世界很是好奇，“奶奶本来说病好了带我去外面看看，可是一直不好。”她的声音低下去。
沈慕然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打着含糊道：“我们是从日月城来这里的。”
“日月城？”少女睁大了眼睛，“我听奶奶说过，那里是不是有很多传送阵？”
“…是的。”沈慕然向莫语凝他们投来求助的目光，但嫣珠仍然看的津津有味，所以没一个人理他。
“传送阵和我们这里一样吗？”少女期待的问。
沈慕然对这方面表述无能，紧张起来就更缺陷了。他的样子实在可怜，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要动心。子青看不过去走出来帮他。
“不是很一样。”沈慕然投向子青感激的目光。“外面很少有空间裂缝，或者说，在我们那儿是很稀少的存在，我们只能通过传送阵来进行长途旅行。”
“那你们那儿的传送阵和我们一样吗？”少女问。
“差不多。”子青笑道：“不过日月城的传送阵要更密集庞大，甚至有千尺宽的大阵，在战争中可以一次传送上万人。”
“哇。”少女惊呼道，“那真的好大啊。我要是有那么大一块地该有多好啊。”
她神往的看向篱笆外坚硬的土地，仿佛看见了一片欣欣向荣的田野。但随即又垂下头叹道：“可是这么大的地怎么照顾过来呢？”
子青和沈慕然默然了一会儿，没种过地的人难以理解她的脑回路。
“对了。”莫语凝听她提起种地忍不住问道：“你们的土地是怎么种的？”
一提到种地少女立刻神采飞扬起来，兴奋道：“我们先去买柔化剂把它们变软，然后每天还要维护，枝藤最好种，天气好十天就能吃，我们平时就吃这个。要是满月多的日子就种月米，一年大约能收一斗，都给奶奶吃，月米可香软了！吃一碗一个星期都不会有事！”
“……”莫语凝还是不太懂这么操作。
少女说到兴起拉着她往园地里跑，“走，我给你们介绍去！”
莫语凝被她拽着也只好跟着跑，到了那块只有几分的松软土地，少女指了指地上错节的枯枝，“瞧，这就是枝藤，这些已经快成熟了，我今晚就收。”
她蹲下来抓起一根枝藤，掏出小铲子挖开下面的土将它连根拔起，整根枝藤约有两米长，末端挂着三四枚小土豆，就是月阴果了。
少女喜滋滋的将月阴果摘下来放进专用的储物袋里，不知为什么听到老人说的过去后她反而露出了由衷的喜悦，沈慕然站在篱笆里看着她高挑的身材蹲下去，可抬起的头却是一张天真稚气的脸，着实诡异。
莫语凝抓住“满月多的时候”这句话，看来修罗谷的天气情况确实不能用常理来衡量。
“你看，那就是新开辟的土地。”少女收好这一根枝藤，走到园子边缘指了指一块颜色稍深的土地，大约只有手臂宽，三尺多长。“这些花了一整瓶柔化剂，我在边境打了十天的零工。”
“我能看看是怎么用的吗？”莫语凝问。
少女从另一个破旧的储物袋里取出一个粉红色的瓶子，和莫语凝常见的小巧丹瓶不同，这个瓶子很大，像是装水的水壶。少女拧开快被凝固液体封住的盖子，里面还剩下一点儿淡粉色的液体。
“喏，这就是。”她说道，蹲下来在一块坚硬的土地上把剩余液体倒了进去。
花岗岩般的土地冒起白烟，神奇的软化了下去。像是一个固执的老头喷出烟雾后瘫软。这并没有结束，少女默念了一句咒语，从她手心里浮现出亮白色的碎光，她伸手一挥，碎光星星点点的洒在土地上，被贪婪的老头迫不及待的吃下。紧接着又是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法术，足有一刻钟才停下。莫语凝他们都看呆了，大气也不敢出。
“好了。”少女施展完最后一个咒语收回手，背到身后笑嘻嘻的道。修罗谷的人控灵普遍很高，这一套高难度法术下来她竟然连汗都没有出。莫语凝想要是自己会怎样，不禁在心里摇了摇头。
嫣珠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施法，直到她说出这句话才敢吐出一口气，跳起来叫道：“太棒了！”
少女闻言笑的更开心。“接下来的一个月要每天维护。一个月后就可以放缓速度，每隔一旬维护一次就好啦。”
“真是繁琐的手续。”莫语凝感叹。“你奶奶之前说的黑土村是天生就这样吗？”
“是的。”少女露出神往的表情，“那里天生就这样，大部分时间都可以用来照顾作物，而不是维护土地，真是太好了。你们外面也是这样吗？”
最后一句话让他们有些尴尬，考虑到事实可能会让她嫉妒几人对望一眼，但少女总是要去外面看看的，莫语凝道：“是的，我们那里可以辟谷，修士很少吃东西。”
“哇，”少女惊讶道，她完全想象不出来，“你们不会饿吗？”
“不会……”莫语凝回忆她服用辟谷丹的感受，“可能会馋，但不会饿。”
“真是太好了。”少女垂下头，“好羡慕。”
莫语凝见嫣珠已经没事了，迫不及待想问老人一八八的下落，她含糊道：“反正你会去外面看的，你们可以经常出去吧。”
“对啊。”少女欣喜道，“等奶奶病好了我就带她回老家看看。”
莫语凝和沈慕然对视一眼，对此不太报希望。
少女却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看了一圈作物后又回到屋舍外，“奶奶，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进来吧。”老人平静道。
她看见莫语凝们走进屋舍，将写好的一张纸推过去。“这是你们想知道的东西。”
莫语凝急忙拿过来看，她已经很久没看见用纸记载信息的方式了，修罗谷一定物资匮乏。
后来的经历否决了她的想法，当然，这是后话。
纸上写着黑土村的信息，老人并不清楚它到底是被那几个界生吞的，只记得几次较大的融合，“你们过去，那里肯定还有黑土村剩下的遗民，问他们会得到更多的消息。”
“多谢您。”莫语凝行了一礼。
老人摇摇头，“举手之劳，能有人看看我这个老婆子也算好了。”
沈慕然看着她有些犹疑不绝，“嗯…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老人抬眼看了看他。
少女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里环境很差。”他结结巴巴道，“我可以接你出去，你现在修为都毁了，也不用怕灵根消失的事情…我认识不少厉害的人，也许他们还有解决办法，毕竟…毕竟你是我师……”
“不必了。”老人干脆的拒绝。
少女脸上显露出震惊的神色。
“我在这里住的很好，不用你操心。”老人道：“晋安还真是养了个好徒弟啊。”
沈慕然表情有些羞愤，“你不想回去看看吗？”
“我觉得你不信任他。”莫语凝插嘴道，老人看向她。
莫语凝压力有点大，但仍坚持说道：“现在让你做出决定有点仓促，我们应该还要待一段日子，等我们离开修罗谷的时候再来拜访您，到时候您给出答复可以吗？”
老人合目不语。
沈慕然也赞同这个提议，“对，我们到时候再来看您。”
半晌，老人才睁开眼，“寒舍狭小，就不留几位住宿了。二妹，送客吧。”
“哎？”莫语凝大惊，但少女却对此没什么异议，站起来推他们出去。沈慕然虽能对付她但也不好动手，四人被推推搡搡弄出去，少女“啪”的合上门，留下他们八目相对。
“现在怎么办？”莫语凝问。
“回去吧。”沈慕然颓然道，“她也不听我们的。”
“等过些日子再来看吧。”子青安慰道：“李家村也跑不了。”
他刚说完，黑土村的悲剧又浮现在脑海里，修罗谷的每一寸土地都弥漫着不安的阴云，子青有些沉默。
“过几天再来吧。”沈慕然无法，只好妥协道，“我们尽快结束。”
他恋恋不舍的看了眼紧闭的屋舍，莫语凝沉默一会儿从储物袋取出一小袋晶石，放在屋舍门前。
他们离开了李家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