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语凝在洞穴里转了几圈，这里的穴壁被人工处理过，连突出的棱角都没有，她稍微用了点力气捶了一拳，力道像被化解了，软绵绵的着不着力。
有阵法。莫语凝又走到铁栏杆旁，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下。
滋啦。
莫语凝闪电般收回手，和之前困住凌波马车的箭雨一样，一旦触碰就会有电流，他们现在失去灵力，面对这道铁网束手无策。
一切都被防卫住了。穴壁被阵法笼罩，在这里连自尽都不可能。
其实，对于他们这种灵力尽失的家伙也用不着什么手段。
莫语凝坐回去，手覆在小金身上，他实在是太小了，一只手就可以让他在里面卧着。此时毛皮又湿漉漉的，更加显小了，莫语凝把手翻过来，双手拢着放在膝上。小金的身体一抽一抽的，没有再像刚刚一样攻击自己，或许是太累了，他的眼睛都没睁开，和沈慕然一样费力的呼吸着。
果然是同生同死的关系啊。莫语凝在心里叹息道。
她的手心里还躺着那枚吊坠，鲜艳的血滴靠着白色的小老虎，衬托出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莫语凝的视线扫过小金刚刚咬破的伤口，那里还在渗血，现在她没有灵力，伤口恢复的很慢。
莫语凝用那根手指一下下抚摸着小金的皮毛，因为沾了水手感很涩，血一染上去就被晕开，呈现出一种接近粉红的色泽。在水的帮助下小金全身很快都变成这种颜色，小老虎对她的血液极为排斥，但他已经没力气反抗，只能认命的承受着。
他的呼吸比起之前要弱上许多，沈慕然也是一般，但他的脸色却比之前要好些，额头的温度也降了下去。
他们只封住了自己的灵力，无法控制她血液中的神力。
莫语凝闭上眼，识海中浮现出无数传承的碎片，黑暗中闪烁的浮光，破碎的琉璃，在寂静的虚无中静静漂浮，她靠近其中一片，上面倒映着古奥的符纹，她悬于其前端详着它的纹理，细细将其记在脑海中。
她并没有睁开眼，手指便开始移动，咬破的伤口在皮毛上画符带来轻微的疼痛，针刺一般，又有点酥麻。小金的皮毛已被血液浸染过一回，但水痕依旧，她的符纹很难印上去，重复了好几次，伤口被撕裂的更大，鲜艳的纹理书写在他小小的身体上，看上去竟有些恐怖。
小金的呼吸越来越弱，沈慕然也是一般。
他的胸口在急切获得空气下不断起伏，脸色也开始发青。没有灵力，就必须需要空气的给养才能活下去，沈慕然虽仍在昏迷中，可也开始挣扎着反抗这种压迫，他在睡梦中吐出破碎的字符，渴望新鲜的空气。
莫语凝完成了书写，茶色的瞳孔如古井般幽深，她冷眼看着沈慕然的痛苦和挣扎，仿佛在看四季凋零，没有一丝情感的泄露。
她微微俯下身，唇贴在沈慕然的耳边，轻声道：“你的力量同样未被压制。”
沈慕然微微一颤，他的眼睛艰难的睁开一条缝，金色的瞳孔蒙上了血雾，看上去既可怜又可怖。
“我需要你的力量。”莫语凝的语速很慢，声音却比她平日成熟低沉，“配合我。”
沈慕然又合上眼，他非常疲惫了，面容又发青，连个回应也无法做到。
莫语凝双手拢着已几乎没有呼吸的小老虎，把他贴到脸上，肌肤相贴时她可以感受到那微弱的心跳，那是生命最后的证明。
她低声吟诵了一句咒语，几于呢喃，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小金身上的符纹在刹那间鲜活起来，仿佛血管在一瞬间流通了血液，鲜红的液体沿着符纹的纹路蔓延盘旋，勾勒成一簇簇死亡之花。
莫语凝脸上的血色越来越淡，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她闭着眼极力控制住符纹，没有灵力和神识这一动作实在艰难。
彼岸花生长绽放，原本已快失去全部力气的小金在剧烈的痛苦下又挣扎起来，但莫语凝紧紧拢着他让他寸步难行，只能用牙齿和爪子拼命啃咬她的手，血液从指缝里一滴滴渗出，还未落到地上就化作花朵盛开在她的脚下。沈慕然也挣扎起来，拽着自己的衣襟疯狂的打滚。
莫语凝对此视若无睹，或许她根本看不见这一切，彼岸花扎根于小金的血肉中，试图将他体内暴乱的力量拔出来，化作花朵的养分滋润它盛开的越来越旺，莫语凝已跪在血色的花毯之中。
快了。她在心里默念。最后一朵花绽放，在一瞬间所有幻像湮灭，莫语凝孤零零的跪坐在地上，，手心里躺着鼓着肚子喘气的小老虎。
她保持这个动作好一会儿，手心的疼痛才将她从模糊中唤醒，意识恢复的过程中首先感到的是血肉模糊的手腹的痛楚，紧接着是疲惫，潮水般的疲惫吞没了她，莫语凝还没睁开眼就直挺挺的倒在沈慕然旁边，也被这一波耗尽了力气的沈慕然被砸到手弹了起来，速度之快把他的紫衣纱袖都撕下来一道露出里面白色的肚兜。
“呵。”莫语凝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就看见这样的场面，傻笑了一声。
“笑什么笑……”沈慕然也没有力气，这一坐晃的他胃里翻腾。像是什么东西从体内被抽离，空落落的让人很不适应。
“没事了。”莫语凝低声道，忍不住又闭上眼，沈慕然盯着她一会儿突然意识到小金还在她手里，而且她刚刚倒下时握的太紧已经奄奄一息了。沈慕然连忙把他解救出来安抚了一阵，摸了一会儿后觉出不对猛地转头看向莫语凝，“你做了什么？”
“不要吵……”莫语凝闭着眼喃喃，“我好累，让我睡一会儿。”
沈慕然急了，摇醒她质问：“怎么回事？我和小金……”
“啊呀闭嘴！”莫语凝忍无可忍推了他一把，她手上还流着血，鲜红的掌印直接拍在他的紫色纱衣上，因为没有法力结界做的胸都瘪下去了，这个纱衣看上去极为宽松，沈慕然猝不及防衣料从肩膀滑落露出半个臂膀，配合上血掌印和他茫然的表情实在是楚楚可怜。
“呵。”莫语凝大脑还没转过来不禁又露出了傻笑。
沈慕然恼羞成怒，“怎么回事？！”
他甚至没有对她的血产生反应，原来的抗拒和兴奋全都消失了，发生了什么？和小金的联系也找不到了？体内的神力也一点感觉不到。
莫语凝揪了自己的脸一下，又理了理头发顶着滴着血的脸微笑道：“我割断了你们的联系。”
沈慕然看他的表情和看见滴血女鬼的小孩一样。
“放心，不是永远。”她补充道，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妈呀，真的疼。”
“要多久？”沈慕然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莫语凝摇摇头，“你真的对我一点不关心。”
她觉得沈慕然的忍耐要到限度了，才用衣带缠着手道：“你和小金的问题是你们是一体共生的关系，所以你暴动的灵力和他被调起的血脉力量混杂在了一起，一旦你的灵力被压制就无法调节自己的力量，他也承受不了你留存在他身体的灵力，所以我短暂割断了你们的联系，拔出他体内的灵力，你的血脉力量瞬间消失，只剩下被压制的灵力，自然就平复了。”
“至于时间。”她看了沈慕然一眼，“我上一次用这个还是在几千年前，也不能确定，或许几个时辰就恢复，或许要几年呢。”
“几年？”沈慕然一副活见了鬼的模样。
莫语凝缠好绷带用它擦了擦脸道：“不用这么担心，出去后我可以帮你们调回来，你最好祈祷它长一点，要是几个时辰就完了我可不能再来一遍了。”
沈慕然沉默良久，问：“你是怎么办到的？”
莫语凝抬头望他，“我错开了你们的生死。”
“什么？”沈慕然听不懂她说的话。
“生死。”莫语凝道，“你刚刚被转开了一次轮回，具体属于你的前世还是未来我不敢确定，不过你们现在一定不在同一世。”
“和小金签订契约的只是你的今生，来生和前世都没有。所以你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她道。
沈慕然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问道：“那有什么副作用？”
“对今生的你不会有。”莫语凝道，“但借用你前世来生的时间会发生变化。”她像是想到什么笑了下，“或许是前世，他看见你和他有缘才选了今生的你呢。”
沈慕然怔住了，呆在那里一句话不说。
“现在没你事了，你去看看子青吧。”莫语凝道，从他手上接过小金，摸了摸他的肚皮，伸出一根手指按了一下。
小金一下子坐起来，莫语凝蹙眉，“你别乱动啊，手疼着呢。”
小金望着她，那眼神绝不是原来狡黠的眼神，而是金色的，冰冷的白虎目光。
“我应该把朱雀带来的。”莫语凝叹道，“你说对不对？”
小金仍然盯着她。
“太可怜了。”莫语凝道，“没了宿主灵力支撑连显形都做不到吗？就这样还想夺舍他？真没良心。”
沈慕然听到夺舍身子颤了下，余光忍不住瞟过来。
小金的目光骤然变的凌厉。
莫语凝却丝毫不怕他，点着他的脑袋道：“怎么？吓唬我？我好怕啊。”
她笑了笑，“你合不合作？不合作就一直这样吧，大家一起死不怕啊。”
小金沉默一会儿，叽叽喳喳的乱叫一通。
莫语凝茫然的看向沈慕然，“他说什么？”
“我也听不懂。”沈慕然嘴角抽搐。
“所以你们以前都是靠心灵感应？”莫语凝鄙视的望向他，“相处这么多年连他怎么说话都记不清？”
沈慕然无语。
莫语凝掉回头道：“那好吧，我也不强迫你说话，答应就跳三下。”
小金在她手上蹦了三下疼的她龇牙咧嘴。
“停下！”莫语凝命令，“好了可以了，去找嫣珠告诉她我们的情况。”
她把小金往前一抛，有些担忧的望向沈慕然，“他还能跑吧？”
沈慕然不语，下巴冲他一点，莫语凝只看见一道闪电窜出铁栏，转瞬便消失无踪了。
“比原来慢。”她耸耸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