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灰、深绿、橙黄、淡紫、天蓝、墨蓝的各色灵力被那飘逸广络的靛色灵网串了起来,流转不息,全都汇聚在阵中那醉人的朱红当中。
她身前浮动着那四句八十个字,如明星璀璨,映出他们各自灵力的色彩。南霂与叶惕虽相隔颇远,彼此相隔重重自然看不分明,双手不停变换的动作却是颇有契合之意。
巨大的魔法在中间缓缓出现,看来简单而并不十分华丽,发出的光柱好像将整个大阵支撑住了一般。那灵力凝聚于笔写就的像是咒文的字也各自飞到各人身边环绕起来。
从阵外看来,整个大阵已是一片光怪陆离的模样,但见几色飘舞流动,里面却看不到。而阵中所困的镜像所见更是甚于刚才困住秦狩、叶惕两人景象的混沌景象。
不止如此,琤琤拨响的一个个音符绵长悠扬,穿空入耳,如同陈年老酒入口后经久的醉人。一音一景,嗜羽的声音幻术和南霂的视觉幻术竟有如此异曲同工之妙,虽还显得有些生疏,却已可见几分功力了。
很是突然的,还未等阵中其余几人再有什么行动,镜像的身影便开始迅速淡去,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而整个镜心引的幻境空间也渐渐暗下来,好像夜幕降临了一般,一切都归于黑暗之中。
“精彩,当真是精彩,不愧是‘神’大人选中的人,使用的能力也新鲜的很,呵呵。”
那被珑玉猫妖称为“龙大叔”的中年男子依旧是一身戎装,不过相比之前倒让人觉得他热情了许多。
他仔细审视着还有些呆愣着的众人,敏锐的目光逡巡在他们之间:“很好,已经有了些气势,灵力也进步不少。”
猫妖所化的小女孩撇了撇嘴:“可惜还是弱得不~像~话。”拖长了尾音,她又接着道:“龙大叔,这些呆瓜配得上神杖嘛?”
配得上?!……希云缓缓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抑制住反唇相讥的冲动。男子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温言道:“那么,结束了试炼之二-镜心引,你们,”他休止片刻,定定看着希云,继续道:“不,是你,准备好接受神器单独的试炼了么?”
大家不由自主地看向希云,连珑玉猫妖的神色都显得郑重起来,他倒从容,尊敬而不失气度的行下一礼:“自然,还要请前辈带路。”
“不急,你们提前完成了镜心引的试炼,就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既然这样,”逸怡提议道:“不如来开个战后总结会如何?”
叶惕似还有些不敢相信:“话说,我们真的打完了?”
“是呀。”弥音答道。
“计划成功了?”
“嗯。哪怕先前你们立了很多旗……”她笑了起来。
嗜羽若有所思:“面对云泥之别的差距,能依靠的也就是规则和配合了。”
“也不尽然,”秦狩公正地评价着:“如果没有修行的成果和自身的进步,纸上谈兵八成也是白搭。”
谋举和希云但听不语,秦狩一摊手:“既然必须得赢,打赢了就好。”
是啊,这只是试炼之二而已,是必须取得胜利的一战。
“三年不见。”南霂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来。
“十分想念?”逸怡接了一句,不料众人皆是一句“哎哟”,顺便还用指指点点的目光看着他。
“哼,只因为是你们才说的好吧,我的朋友们。”
秦狩和叶惕一齐制止了他:“打住打住,说人话,赶紧讨论正事。”
茫茫人海中邂逅的缘分,偶而还能回想起现世里初相识的点点滴滴。叶惕和希云看上去迥然相异的两人是最初的同桌,那么高大的秦狩搭上弥音的身高差扎眼无比……谋举这样说着。逸怡好像不爱说话,台上的南霂和嗜羽正有来有往地谈笑着主持节目。
又是一年,是最后一年了吗?好像不是那么重要。只要是名为缘分的东西,都值得去托付和信赖吧,既然将它赋予了名为“命运”的神圣的意义的话。
希云高傲,嗜羽多思,秦狩豪爽,叶惕热血,弥音冰冷,逸怡慎重,南霂乐观,谋举深沉,八人的性格特点大概如此。既然镜像实力远胜各人,那么基本的方向就已决定了:
一是团队合作、以多打少,二是利用各自弱点,而尽量避免各人与自己的镜像单独作战。
要做到这两点并不容易,再加上之前试探的攻击得到的情报十分重要:
其一,对手是防守态势,不主动进攻。
其二,如非必要,其他人不会干涉。各人由各自的镜像来阻止。
其三,绝对的实力差距尚在意料之中,更重要的是点到为止的控制力——也即,不会压倒性的反击。
其四,性格决定的作战特点,使得镜像都有弱点可寻。
如此便明了。首先,希云和叶惕的实力和镜像相比差距较小,前者是因为小银外加自身的亲和力,后者则是因为那巨大的飞船。而希云又有轮回天门一击之力,因此牵制镜像再好不过。如此广范围的攻击,只有同样长距广范围的镜像才招架得住——果然,南霂和嗜羽的镜像悉皆出手。
至于叶惕,除了他自己的镜像之外,偏重灵活物理攻击的他将秦狩的镜像吸引过来也在情理之中。
谋举的空间之力机动性很强,除了和小银一起辅助希云施术之外,他还要对付自己的镜像。与空间还有些渊源的便是南霂——刚好,叶惕与南霂配合之下“瓮中捉鳖”的戏码果然逼出了谋举的镜像,这一路三对三的局势化为三对一。
南霂擅长的结界术、封印术与视觉幻术能造成不小的麻烦,就算秦狩的镜像能抵抗视觉幻术,叶惕的镜像却没有这样的能力。
而至于其他几人,逸怡的镜像极其谨慎而且拥有恐怖的“元素三禁术”,利用其谨慎的弱点便可知它必然不会放走逸怡,而不擅长近战的它对上秦狩甚至弥音之后就显得吃亏了。逸怡借嗜羽的琴声以二对一,在法术对抗方面也能扳回一些劣势。
弥音身为刺客,其职责在于寻找机会一击必杀。如此安排弥音的镜像必然会在弥音现身后袭击曜夜八人中最缺少防御的——自然是发动禁咒级魔法的希云。谋举的空间之力再次发挥妙用,反过来对弥音造成了威胁。
谋举一离开,谋举的镜像自然使用空间之力要把同伴从那囚笼中救出。可惜此时曜夜的八人已站成阵势,启动阵法的叶惕除了自身消耗本就没什么损伤,牵引阵法的南霂早在准备,于是便有了那一时将五个镜像都困入其中的大阵。
只不过镜心引幻境亦真亦假,如此诸般情形,在异界当中以现在的灵力浓度和曜夜众人的实力还暂时达不到这个实力。当然,相比之下和先前遗龙谷里的临时合作已经今非昔比。
等到恢复得已经差不多,希云整了整衣衫慢慢站起,正打算朝猫妖那边走去,却听到身后一阵綷縩。
他回过头去,两人目光灼灼,交汇在一处。
少女温婉道:“小心。”
“嗯。”
似是无心,他轻轻一振衣袖,露出腕间系着的黑玛瑙手串,余光便看到弥音微微露出的笑意,还有颈间衬出她玉肌如雪的黑曜石项链。
“天选者,你随我来吧。”
因为明白最后的试炼只有希云一人,众人也没有多说,只拍了拍他的肩膀或是拉了拉衣袖表示鼓励。两战之后,他们已是生死间可以相互信赖的伙伴,更早已是相识相知的挚友。
珑玉猫妖看着弥音的眼神不知怎的有些迷离,不过也只是片刻,它便走到了弥音面前:
“你……我有话要跟你说。”
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过来,说罢便自顾自地从另外一边走了。女孩清爽活泼的声音在空中响着,调皮得很:“大姐姐,这可是看在你和他的……份上才有的哦~”
“什么啊!谁要占他的便宜!”
…………
“占便宜?”叶惕意味深长:“我很纯洁,我不懂哎。”
“……”弥音自知失言歧义,脸先黑了一半。
秦狩一臂搭上叶惕的肩膀,大笑:“好啦好啦,不要打扰他们,我们去没人的地方。”
等等,好像有点不太对?南霂斜眼盯着这两人看了好久:“没人,的,地方?”
这组织有毒,这群人都有毒……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欢声笑语当中,希云在那中年男子的引导下开启了最后的试炼,弥音也被猫妖带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幻衍水晶旋转依旧,在由整块玉造成的大厅中尤不减其点眼,安静旋转如旧。
那光芒,稀世珍宝的灵光由璀璨变得温和,千万年来也就只开启过那么寥寥几次而已。
时隔甚久,那如梦似幻的光明,道尽了多少生命的一生。
神明大陆,远西深林-坤圻堡,冥土。
这里长年累月都阴森森的。冥土外围的森林已是诡谲难辨的天生幻境,再加上外围还有一层看不到的结界。如果不知道进入的方法,不断在那平坦的陆上行走的话也是徒劳无功。
公西握着剑站在易霖身后,剑柄垂下的络光镜发着亮光,在这阴森的冥土中别样显眼,如同萤虫。他微颔首端详了片刻,问道:“还是没有反应么。”
虽是发问,他心下已是了然。络光洞冥,易霖周身的阳气清晰可见,他却只看到那寄居着阴魂的乌枯草对其敬而远之。
易瑾璘,看来历史并没有惊人的相似呢。
“好了,时间到了。”
丝毫不给易霖说话的机会,尽管感受到他眼中的灼热、焦急、希望,甚至还有毫微戾气。尽管之前并不相识,但公西氏何等人物,言行之间便能看出易霖内里的热血与正义。
那神圣帝国的蘩公主,看来在他心里的份量很重啊。公西暗暗道,不由又想起当初的乱世……
“前辈……”
易霖话音未落,公西在他后背轻拍一下,一瞬之间仿佛天地失色一片黑暗,忽地又重见光明,二人已回到了冥土外围。远处森林虽早已深秋却犹有绿色,平地一片空旷,偶尔拂过的风衬托的只有绝望。
公西的眼神锐利,如能洞察人心,淡淡道:“不要再想了,生死有命,这不是你的错。
“何况纵有乌枯草,不烬木、怀梦果又岂是好得的。”
他很少会说那么多的话,不过是旧事涌来,渊源太深。
曾经,公西向来喜好四处切磋挑战来锻炼自身的能力——自然是不尽全力的。而当初乱世之中,与易瑾璘一战之间他竟生出一种欣赏之情。
通过络光镜,他可以看到易瑾璘身上复杂交织的灵气,生之阳与死之阴,和眼前名为易霖的少年强烈的阳气相去迥异。
身为五方高人之一,公西虽看上去年轻,这却只是修炼的结果。五方高人不问世事,但看轮回,阅历之广如他更是如此。萍水相逢,他也只因易瑾璘的深厚功力微微侧目,却不意数年之后他竟至冥土来拜访,而且是穿过那不见天日的密林,直至他所居的小山之下。
“请高人恕在下唐突。冒昧来访,只是想求乌枯草一棵。”
山间声音飘渺:“你既能来此,乌枯草天地所生,并非我的所有物,以你的实力想要它自然不难。”
易瑾璘依旧谦卑:“多谢前辈,只是在下还想答谢数年前前辈的指点之恩。”
公西平素在外自然都是隐藏身份,易瑾璘却能认出:“有意思,竟一路执著于老夫至此?”
“请前辈不吝赐教。”
易瑾璘不再多说,拔剑出鞘,琼彩璘玢,如繁星之光温和闪烁,丝丝寒气溢出。
公西的眼中竟燃起一些认真的斗志,看向他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深意,同样拔出佩剑。
名剑星霜,灵剑溯光。
结果是自然而然的,不过能与手持溯光剑的公西交手,以五方高人的实力虽未出全力,却也足以傲视群雄了。
“年轻人,你很有趣,告诉我你的名字。”
“回高人,在下易瑾璘。”
萍水相逢而已,连数面之缘都说不上,却也是游历数十年来公西遇到的屈指可数的“有趣”的人了。易家是中央之地的名门,在当时的乱世中王纲飘摇欲坠,“玄纁双才”和圣魔剑的名号广为流传。
终黎会舍得那把神剑,还真是稀奇。
又过了几年,神圣帝国取代了先前的中央之地,流亡的尚在襁褓的公主被圣皇收养,赐名“蘩”,待及笄之年赐封号。而皇子则被友好邻邦——烈焱阁阁主所收养,改名玹滺。
而当初的名门易家人尽凋零,大多亡于战争,只留下兄弟二人,玄纁城的易行殇,还有仕官于圣皇手下的易霖。也是如此缘故,易行殇才甘居玄纁,不入仕官。易霖却在很小的时候便被带入宫中教习,不知道这些过往,行殇也不愿再重提旧事。
真是笑话,易瑾璘,你可知道你制的那“一夕”之毒,断的不是圣皇膝下独苗,而是流亡的王族血脉?
乌枯草,既是一夕毒的原料,又是一夕解药的原料。而乌枯草的去向我又怎会不知?
“前辈,您是说没有阴魂愿意帮助我是吗?”
易霖的声音好像又恢复到了平时的冷静,公西轻轻点头表示肯定:“无缘而已,不必强求。”
“那,若是我自己的灵魂呢?”
公西微微一窒,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你执意如此?想必公主殿下对你很重要。”
他决然:“为蘩儿立下的守护她的誓言,不能背弃。”
“好,这份执著我确实看到了。”公西停顿片刻,看着易霖年轻而坚毅的面庞:“你听过‘隐世医仙’这个名字吗?”
“不敢说认识。只不过医仙说与殿下有缘,所以常用药来抑制‘一夕’之毒,解法亦是医仙告知。”
公西又道:“那么,你若执意用这个方法,需要一个人的帮助。如果……运气好的话。
“你转告隐世医仙,若龙龟甲、不烬木、怀梦果俱备,请她和那一位玉步到冥土一聚,以灵魂法术取乌枯草。
“这个人她一定知道,你只要告诉她,是北嚣山上她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