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若秋,眼里似有太多看不懂的情绪。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才低低地说:“刚才是我父亲打来的电话,问我为什么还在国内?”
若秋一时没明白:“你父亲不喜欢你留在国内?”
“嗯,爷爷留下一些产业,一部份在英国,一部份在香港。父亲其他的孩子花钱是很在行,可惜没人有兴趣帮他打理生意。老头子急了,想让我去帮他。”韩明宇的口气中充满嘲讽。
若秋这才明白,她想了一下客观地对他说:“很正常啊,再怎么没感情,你也是他儿子。看来你是不乐意吧?刚才你们似乎在争论,不过你为何会和你父亲说广东话呢?”
“华人圈子里有很多说粤语,老头子的第一个女人也是广东华人,所以我父亲和姐姐也说广东话。”韩明宇说起父亲,一脸的无趣。
若秋知道他与父亲无甚感情,也不方便一直询问他家中的隐私,只好笑着点点头,听他自己继续往下说。
韩明宇听她问起自己的意愿,沉默了几秒,眼睛却直直盯着她,眼里有一抹淡淡的失落:“之前小亚问我在这里有没有牵挂,我说没有,所以那时候我觉得在什么地方工作都无所谓。除了不喜欢老头子安排的路,其他倒也可以接受。”
说完这句,他又停下来,静静地看着若秋。
若秋让他看得难以招架,总觉得他的眼睛是会勾魂摄魄的那种,盯谁看谁都招架不住,这种人适合去当律师,光这眼神就可以让对手无处遁迹。
她无奈地笑了:“你的理论也没错,有家人,才有家。如果是自己一个,去哪儿都一样。更何况,人往高处走嘛。”
他点头同意:“没错,我之前一直这么认为,哪怕就是一个多月前,我也强迫自己这么想。去香港,换一个地方,也许,我会遇到我人生中最珍惜的人。”
他终于将眼光收回,低下头开始收桌上的空盘。若秋也站起来帮他一起收拾碗筷,两人一起将碗筷收到厨房里。进了厨房,这才发现他家连厨房也干净整洁得不象刚做过饭的。除了还没洗的饭锅与炒锅,以及端进来的一堆碗碟之外,可以算得上窗明灶净,跟刚搬进来的似的。
两人挤在干净但空间不大的厨房里,韩明宇转头看着低头洗碗的若秋,眼里有着不可思议的温柔。他自小孤单,只与姑线相依为命,成年后又独自一人生活,早就习惯了孤独的日子。现在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有着人间烟火的味道,才觉得有了一丝家的感觉。
若秋边洗边想起什么,又问他:“你想得没错啊,也许去了香港,你会遇到真正让你心动的人,不管是不是上次那个新加坡美女,还是有其他更优秀的种子。那你怎么又为这事和你父亲吵起来了?”
他眼光从她身上回来,低低地回道:“因为,我心中开始有了牵挂。”
若秋突然莫名其妙地有一刹那的失神,她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有了牵挂?”还来不及品味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她手一滑,手上洗一半碟子掉了下去,落到地上一下子变成碎片。
她惊呼一声,条件反射地蹲下去要拾那些碎片。
韩明宇急急制止她:“别动,小心割到手。”
可是若秋的动作太快,她已经用手拾起了一片碎碟。韩明宇正想让她别再拾了,她的手却又伸出去拾第二片,听到韩明宇的制止声,她反而无措将手中的碎片握得更紧了些。
然后,几秒钟后,她又尖叫一声,手一松,手上的碎片再一次掉到地上。
她举起自己的右手,食指已经被割了一个大口子,血不断往外冒。一阵钻心的刺痛,若秋的眼泪很没出息地涌了出来。
韩明宇低低地用英文骂了一声,然后拉着若秋急急走到客厅,从电视柜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药盒。他将若秋的手抓着,用消毒棉按住伤口,按着不动有十几秒。
他抬头看她眼眶的泪水,略带了好笑的表情:“你这个女人,怎么状况这么多,毛手毛脚的。一会儿发烧晕倒,一会儿踩水淋成落汤鸡,现在又不听话,让碎片给割伤了。”
若秋不是这么娇气的人,只不过这一疼痛的感觉唤起了她近期一直压抑的情绪。小杰的离去,外婆的中风,还有与何振东欲断不能的纠结,让她突然想借这个伤口的好好发泄一下。
她其实并不觉得痛到忍受不了,但是因了疼痛的冲击而发泄出多日来内心压抑的苦闷。她由韩明宇帮她处理伤口,泪水却肆意地流淌。
韩明宇处理完她的伤口,抬头看到她还在流泪,怔了一下,然后马上安静地坐着等她平息情绪。
过了一会儿,若秋发现屋里静得只听到自己微微的抽咽声,开始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停下来从茶几上抽了纸巾擦了擦眼泪:“你怎么不吱声,看戏呢?没见人疼过啊?”
“嗯,看你能发泄多久。有时候人憋久了,哭一哭对身体有好处。”他似乎并不意外,仿佛她哭多少都可以理解。
她吐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真的轻松了许多。看了看已经包扎好的右手手指,她红了脸:“谢谢你了,我好多了。每次都给你制造麻烦,我觉得自己就是专门给你找事做的。”
他看着她,眼里流转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仿佛他能一眼看穿她的内心,让她所有的秘密都无处遁形。
她低下头,不敢看他,嘴里却呐呐地问他:“韩明宇,其实,我有一个想法,一直不好意思告诉你,怕你不同意,怕你嫌弃我。”
韩明宇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抹意外。但随即转为一丝笑意:“说吧,你怎么会招惹人,还担心招嫌弃?”
若秋刚哭过的眼睛有点肿,正半眯不眯地觉得难受,让他这么一讽刺不由得又瞪起来:“你能不这么损人嘛?我招惹谁了,最多也就招惹点麻烦事吧?就知道你嫌弃我。”
韩明宇微微笑了起来,眼光渐渐地柔软起来:“你还没说你有什么想法?”
“那我说啦,韩明宇,每次你帮我,我都觉得你就象我的哥哥,对自家妹妹又严厉又关照的那种温暖的大哥。所以,你能当我哥哥吗?我没有父母,如果能有一个象你这样稳重安心的哥哥那多好。”若秋一口气说了出来,似乎怕他会打断她。
然后她紧张地盯着韩明宇,这个想法其实并不是由来已久,而是刚刚才产生的。因为听韩明宇的意思,他调任之事还会有变化,原因究竟有没有自己的因至少她不敢去想。她只知道,自己需要这个朋友,不想失去这种自然和谐的相处。但同时也不想让他有所误会,因为即使是因为小杰的原因,暂时无法坦然面对何振东,然而她心中毕竟是对他投入了感情的,无论如何心中也还有一个位置为他保留着。
这种情况下,她无法也不敢去肖想眼前这个孤傲的优秀男人。
韩明宇眼里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他面无表情地直视她的双眼,似乎想从她眼里读懂什么。不知过了多久,若秋开始为自己的唐突而后悔,他才哼笑着开口:“中国人自古就流行认亲戚,我总算也遇上了。”
他笑不达眼底地站了起来:“既然要表演,不如就做足全套,我们庆祝一下如何?”
若秋莫名地觉得有股冷意,让她似乎连手上的疼痛都忘记了。她急急推辞:“认一个这么没档次的妹妹没啥可庆祝的,只要你同意,以后我就叫你大哥?”
韩明宇没理她,自行到厨房里拿了一瓶红酒和两个酒杯。转回来时不以为然地说:“你心里要当我是兄长也行,朋友也罢,我配合你就是。但还是叫我名字吧,我不习惯哥哥妹妹这种称呼。”
若秋无奈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她明知他是个相当有性格的人,却还提出这么恶俗的建议,难怪他耻笑。
韩明宇倒了一杯红酒给她:“我这个人毫无情趣,也不会说好听的话,居然也有人要认我当兄长,我该庆祝一下吧。”
若秋接过红酒,忐忑不安地嗅了一下:“我不会喝酒,要不我们以茶代酒?”
韩明宇嗤笑:“你担心我在酒里下药?”
他笑得不若平时,似乎在嘲笑自己,没有丝毫的愉悦。
两个人各怀心事,若秋心中有愧,没有多注意韩明宇的异常,只是为了不破坏气氛,只要他喝酒,她就陪他喝。
她本就没有酒量,平时喝两杯啤酒都会头晕。这次喝的是韩明宇平时喜欢喝的法国拉斐酒庄原装小拉斐红酒,橡木味道非常浓,入口柔顺丝滑,口感丰富。但对于她这种不会品酒的人来说,这种口感浓郁却酸涩异常的酒没什么好喝,所以她几乎是皱着眉头在喝酒的。
刚开始她只是想陪韩明宇喝,配合一下兄妹相认的桥段。但后来几杯下肚后,她却开始话多起来,拉着韩明宇喋喋不休地发泄。从对小杰的思念愧疚对外婆现状的担忧,从与何振东之间的感情矛盾挣扎到工作上的不如意。
韩明宇拿过她手上酒杯:“好了,喝差不多就好,别浪费了我的酒。”
她正说得痛快,冷不丁手上一空,于是很不乐意:“你别这么小器,就一瓶红酒,还每次只倒一个杯底。酸不溜秋的,还不如香槟好喝。”
手一伸,又从他手上夺回杯子,自己倒了一大杯。学着韩明宇将酒杯晃了晃,结果酒太多一下子溅了出来,溅到自己衣服上。
韩明宇又去抢她的杯子,她转身躲开,笑嘻嘻地说:“给自己妹妹喝点小酒算什么啊?我听说国外喝红杯是配奶酪的,你怎么没拿点奶酪来?何振东有个哥们,开酒吧的,下回我请你去喝酒,你爱喝多少都行。”
韩明宇一听何振东这三个字,眼眸渐渐又暗了下来,他紧抿薄唇,冷冷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