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一张水烙饼,薄且透亮,面粉的劲道与甜香扑面而来,在这样一张饼里,用竹筷子夹上一些绿豆芽、青椒土豆丝、鸡蛋蒜,舀上一勺芝麻盐,一卷而就,满嘴响彻,在那初春的街头,空气里充满着苏醒的气息,和我手里的这张饼搅在一起,吃得人味蕾上春暖花开。
亳州水烙饼,也被称为亳州水烙馍,清水和面,无需发酵,且用那小擀面杖擀得“飞薄”(父亲的俚语,意思是薄到振翅欲飞)。锅上的水已沸腾,笼屉上铺着一层纱布,水汽从纱布的缝隙里冲出来,升腾起一圈水汽。把擀好的烙馍放在纱布上,盖上锅盖,再擀另一张,再放,如是再三,当烙馍在笼屉里积存到二十张左右,盖上锅盖,猛火蒸一会儿,就可以出锅了。
出锅的烙馍一张张撕开,由于擀面的力道把面分成了独立的个体,烙馍之间并不黏腻,撕开的烙馍。水催熟了面粉的香,却不让它们纠缠在一起,独立其个性,透亮其体格,没有哪一种美食可以这样大方得体,这种烙馍被称之为“水烙馍”。
我看有人画水烙馍,竹子做的小筐子,里面摆上几张水烙馍,旁边放的是大头菜,粗糙的碗碟,旁边立一老者,吃得津津有味。整幅画古拙优雅,有些知足菜根香的意思。画的题款却是“风月无边,尽在其中”。
此风月,定然是大风雅,和平常概念的“风月”丝毫不相干。一张水烙馍,用它薄薄的肌肤,包容万千味道在里面,打的是美食的组合拳。也可以说是抱团“忽悠”你的胃口,让你你大快朵颐,也让你春风得意。
我见过街边那个做水烙馍的女子挥动擀面杖的情景,擀面杖裹着一团面东突西奔,似打太极,面团越擀越圆,足足有一个青花瓷盘的大小,她拎着水烙馍唰地一下扔进笼屉里,动作麻利,好看至极,像是在表演杂技。
早些年,村子里有些家资的老徐相亲,劈面就问人家,会做水烙馍不?别人若答“会”,他就继续搭话,若是摇头,他扭头就走,丝毫不给对方面子。边走边念叨:连张水烙馍都不会做,要你作甚?
老徐至今单身,他那点家资尽被他挥霍殆尽,如今的他,守着三间瓦房度日,值得一提的是,他家的厨房拾掇得十分利落,尤其是擀面杖,长短大小足有五六根,全是他做水烙馍用的。老徐坦言,一个人,一张水饼,过一辈子,两不亏欠。由此可见,老徐把自己的一辈子,都包在一张水饼里。
俗世的风声、琳琅的月,都为食材,全付一张水饼,我宁愿坐在春风里,像那老徐,且饕餮,且自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