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阴云密布,细雨霏霏,空气却又异常的沉闷,让人提不起精神。
但即使是天公不作美,扬州城却依旧热闹非凡,因为今天是城主千金的生辰。倒不是说,一个城主的女儿就多么重要,需要满城的百姓一起庆祝。莫说是城主千金,就算是皇帝的千金也没有这么大的号召力。
但是今年可不一样,早在半个月以前就有城主府里流传出来的消息,消息说城主这次为女儿办的生日宴会似乎还带着替女儿相亲的目的,所以扬州城里的那些个富家子弟早就摩拳擦掌精心准备,打算在宴会上抱得佳人归。
而城主之女宋筱烟亦是扬州城出名的才女,虽未上得才子佳人榜,但论其容貌和才情都丝毫不差。至于未上榜,大抵不过是因为官宦家庭的背景让她不能和坊间的美人一样为人们所知。加上从古至今,明人都改不了爱看热闹的恶习,所以这次的生日宴会能够如此声势浩大倒也情有可缘。
可惜的是,最终唐谦都未能亲自去参加宴会。
杨华和赵凯走在去往城主府的路上,一路上不停地唉声叹气。
今天早上起来之后,杨华就急忙地查看唐谦的状况。只是将不烦说唐谦虽然已经无恙,但还没有苏醒,加上情况特殊不能外力唤醒他,所以杨华还是无奈地和赵凯一起参加宴会。
赵凯看着杨华苦大仇深的表情,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说道:“你堂堂一个小侯爷想必从小到大宴会参加的不会少,何必为了一个城主千金的宴会就这么愁眉苦脸。”
“你哪里知道我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杨华满脸的无奈,道:“我从小是参加了不少宴会,但那时候因为年纪小都是和母亲姐姐一起,每次别的大臣家的夫人来都要摸摸我的脸捏捏我的鼻子,我就是这么从小被调戏到大的!”
杨华一脸的悲愤,埋怨道:“那可是赤裸裸的调戏呀!这还算好的,后来我十二岁之后,倒是不用面对夫人们调戏了,但这时候,上门提亲的却越来越多,每次来提亲都带一个女孩打扮的花枝招展,但毕竟与我父亲同朝为官,我又不能不陪同,所以只好每次都要和那些女孩聊天说话,不知道有多难受,久而久之我就特别不喜欢这种宴会,你让我去参加城主儿子的宴会我就没那么难受了!”
赵凯这才知道杨华不愿意参加宴会的原因,调笑道:“你这么下去,不会对女人失去兴趣,最后变成一个有龙阳之好的男人吧”
说完,赵凯还故意装出一副害怕被看上的模样。
杨华哼了一声,没好气道:“老子正常的很,只是不喜欢那些一上来就要谈情说爱的女孩,我就特别不会招架这样的女孩。”
“那没办法”赵凯耸耸肩,“谁让你是身份显赫的小侯爷,这世上指望攀龙附凤的人多了去了,对了,看你这样子不会一个女性朋友都没有吧”
杨华见赵凯一脸戏谑的表情,连忙证明道:“当然有,诺大的京城当然也有不把我身份当回事的女孩,像大祭酒的孙女,右相的孙女,还有皇上的三公主…”
杨华一提到三公主似乎整个人都颤抖了几下,他心想,像三公主那样英气无双的似乎不应该算作女孩,之后不知道又想起什么,他一阵后怕,就不再讲话了。
一旁的赵凯听了之后倒是不禁翻翻白眼,大祭酒和右相的孙女,皇帝的女儿,哪里是不把他身份当回事,分明就是和他一样有身份!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城主府的大门口。
一眼望去,府邸极有气势,门上一块大大地金字匾额,上面两个大字宋府刚劲有力,正气浩然,谣传是东南军的统帅亲自题字。大门前是长长的台阶,此刻台阶上已是挤满了人,每个人都提着礼物,等待门前的仆人核实之后才好进入。
台阶两边坐着两只巨大的石狮,石狮做工精美,用料也极为不凡,想来也必定是扬州雕刻大家的作品。
似乎是府里专门安排过,杨华和赵凯一到就被眼尖的仆人看见,那仆人连忙跑上前,让他们自行进府,不需要在门前登记。
两人对视一眼,径直穿过门前的人群,直接就进了府邸。
“杨兄!赵兄!”两人在院子里刚走了没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在呼喊他们,转头一看,竟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刘征。
“哈哈,我就知道你们也会来的”刘征高兴地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发现他们只有两个人,于是疑惑道:“还有一位仁兄呢?没有一起来吗?”
“唐兄身有要事,来不了了”赵凯解释道。
“那倒是有些可惜了,对了先不说这些,我带你们去找座位,在这扬州城里我也就和你们熟一点,还是和你们坐在一起舒心一些。”
“怎么,你身为刘家长孙,怎么着在宴会上也有个靠前的座位,干嘛要和我们一起”杨华撇撇嘴说道。
“嘿嘿,坐的靠那么前多不自在,还不如咱们三个找个角落好好喝一杯,至于身份,自有我父亲打理”刘征笑了两声,随后又打趣道:“要说身份,嘿,整个扬州城都没有比你更显赫的人,我看你也没有去坐前排的打算啊”
“额…咱们还是喝酒去,哈哈”杨华打了个哈哈,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于是三个人顺利成章地凑到了角落,勾肩搭背…后世闻名天下的大明三杰就这样在一场宴会中正式相识………
扬州城东大门前,不同以往的,异常的冷清。
按理说,每日进出城的百姓何其之多,可以说从清晨到夜晚都不时有人需要进城,但今日这个以往最是繁忙的东大门却几乎没有什么人烟。
就算是天气不好,也实在不应该如此。
但守门的两个小将却没有想太多,毕竟对他们来说这也算的上是忙里偷闲,他们心里巴不得没有人进出最好。
“唉,真不知道倒了多大的霉运,今天轮到我值守”左边那人抱怨道。
另一边年轻一点的听了,不屑地道:“就算不是你值守,你也进不了城主府,顶多就是在大街上听听风声”
“听听风声也是好的!”左边的人瞪了一眼对面,“宋小姐可是我们扬州台面上最优秀的女子,她的亲事谁不关心?”
“我倒不这么觉着,天香楼的文君姑娘,其美貌不可方物,其琴艺更是超绝,更在才子佳人榜上留名,怎么看都比城主的千金好得多”年轻的甲士明显更推崇文君多一些。
“你知道个屁!”左边那人呸了一口,说道:“你小子还是太年轻,文君姑娘固然超然,却也不能算作台面人物!”
“怎么说?”年轻甲士摸摸脑袋,虚心请教道。
“看你这么好学,老子就给你普及普及”左边的甲士对年轻人虚心求教的眼神很是受用,于是打算告诉他一些扬州老炮的常识。
“文君姑娘固然出名,其出身天香楼更是闻名四方,但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名妓,归根结底只是下九流人物,但宋小姐出身高贵,是上九流的出身,两人不可相提并论。”左边那人说道,“中原三洲,杭州,苏州,和咱们扬州,自古人杰地灵,遍地都是美人。但偏偏另外两州出名的美人更多一些,每每有这两州的人到咱扬州来都要好好吹嘘一下他们榜上有名的美人们。”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要说下九流,我们有文君姑娘不说超过他们但也分庭抗礼,但上九流里却一直没有能和人家相比较的女子,而宋小姐虽然年纪小,但她天生美貌,才情俱佳,我们扬州百姓暗地里都以为她将来必定能入榜,而她只要一入榜,嘿嘿,要是还有哪个州的人还敢嘲笑咱扬州,爷爷就打的他奶奶不认识妈妈!”
年轻甲士点点头,表示受教了,心里却在不停地思考,爷爷打的奶奶不认识妈妈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两人忙里偷闲,谈笑风生,却未察觉到不远处传来的难以道明的气息。
那是疯狂却又掩饰不了的悲哀的气息。
城主府中,在经过众多家族的献礼之后,宋天威又讲了几句话,这才表示宴会正是开始,于是名酒佳肴不停地上来,愁坏了门前莫名急躁不安的大黄狗。
除了几个比较重要的人物坐在首桌上,其余的人皆都是自择座位。当然虽说是自择,但实际上依旧有着暗地里的规矩。
例如,城里买米的全坐在一桌,自觉按照家业大小选择座位。卖盐的就全坐在一起,绝不会做到卖布匹的桌上去。这也是他们借着酒宴之名来此聚会,顺便笼络笼络生意上的盟友,再讥讽一下自己的对手。
至于那些家业还算不小,但并不能和巨头们相比的商户们就不用守这些规矩,只要和自己相熟的人一起就好。酒桌上聊的自然也就没有那么严肃,家庭琐事的有,奇闻异事的有,无聊八卦的也有。
比如,说道天香楼最近不知怎的竟然不怎么营业了,然后一桌的男人们就心领神会地道两声可惜,然后借此机会当浮他一两白。再比如,可以谈谈古道家送给宋小姐的南海珍珠多么的大,于是酒友们就点头赞同,说此生都没见过这么大的珍珠,然后再干他一杯。
不过这些却与杨华赵凯和刘征没有多大关系,这三人在宴会开始之前就猥琐地选择了一个边角的桌子,恰巧酒宴的人数刚好够,所以他们桌上居然没有其他人了,加上三人自一开始就不曾吭声,所以也就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而对这三个人来讲,没人注意就是最好的事情,三人就这样一直不停地吃喝,好似付了钱似的,一定要吃回本一样。
首桌之上,宋天威与扬州城里各大家族的话事人说说笑笑,看上去关系极好。实际上,宋天威却一直时不时看着其他的桌子,想要找到杨华的身影,心里却在想,杨华是不是真的像女儿说的那样一定会来。
同样心不在焉的还有刘家来扬州的话事人,也就是刘征的父亲,他自从酒宴开始之后就一直在寻找儿子在哪里,却怎么也找不到,心里决定回头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那个臭小子。
另一边,古道奇略抿了抿杯中的好酒,笑着对宋天威说道:“怎么,这都快酒过三巡,为何尚不见令千金的身影,她可是今日宴会的主角啊,哈哈哈”
宋天威心里本是打算瞧见了杨华再让女儿出席,但现在既然古道家的家主提了,自然也不好再推脱。
他压下心头的疑虑,笑着道:“古道家主说的是,我这就让筱烟出来好好感谢一下诸位的好意,来人!去请小姐来!”
仆人称了声是,连忙离开了主厅。
场间又是一阵敬酒和闲聊,不多时,一位女子随着仆人走进来,找到了宋天威,先是对宋天威喊了声爹爹,又向在座的世家大佬们行了一礼,道:“区区筱烟,竟能让诸位叔叔伯伯亲自前来,筱烟再次谢过了”
声音甜美温柔,不禁引得其他桌子上客人的注意。
众人一看,只见这女子一身青萝霓裳, 凤眉明眸,玲珑腻鼻,肤若白雪。细腰可握,长发及腰,配上细腻柔滑、娇嫩玉润的冰肌玉骨,端的是一个如画的江南美人。
宋筱烟此时又转向其他桌子,微行一礼,感谢众人到来,其表现落落大方,就算是场间豪族众多,看了宋筱烟也不得不承认此女当真是天生就该加入豪门的命,其一言一行都变现出极强的贵气,让人沉醉于其美貌的同时又心怀敬意。
场间的豪门大佬们,不禁都觉得如此女子若是能够嫁入自家该多好。
宋筱烟高傲的抬着头,打量着场间的形式,心里却一直在寻找着杨华的身影。
或许是因为女子特殊的感觉,宋筱烟很快就找到了角落里正在大快朵颐的杨华三人,见他们只顾着对付眼前的佳肴却完全不在自己的出现,她不禁一阵气愤,想要说些什么来引起他们的注意。
就在这时,大厅之外一阵莫名的骚动引起了厅内所有人的惊疑,有谁居然敢在城主府里闹事?
宋天威眉头一皱,起身就要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厅外却传来一道声音,声音明朗如骄傲武士,温和似儒雅书生。
“段仕白携铁甲五百来为城主千金贺!”
扬州大门处,两个小将惊恐地看着一群山匪赶着一群老弱病残堪堪将城门堵住!
山匪一群全副武装,老弱病残一群瑟瑟发抖。
人群中走出一人,身后跟着两个黑袍人,淡漠地看了一眼害怕的人们,又淡漠地看了一眼城门下还未回神的守门小将。
只见那人深吸一口气,朝着万里云霄喝道:“齐某人请任师现身!”
万里云霄不识得他,自然无动于衷。
那人见没有动静,沉默了一会儿,又是长长地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口气连带着内心的杂陈一起呼出。
他对着城门,左手压右手,手藏在袖子里,举手加额,鞠躬九十度然后起身,行了一个大大地长揖礼,之后喊道:“不肖学生齐仁风,愿用这五百老幼的人头请任先生在此现身驻足!”
风雨之中,渐渐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无奈又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