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必有梦,而梦各不同。最通常者,自高处下坠,或在空中飞翔是也。据现代科学家言,此皆因人类远祖,野处难安,往往有跳跃奔逃之举之故,应以遗传称之。若少年人梦与姣好者亲近,或狂叫,或斗遗,则因日有所思或日有所见而起,非遗传也。
余每岁九月间必作一梦,身似在苏州葑门一带,拟往观前,觅路不得。久之则入一巨观,见无数偶像集于一堂,有身高三丈者,亦有一、二寸长者;有断首者,亦有目发亮光者。八九年来,年年有此一梦,总在九月初七与十九之间。前二年与内子同进此观,吾二人略一观看,即战战自后门而出。前年之梦,不甚明白。去岁则进观如故,惟偶像已移去矣。此梦决非遗传,因余之父母,皆不信释老者也,而余又不常往苏州,亦不入道观,则显非有所思或有所见也。本《晶》同志必有研究精神学者,请为我一解释之。
本篇言梦,下列七绝二首,有元人纪梦诗之佳者,内言身飞,鹤飞,海风等事,均可以遗传二字解释之,诗曰:
(一)四面青山拥翠微,楼台相向辟天扉。夜阑每作游仙梦,月满琼田万鹤飞。
(二)纷纷鸾鹤满虚空,耳畔如闻度海风。直上云霄千万里,此身飞入紫微官。
上元杨载诗也。载字仲弘,杭人,博涉群书,年四十不仕,以布衣召为国史院编修官,旋举延祐进士,官终宁国路推官,所著有《翰林杨仲弘诗》八卷,入清《四库》集部别集类二十。
《杨仲弘诗》,有浦城遗书本,汲古阁本,明嘉靖本(即四部丛刊所影印者)。余家藏者,明蓝丝栏抄本也。半叶九行,行二十字。收藏有“梁印清标”“蕉林藏书”“德启借观”“世异长寿”“秋碧”“苍岩”“寒云藏书”七印记。此为余家收得袁氏旧藏书之一种。袁氏书市上罕见,极可珍贵。
仲弘诗以雅洁著称。兹再录其五古一首于下,题曰《胡氏刺虎图》:
宛有烈妇人,胡姓嫁刘氏。从夫枣阳戌,车宿水之澨。夜半猛虎至,衔夫入菑翳。夫人自惊起,不暇生为计。直前执虎足,尽力与牵制。呼儿抽佩刀,刃剚虎立毙。夫命复不救,复仇古所贵。呜呼流俗弊,人义日以废。妇不失其夫,臣子竞为利。患难图苟免,闻此得无愧。吾故作此诗,于以告万世。
原载一九三四年一月十五日《晶报》